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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莫非日记-第8章

小说: 莫非日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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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有很多事都让人搞不清楚,伴随着历史的繁荣,越来越多的事物纠缠在一起,互相异化,直至没有了明显的界定,甚至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含混不清。表面上,一个个都是单独存在的个体,实际上却有着瓜蔓株连的关系,谁也摆脱不掉这些关联。过去、现在、未来,像一些连续的质点,却又单独存在着,互相孕育着。即使是未来,也孕育着过去和现在,未来的确定孕育着过去和现在的确定,未来的不确定孕育着过去和现在的不确定。    
    他想要什么呢?他想要我怎么样呢?还有那个孩子,他又想要什么?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背枕头旅行

    1996年元月25日  晴  背枕头旅行    
    俯拾起他摔落一地的信件,那曾经的一页一页的赤诚,撒了一地,玻璃碎屑似的,闪着光,有的已深入地下,看不见了,惹得我一场泪雨。泪和玻璃混淆在一起,又融化了玻璃。抬头望他时,他却早已泪湿衣衫。    
    这个场景一次又一次在我眼前出现,一刻都不间断,但我不知道是梦呢,还是真的发生过。到底是什么阻碍了我独特思维的倾泻?像一座大坝,无论我怎样拼命想冲破它,都没有可能,它太高、太大、太坚固了,甚至没有留出一条小水道泄洪。一旦到了顶,就只能回流,不能前行。在一次次的冲撞中,头破血流的绝望中,我发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过去已然发生,它永远在那里。无论你愿不愿意,无论你忘记没忘记,它就在那里,永远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时间抹去一切记忆,静静地观测天体运行,静静地观看四季交替,静静的,比湖泊更静,比玻璃面更静,静静的喧嚣的流动。    
    突然想背着自己的枕头去旅行。两腿一撑,两臂一撑,再撕天裂地“嗨”的一声,把那双破旧的登山鞋塞满,再狠狠地踹上两脚,然后把那根软不溜秋的细绳,绕了再绕,如同脑壳底下的脉络纵横,像一张张叠加在一起的蜘蛛网,所有的文字、图像都困于其中,然后再系上一系,打上一个漂亮结实的结,我们去旅行。    
    想必该忘的总会忘的,想必能忘的已然忘却,因为连回想的理由也没有,而回想的内容又是那么不可救药的空洞。秋来时候死去的蝉比我更能明白关于生命的历史和那份历史的感情,我却似乎一直在春夏秋冬地长眠,从来就没清醒。所以,我一点儿感知都没有,一叶而知秋的事儿对我这样弱智的人根本不适用。在我看来,人活一世,经历再多,故事再跌宕,不过是一纸空文,远不如草木一秋来得实在。世纪流转,残垣翻新,人来人往,做的都是无用功!谁能想到他所勤奋努力的,也是前人所勤奋努力的,后人也会勤奋努力的,是一种重复创造又重复消耗的东西?包括他们辛苦经营的感情?    
    王昊对着我笑,在大坝的另一面。就这样默默相视吧,如果不能够跨越,就算很令人失望,就算很让人心伤,就算不能够希望,就算不能够接受。命运从来不为任何人左右。    
    王昊却让我去看医生,愁眉苦脸的,活像一只大猩猩。他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我的心情就像正在炸裂的莲花,开放在荒芜的冬季。他更不知道我把翅膀折断了,作为礼物,送给了他,那整个的天空是我的陪嫁,连同星星。甚至,在某一天某个必要的时刻,我会用我的身体隔开并减轻吸引他的地心引力。只是现在,我在某个中间地带犹疑着,就是那个覆盖着重叠交错的树枝、树叶、浓雾的淤泥沼泽之中,扭动着像鱼一样的身躯。只要下一场雨,我就能重回河流了,我在等那一场雨。只需等待。不过,好像还是不对,我即使没了翅膀,也不可能会变成鱼吧?那么,我是行走在沼泽上的人。人可以希望,可以沉坠,可以奔走,可以呼号,可以以头撞墙,但不可以飞。可是我好想飞!    
    我想像苍鹰一样展翅高飞,颤抖着翅膀,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飞过三山五岳和苍茫的海洋,飞向太阳。我的胸膛里不仅有炽烈的阳光、充足的雨水,还有吹转了地球的风!伟大的风!它把地球吹进了太阳系,吹进了圆满的轨道,将青山吹皱,将大海吹平,吹得四季一个劲儿地跑,吹得我的头发漫天飘扬。我伫立在东南西北风中,世间惟我独高!我站在万物之巅,怀着骄傲!    
    我不停地奔走,不停地思考,但是没有人能看到。我越是急于求成,越是难以接近,连它的反面也难以靠近。既不能忘记,也不能记起,就像宇宙中的某个黑洞,通过精密的计算,人类可以确知它的存在,但现在的技术还不能确知它的形状、它的大小。或许它像漩涡,黑色的漩涡,有序中的无序,法则中的混乱,光明中的黑暗,有形中的无形,无法想象,它是思维中的漏洞,无法弥补的漏洞!或许,只有神才能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情况,什么样的一种动因,怎么样的一种质量守恒。    
    我不停地思考,但思考前就已知道注定要失败。我们每天都在祈求更多的折磨和苦难,就像祈求新鲜的血液替换掉过期的、无用的、旧的血液,就像祈求面包和水。总不至于让生命枯竭!如果我能够,我不愿意祈求任何东西,我也不愿意面对任何选择,但我不能够。因为我像任何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地活着,这是一个有机体机质的问题,而不是简单的一个化学方程式就能解决的。所以,变化是必然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王昊,你应该给我时间。如果你喜欢我,或者需要我,那么,你就有义务等着我。虽然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就像你妈妈养的那只猫,从娘胎一落地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有一天从别人家跑到你们家里来,好像天经地义似的,如果有一天心血来潮又去了别人家,好像也是天经地义的。你能做的,只是善待它,其他的,你也根本控制不了。他自己或许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在他那里,思维根本就是混乱的、不知所以然的,也是无法追究的。你所能做的,只是等。我也在等。    
    外表平静的生活之下是暗流汹涌,乱七八糟的暗流相互冲撞着,而外表是那样一种死寂!只有死人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死寂!一层不变的表象之下,多少个细胞正在消亡,多少种细菌正在滋生,但,都是生命!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云的村落

    1996年2月1日  晴  回想    
    一直以来,我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就像深埋于土的酱缸,气味儿散发不出来,人走在上面也不能知觉,后来便也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酱缸。它兀自在泥土下发酵、入味、变形,干枯之后,盐分凝成了霜。    
    想了你很久,发现竟是空望,连回忆都带着幻想。你微笑地看着我,我衷心想靠近你,毕竟走了那么久,连幻想都没有结果。想起夏季的风和雨,想起冬天的雪地,是那么的清晰,而想起你的面容,却是那么朦胧。你了解你说过的话吗?其实,没说的更多,那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现在,我们均已忘却。你了解过去吗?想发生而没发生的、不想发生却发生的……连坟冢都已遥远。    
    关于忘却,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觉得好无奈。而你,正在不可知的什么地方,不知正以什么表情,望着我。    
    1996年2月2日  晴  心事    
    天赐予了我美丽、聪颖,天赐予了我身躯负重,我会幸福。许多人都这么说。    
    因为美丽,才宛如一株出水芙蓉,不畏惧亮艳会刺伤眼睛,笑容和朝霞争相辉映。因为聪颖,才敢凭栏而立、依水而居,不畏惧从淤泥中勃发而生,倚风而眠,临水为镜。凭着这天意,凭着由此而生的挺拔的姿态,自我放逐在一曲古老的平仄,从此梦幻人生。二十六年,如惊鸿一瞥,半睁的眼睛已泪水蒙眬。芬芳的笑靥之后,谁人知晓我如莲的心事——洁白,虚空!    
    1996年2月4日  晴  云的村落    
    我觉得自己在飘。就像是一片云吧,是那么多尘埃的聚合物,却没有质感、没有重量感、没有知觉、漫无目的地飘浮着。    
    你说生活没有什么吗,亲爱的?可它明明像个大马蜂窝,千疮百孔又忙忙碌碌的,但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今天听了两个小时音乐,看了两个小时书,做了两小时家务,喂了孩子十次奶,喝了两杯茶,吃了三顿饭,接听了八次电话,坐在窗前看了两个小时马路。今天马路上没有什么稀奇事儿,只有几只狗不知道为什么互相厮咬了一架,然后,连根狗毛也没留下,就不见了。天黑了,人们都睡了,整个城市静悄悄的。就这样,今天又过去了。    
    日子就像墙上挂的那只大笨钟,你说它华丽得像座宫殿,所以你买了它,挂在白得失去了生命感的乳胶漆的墙上。于是,它就循环往复地走着,走一步还跳一下,咯噔咯噔的,每天不停地走啊走的,实际上等于半步没走,始终在那块巴掌大的小圈子里,始终在墙上挂着。生活太丰盈,以至于像是空的。    
    我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让冰凉的夜风吹进来,不会惊扰你的美梦吧?今晚月光挺亮的,还能看见墨蓝的天上有稀落的几缕云。我站在窗帘和玻璃窗之间,隔着帘帏,我感觉到你睡得很沉,轻轻的鼻息像一曲葫芦笙从云南传递过来,到这里已经若隐若现了。有一辆只能夜晚进城的大卡车轰轰隆隆驶过去,你没感觉到像地震吗?铝合金的窗框嘁哩喀喳地响着,像掉下来的冰挂砸在地面上,摔得七零八落的。即使是深夜,即使是星空,给人的感觉仍旧是喧嚣的,和白天一样,空洞的喧嚣。只有那几片若有若无的云朵是宁静的,在月亮背后,星星沉落的地方。那里应该是云的故乡,至少应该有一个云的村落。只是太遥远了,没有火车、没有飞机通向那里,宇宙飞船又找不到。那是一个只能凭感觉才能找到的地方,任何机械的、缺乏感知的人或物都被拒绝在寻找者之外,任何悲惨的、幸福的,怯懦的、独裁的,富有的、一无所有的,低下的、有权势的、有感知的人都被接受在寻找者之列。世间之人大抵可分为两类:有感知的、无感知的。从严格意义上讲,有感知的人不及人类总数的十分之一。像四足动物一样为了生存而具有了痛感、饿感、安全感的人不算有感知的人。    
    我说,真实的生活是盲目而且厚重的,有千万条路通向死亡,每条路上都有踌躇满志的悲惨的人,坚持不懈地追寻着自己的命运。永恒的不是那些追寻者,而是那个目的地和那些路。即使你不去追寻,你仍可轻而易举到达目的地,那么追寻还有什么意义呢?追寻者的目的,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寻找路的支路,相对地延缓到达目的地的时间。那么,我寻找怎样的一片云朵或者一个狗窝,安适地等待那个结果,也没有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的生命之所以高贵于四足动物,就在于可以自由选择。    
    我们全力以赴、倾心构筑的,我们称之为家,或者就像一座教堂,来自于贫瘠的信念深处最肤浅的对生命的理解,它是我们遮风蔽雨的地方,却不是心灵的皈依之所,虽然说表面上这是神祇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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