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日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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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你的一切都在你能拥有的每一天里,你的生命必须从你的每一天里汲取能量来源。永远不要相信奇迹,孩子,你永远不可能一步登天,但,只要你不停止脚步,一直向上,你就会看得更远。
想对你说的话太多了,一时间竟像麻绳找不到捻子。那就不说了吧,反正日子还长,在你的翅膀还没长成之前,我会慢慢地陪着你寻找经验。
孩子,我希望你能长成一只鹰,而不是一只麻雀,因为鹰可以飞得更高更远。但是,只有你想做鹰,你才有可能成为鹰,否则你也只能成为麻雀,或者连麻雀都不如,你只能做一只鸡。这一切取决于你的心。
人家说“三代出一个贵族”,其实是有道理的。所谓贵族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不生产粮食,却有充分的理由消耗粮食,他是为麦子写诗的人。说白了,也就是这个时代最不耻的人。这个时代,价值是以你创造货币的多少和拥有货币的数目来衡量的,即使艺术也必须被人承认,因此你也可以获得可观的利润,来证明自己有权利消耗这些粮食。除非你爷爷的父亲、你的爷爷、你的父亲馈赠给了你足够的积蓄,而你正当、节俭地消费,你才可以无后顾之忧地作诗,当然这些诗毫无价值。所谓贵族就是这样不创造价值的人,也就是说是最安心于失业的人。在这个崇尚工作和价值的时代,贵族是可鄙的,虽然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是,我并不能给你当贵族的条件,所以,我只有让你看远一点:贵族之后的没落,是无可避免的。只要做个平常人就好,没有什么显贵就没有那么多的罪恶。有充足的粮食和必需品,但和奢侈无关,和睦的家庭以及平淡的心情,不多不少的知识,不紧不慢的脚步,坚持二十年,孩子,那就是伟大,不是平凡。
有些东西,我也是不懂的,孩子,我也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去了解、去沉淀。让我慢慢地陪着你长大,而你陪着我慢慢变老吧……让我们在岁月中理解岁月吧,让我们在苍老中读懂青春。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秋风乍起的湖面
1995年10月11日 晴 秋风乍起的湖面
还没下班,王昊就来接我了,好像是理所应当的。对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要接我,不要接我,但接连两三天他都来了。其实我的工作很轻松,做广告策划就这点好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只要能够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工作。况且,工作和工作也是不尽相同的。我认为那些别无选择的工作令人身体饱受摧残,精神饱受折磨,比如说流水线上的工人。而如果是自己执意选择的,则能带来自我满足感,即便它同样使人疲惫不堪,比如说艺术家们。虽说我不是什么艺术家,但我的工作是我自由意志的结果,是脱离了生存要求的一种活动,所以,我喜欢工作,我需要工作,我不能不工作。工作带给我痛苦,也带给我快乐,但如果我不工作,那就只有痛苦了。
大腹便便是挺不方便的,但还不至于影响我吃喝拉撒睡,况且忙得晕头转向,我也没工夫看他那双柔情蜜意的眼睛!他说,“一起去吃饭吧,我已经打电话订了位。”我说,“还是算了吧!我只想回家睡觉!”
家里打扫得挺干净的,满屋子还飘着香水百合浓郁的花香味儿。最近,他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儿,擦桌子、洗板凳、拖地板,当然也只是清洁工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洁癖,但从小就有,我也没办法。现在已经好多了,可能让这家伙折腾的,不管你怎么收拾,他总是能不停地制造混乱,还美其名曰“这样比较生活”,最后,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王昊最近好像遇到了什么开心事,整天容光焕发、笑容可掬的。他笑起来就像一只柔软的蛋糕,从小就这样。当初我就是先喜欢上他这个弱智的笑容,而后才喜欢上他的。后来,紫烟的出现让他再也不会笑了,那笑容就像是嘴巴里含着一把苦涩的莲子,十分狰狞,百般可恶,就像是鼓胀着膀胱却找不到茅厕的落魄人的表情。最近却中了邪似的,除了笑,还是笑,一个劲儿地傻笑,好像这才是他天经地义的工作,还死死地盯着你,就像你脸上镶了钻,而那钻是他的。我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他说,“想想自己居然快当爹了,就觉得好笑,没什么。”真是脑袋抽筋了!他不是七个月以前就知道了吗?现在才反应过来?
起风了。地面上扬起的风把落叶吹得一溜小跑,漫天飞扬着好看的树叶,黄的、褐的、绿的,还有微微泛红的。我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阳光正在一点一点收回余晖。余晖渐淡渐白,然后就看不见了,飘坠的树叶也沉重了许多似的。刚才还愉悦着的心情和天光一起黯淡下来,变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一转脸,却看见他正坐在我的背后发呆,好像进入了梦境似的,一动不动,而我也并没有在他的视网膜上呈现。
他却说,“你很美,你知道吗?”这时,窗外滑过一束银白色的光柱,倏忽又不见了,而我身上所有的防备或抗拒都不复存在了……
在我,你是一潭秋,一潭深秋。落叶飘满,还有枝枝丫丫的栀子花开着。在你,我只能是一只孤雁,从你这里经过,带着负伤的翅膀和滴血的心。
你对我说,休息一下吧。然后,用你散发着馨香的湖水为我洗涤化脓的伤口,轻轻地,悄悄地,使我舒展在湖面。未曾防备,泪水滴落,溅起层层涟漪。我累了,累得麻木,长发飘于湖面。
我很困惑,怎么不见岁月的折痕呢?难道岁月仅仅是一场梦魇?我所经历的,我所刻骨铭心的,我所盼望的,我爱的……真的未曾发生过吗?那么,我的伤痛、我的哀愁、我恨的……都未曾存在过?
你伸给我一只手,一枝花,一滴水的湖泊,究竟想给我什么启示呢?
我终究不能忘记天空。我曾用血画出过一道彩虹,彩虹虽然不见了,但天空还在。
我不知从何思起,从何思落。衣袖之间,却挽了你的花香,很绵长。
第一部分:割裂的子宫割裂的子宫
1995年12月10日 晴 割裂的子宫
即使是用一种比喻的方法也完全不能说明白的东西,那就是生孩子。除非你自己生一回孩子,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明白。我从痛苦的经验中获得了这样一条最基本的知识,人所共知的知识。我们的老祖先就是靠着获取这么简单的知识延续至今的。人类最伟大的创造莫过于此。假设当初,我们的祖先没有向女娲索要这项能力,这世界也不会有男女之分。没有男女之分,人就不用那么辛苦地造小人儿了。女娲狡黠地推卸掉了本该她做的工作。这工作,对于她来说,是艺术,是手工艺术,而对于人来说,是残忍的形体艺术,而且是由女人单独来完成的。
在产房里,王昊攥着我的手,给我讲关公刮骨疗毒的事儿,而这时,我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快流成河了。我想对他说,你别讲了,一点儿也不好笑,他疼他的,我疼我的,他是英雄,我是懦夫,他又没生过孩子,他怎么就知道生孩子会比刮骨疗毒更轻松呢?况且,这原本就是两不相干的事儿嘛,扯什么扯?但我实在没力气说。我紧抓着床帮的手很想伸出去捂住他的嘴,但,这是支撑我可以继续忍受疼痛的手,我腾不出来,我没有第三只手。我除了可以咧着嘴“啊啊”地呐喊,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不主动到我脚边去,我也根本踹不到他。唉!在这幅行为艺术作品中,男人是观赏者,女人是创造者,作品完成之后,男人是享用者,女人是保护者。总之,创造是要付出代价的,有时候是血的代价。创造者只享用创造的过程,鬼才知道是不是享用!结果却一定由别人享用。这就是我的想法。当然,如果我错了,我十分乐意纠正,但你最好先拿出论据来证明我是错的。
他一脸无辜的无奈,好像在向我辩白,这一切并不是他造成的。谢天谢地,这一切都是与他无关的!就像站在布达拉宫高大墙壁的阴影里,一个不信佛的人,内心受着强大振荡波的冲击,却反而更加不知所措。我发现他站在迷雾中,头顶飞过一只秃鹫,但他是看不到的了。我扭曲的身体以及绝望的眼神一定让他想到了什么,是淫荡?还是邪恶?反正,眼前的一切都让他震惊。他的眼中流露出恐惧,对死亡,也是对生命本身的恐惧让他抓紧了我的手,就像我的手抓着床帮期待救赎一样。
我看见浸透了血的纱布,或者是海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子宫被割裂了。叮叮当当的金属在我的身体里游刃自如,我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或者是实验室里的尸体,一群白衣天使正在做人体解剖,研究着我的骨架结构。无论哪里的背景都是一样的白色。天空,这时候是完全看不到的,那么,我就是在地狱里了,地狱某处的一个封闭的白色小盒子里。我再也意识不到时间,那曾经像河水一样流淌在我指尖的风一样动听的东西,这一刻和我一起被困在这块白色的沼泽地,想动也动不了了。我看见许多人正在尽情欢乐,就像皮影一样在屋顶上晃动着,每个人头上带着一顶金盏花的花冠,花粉不断地从花冠上掉落下来,以致迷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后来,我恍惚看见一座巨大的石冢,石冢上有一块用汉白玉雕琢的墓碑,白色的天空倾斜下来变成了灰色。于是,我又看见了那轮白色的月亮和月亮旁那颗白色的星星。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给我看那个孩子。满头的皱纹,不成比例的身子,我笑了。他长得真的很可笑。看见我笑,他居然也笑了,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就像根本没长眼睛似的。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笑,然后我看见王昊也在笑,也没了眼睛似的,只有一排黝黑浓密的睫毛,像那种会眨眼睛的洋娃娃,让她一躺下来,她就会闭眼睛,就像沉浸在遐想之中的做爱的女人。而我,就像一只生病的蝴蝶,等待死亡之后重生。
或许就在同一张床上,多年以前,我也躺在这里,等待出生。我只是这么躺着,好像什么也没做,但什么事儿都发生了,全都发生了。自从我那可怜的母亲把我带到这张床上开始,一切都变得有可能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现在,我感觉自己就像太空中的飘浮物,或者,在别人眼里,还是某个星座。就这么,我在太空里飘浮着,无所谓形状,无所谓密度,无所谓轨道地飘浮着。好像我也没有可能不飘浮着。在宇宙的另一端,有一颗星陨落了。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人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却没有人发现。我了解这一切,因为这一切是我创造的。在二十五年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创造一颗新的星,取代该陨落的那一颗。我创造的星当然应该悬挂在我的天空,日日夜夜为我明亮着!当然只是当然,但,怎么可能呢?是星,就应该属于大家。
我讨厌医院,医院的每个角落都有清除不掉的刺鼻的苏打水味儿。彻夜不眠的灯光让我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奇奇怪怪的声音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