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夏阑珊-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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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眷夏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不拒绝他进入公寓,即使知道他一直默默跟着她也没反对,只是那种当他全然不存在一般的疏离,让他恐慌得快要发疯。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他甚至不敢和她主动说一句话。他已经知道那是逾矩,就像他深深意识到她不会希望看到他祭拜念安。
如果还有别人,苏眷夏恐怕都不会自己过来上坟。
他知道的。在她心里——他和她都是没资格的人,她执拗地把自己归入了杀人凶手这一列,她觉得她肮脏地害死了念安,他和她都是凶手。而凶手,是不配来这里看望念安的。
看到她肆无忌惮地流泪,心溢满了酸涩痛苦绝望,就快要把他的身体涨破。他生平仅见的苏眷夏毫无伪装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感,却是在这样的时刻。
他宁愿一辈子都陪着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假面具!也不愿意看到她这样真实这样让他心痛的她的悲伤。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野岭荒冢,黄土白骨,残花枯木。这里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可他们被无形的手遥隔在两端,同样荒凉却无法共处。
他除了做她的影子,默默在身后守护她,再也不能更进一步了。
哭到喉咙嘶哑,眼眶干涩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泪,眷夏才如行将就木的老妪一般迟缓地起身,慢腾腾地向山下走去。
之阑跟在身后,只觉得眷夏这样的沉寂让他恐慌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她这样,恐怕即使处在膏粱锦绣中,也如槁木死灰一般了。
即使裹着厚实的羽绒服看起来仍然是形销骨立的样子,而五感似乎也被她自己强行屏蔽了,感觉不到痛楚,对外界的一切无动于衷,她如一只蚕蛹,把自己包裹在孤独的世界里,硬生生地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之阑跟着她慢慢走到山脚下,走到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看着她上了出租车,连忙开车跟上,跟了一段路才发现她这是要去往警察局!
心一下子乱了,之阑驱车上前调转方向把那辆出租车拦在了路中央。
跳下车让出租车司机开了门,之阑一把将眷夏拽下车搂到怀里,用自己的大衣把她裹住,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
“你要去哪里!你要做什么!”之阑的声音还带着丝丝颤抖,在彻骨的寒风中被冷凝成不容拒绝的沉痛。
眷夏只是轻轻地一推,之阑怔然地松开手。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没道理不去警察局。”眷夏轻声道,乌黑的眼珠失去了光彩,半天才迟缓地转动一下。
“会被判刑的!”
“我知道。”
“那你还要去!”
“不去怎么办?你托关系把我保释?”眷夏轻轻地笑着,“我要去坐牢,叶之阑。因为我想呆在监狱里,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轻飘飘的语气,没有刻薄没有激动没有愤怒,眷夏只是平心静气地娓娓道出了她想说的话。
犹如无数根绣花针钻入心孔,细密的疼痛渐渐连成一片,之阑感觉他的头顶在不停的冒出细汗,然后被这寒冷的冬日冻成无法动弹的冰柱。
就像刚才,她轻轻地一推,他感觉出她抗拒的意图,就立刻放了手。他知道,他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他只能顺着她的意,否则她即便是以伤害自己为代价也会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完!
“叶之阑,我们完了。”
在见到念安倒在地上,额头上还汩汩流着鲜血的那一刻,她和叶之阑,就完了。结束了,再没有其他第二种可能了。
揪心的痛,痛从五脏六腑渗出来蔓延了全身像要冲破他的肌体。
之阑伸手想要挽留。
眷夏却决绝地退了两步,义无反顾地上了出租车,向司机低语几句,出租车就疾驰而去了。
之阑愣怔地望着出租车远去,想要挽留的手伸出去了还僵在半空中来不及收回来。他爱的人却在他的眼中越来越远,慢慢变成一个点,不复再见。
半晌,半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而手的主人,像是在剧烈的弹拨中一下子崩断了的紧绷的弦,满身颓唐,瞬间沧桑。
☆、chapter 76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的独角戏,落幕的前奏,一切的终结。感谢陪伴了我这么久的小伙伴们,大概下一章就是完结了,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我的新文——愿将心许之。
他只是没想到,她对他的恨这么深。宁愿以侮辱尸体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也不愿意接受他提供的任何法律援助。
原本即使不保释,她只要稍稍低个头认个错,也不会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可是她偏偏犟着坚持不悔。
冰冷的囚笼,禁锢的不只是身体,还有深陷痛苦难脱束缚的心。
往事历历在目,而她身陷囹圄,对着孤冷的月光和锈迹斑斑的铁窗,悄然滑下一行清泪。
来到监狱的前一天。
她坐在电脑桌前,打开邮件的定时发送功能,十指在键盘上轻轻叩下了标题——给三年后的叶之阑。
给我生命里的曙光,你。
我终于想好自己日后前行的路,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与现在挥手再见。叶之阑,我曾说过我爱你吧,一直以来,都是。其实我相信以后也会是。
一路走来的苦难,经历的风风雨雨,在我的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使我坚强使我坚韧不拔,也彻底抹去了我对美好生活的感触和奢望。在我以为美好即将降临的时候,上天却毫无犹豫太不公平地用晴天霹雳唤回我对冰冷记忆的认知。
三年里,我不会与你再相见,我也全然相信你一次,你会尊重我的决定——自此以后,天涯海角,天各一方,你我之间,再不相见。
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不是我自己,而是肖,然而我现在发现,此后还会有你。在我决定写下这封邮件的时候,我也看到了肖发给我的邮件。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会弃用这个邮箱,那么我也将永远错失肖在心底承诺的,他会还给我的真相。
真相永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残酷,而我们,也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我以为我一定会崩溃,就像肖以为的那样。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家人,爱情,幸福。都已经葬送在那一声冰冷的枪响里。
原来我曾离死亡那样近。
那时苏天成就对我动了杀心,肖听到了他父亲和苏天成的协议,他知道他无力保护我,为了我的生命,为了让我活着,哪怕是生不如死像狗一样的活着。他妥协了,他背负了我的误会和心中的自责痛苦那么多年,在我再三逼问的时候都紧咬牙关不肯吐露这真相。他只是选择在他离开,在他认为我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将我苦苦追寻的真相还给了我。
你看,他也以为我一定可以幸福了。
叶之阑,你知道吗?我捧着鹤望兰看着你拿出戒指许诺要守护我一生一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坚定不移地相信着——我们一定可以幸福。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是那一枪击破了这一切,我听到我的心像被穿孔的钢化玻璃一般,沿着蝶翅纹般的线条碎裂开去。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无论多么相爱,都再也没有可能了。
因为念安的鲜血,在我们之间划下了再难逾越的天堑,连同着我们错过的可以相爱可以交付信任的时光,彻底击碎了那仅剩的可怜的摇摇欲坠的感情。
如果非要说我恨你。我更恨的,恐怕是——尽管这一切与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尽管眼睁睁地看着念安倒在血泊里,我依然无法恨你,我依然不能不爱你。
在知道了肖一直以来艰难背负的真相和维护,知道了自己对他的误会和造成的伤害之后,我依然无法不爱你。
他是我的过去,你是我的现在,可是,我们再也没有未来了。
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已经出狱了,而我究竟会去哪里,请你不要探寻。而在这三年里,也许你会有新的爱人,也许你始终对苏眷夏难以忘怀。可是时间会把这一切无声地治愈,创口会渐渐弥合,直到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如果此刻我还能告诉你希望你忘了我,那一定是我的谎言,是我理智权衡的答案,却不会是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悸动。我总是很少在人前表露自己真正的情绪,因为太多条件不允许,我也不希望自己失控不理智的样子被你们发现。所以我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直告诫自己做个理智的人。可是我不是机器人,我还是失控了,发疯了。苏沐夏泯灭了人性,她的世界里没有无辜没有生命,只有报复和嫉妒。
可是她成功了——报复了我们,让我这辈子都痛苦。
今日之后,我就要去面对铁窗,之后三年的夜里,只能对着夜色诉说我的思念,祈祷念安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喜乐平安。
叶之阑,我曾以为生离死别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事,可我现在发现,原来最痛苦的,是明明相爱,却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做相思。
在键盘上敲打下最后这四行诗,也像是花尽了身上最后的一丝气力,眷夏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歪斜着脑袋,闭上眼,一线泪水顺着脸颊滑至下颚,摇摇欲坠跌落到木质椅柄上。半晌,眷夏才又坐直身体,选择好时间,微笑着要按下定时发送。
明明只要轻轻地按下去,指尖却一直颤抖,整个人哆哆嗦嗦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按下定时发送的时候,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都在反抗,却奈何不了尘埃落定曲终人散。
晨光熹微,夜尽天明。眷夏关上电脑,认认真真地给这间公寓做了最后一次打扫,向陪伴了她许久的每一件物品做了道别。
她要和自由的世界告别了,可其实于她来说,心不自由,哪里都已经变成牢笼。
困住她的,从来不是小小的一方土地,而是她自己再也不能纵容自己自我放逐。从前是,今后,一辈子都是。
☆、尾声
三年后。
地平线上出现的第一道曙光刺破了萦绕已久的灰霾和深雾,远山烟岚袅娜,新绿冒头,树木又经过一冬的沉寂终于舒展了腰肢,春寒料峭抵挡不住勃发的生机。
一切,慢慢地苏醒了。
巨大的齿轮迟缓地转过了三载春秋,将一切往事沉默地埋没在岁月的尽头之后,悄无声息,清风朗月,不着痕迹。
之阑已经在省第四监狱门口等待很久了,一宿没睡却仍然神采奕奕。他心心念念盼了整整三年的爱人,他可以再见她一面吗?即使是在暗处,即使只能偷偷摸摸地等在这里不敢让她发现。
三年了,她可以敞开心怀放过自己原谅自己了吗?
苏眷夏,三年了,你释然了吗?你解怀了吗?你不再追究了吗?你能放过你自己了吗?你不是伤害念安的凶手,苏沐夏自尽了,我也已经把尚霓可绳之以法了,我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迎接你回来,我只是独独不能确定你的心意——你解开心结了吗?
从日出到日暮,心在渐渐凉下去,直到湿冷的夜风将他包住,之阑静默地站在瓦墙边,初来时那点点希冀在慢慢沉没下去,他就像一座孤岛,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为着一个未知的希望等待着,守候着。
可是原来这追寻的路线就是一个大圆,他自以为抵达了终点,这一刻才发现他其实仍然在原点,寸步未动。
十二点的钟声在寂寞的夜色里响起,也是彻底终结了之阑一个人的守候。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尖锐得像要刺破之阑的鼓膜,颤颤巍巍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