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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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诧异地回头看去,却见初天纬那高大的身形犹如门神般静悄悄地杵在身后。她霍然起身,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她都把撷香阁让他了,他还想怎样?!
“放她走。”初天纬硬板着脸,一脸寒霜。
他没想到,那一脸姣美的面容之下,隐着的却是无比狡猞的心思!她竟用温柔的语调,诱哄年幼无知的小女孩走进她们吃人不吐骨的陷阱。
不能吓着了小玉儿!撷香一使眼色,那姑娘连忙带小玉儿进了内室。
“他父母打了卖身契,凭什么放她?”撷香嗤笑。没有小玉儿这层顾忌,她可以专心应付这难缠的对手。
“多少银两?”早知她们视钱如命!
那浑然不将钱放在眼里的态度,让撷香气得发抖。“就您初爷的帐我不买,醉月楼买了小玉儿,她就是我们的人。”
“你狠心将这种小女孩推入火坑?她才几岁?踩着对方穷困的弱点,将人逼上绝路,你良心安吗?”初天纬怒道。
他懂什么?他懂什么!撷香握紧了拳,反唇相稽。“何不怪你们这些络绎不绝的恩客?若不是你们这些男人的急色需求,醉月楼开得下去吗?又哪里需要去买穷困姑娘?”
“我帮她赎身,放她回去。”初天纬忍住想杀人的欲望,厉声道。
“赎身?”撷香发出冷笑。“赎了她又能怎样?她依然是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是只能在贫病交迫中死去!”
初天纬怒气不断上涌。她的良心观念竟被扭曲至此?“总比一生被毁来得好!她回自己村里,能赚得银两的方式忒多,绣工、帮人洗衣、田事都是挣钱的方式,何苦留在这里作践自己?!”
他的话,触动了一直被深深掩盖的心绪。撷香咬紧唇,倏然顿口,原以为已经遗忘的画面,又狠狠浮现。再难听的话都听过、听多了,别让他轻易撩拨!她努力抑压胸口鼓噪的激动。
“为了衣食,连贞节自尊都可以割舍,你觉得无谓,不代表其他穷困姑娘也是如此不知羞耻!”气她笑贫不笑娼的心态,初天纬继续语出攻诘。
所有的自持,在他残酷的批判下被完全摧毁!撷香抬头,直直地望向他,强忍着不透露情绪的丽容,却让泛红的眼眶泄漏了一切--
“你吃过苦没有?你遇过饥荒没有?你见过连衣服都没得穿、连田都没法子耕、连草根都掘出来吃的情形没有?你看过连作践自己都无力回天的画面没有?”她缓声轻道,平静的语音却盈满让人闻之心紧的哀痛。“您凭什么说他们该如何生活?你什么都没遇过!”
她的话,和她的神情,震撼了他。初天纬一时无语,刹那间,她盈泪的瞳眸竟让他无法直视!
她经历过什么?
“整个村子吃都没着落了,谁找你做绣工?谁找你洗衣?教教我啊!”撷香疾声道,想起那些深埋的记忆,泪水忍不住滑落,“不是每个人都能衣食无虞,不是每个地方都是天子脚下的京城的,初爷!”
语末那两字,狠狠地刺进了耳里,狠狠地谴责他的幸福!初天纬怔愣原地。出身武官世家,他的生命只有专心习武,专心于宫中的尔虞我诈中守护圣上的安全,他不知,他一直以为的理所当然,却是有些人梦寐以求的。
“别说了。”有人轻轻执住撷香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品颐……”看清来人,撷香埋首她怀里咬唇低泣,泪不住奔流。她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但不知为何,他高人一等的姿态却轻易击溃她的伪装,揭起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往。
“初爷,撷香姑娘今日不方便见客,能否择日再访?”海品颐护着撷香,直直地凝望着他。
又是初爷二字。初天纬无言地仰首,良久,他再次回望,视线读不出任何思维。
“告辞。”又看了那因啜泣而隐隐颤动的身形一眼,他转身,快步踏出醉月楼。
第四章
带撷香回到阁楼,看着那张哭得眼肿鼻红的小脸,海品颐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你这样,我怎么走得开?”
闻言,撷香一惊,眼泪掉得更凶了,紧咬下唇,力道重得印出一圈齿印。用力吸了吸鼻子,撷香扬起笑。她不能让品颐担心,她要振作。“去吧,嬷嬷那里由我来说。”再一天,迟昊的伤好,就是品颐离开的日子。强忍心伤,她强迫自己说出承诺。
那抹笑,比哭还让人心疼。海品颐垂首,埋入掌中,心头两难,向来傲挺的肩被折磨得颓然垮下。“我担心你们,我怎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担心什么?我再也不出武题总成了吧!不会有第二个初天纬的。”不忍加诸折磨,撷香开始安慰。“留下药方,嬷嬷和我处理得来。”
“楼外的事又有谁能帮忙?”思及种种层面,想离开的心,又踌躇了,海品颐脸埋得更深。“不成啊……”
拉下海品颐的手,撷香看进她清冷的眸里,不许她再逃避。“会有人的,好吗?会有人的!你等了五年才等到他来,别为了这些小事漠视自己的心。”
海品颐感激地看着她,激动得无法言语。
“要离开时跟我说,我负责绊住初天纬。”让她担心的,不是品颐的离去,而是他们能不能避得开初天纬的耳目。“迟昊恢复得如何?”
“外伤无碍,就等内力恢复。”当初会冒险让他留下,是因迟昊遭人暗算,功力尽失,无法逃脱,否则,任那初天纬再厉害,也难不倒他。
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容颜,撷香咬唇。理智很清楚该让他们离去,但难忍的不舍,仍化成泪,潸然滑落。她自后环抱住海品颐,失声痛哭。
“风头过了,记得回来看看,别忘了嬷嬷,别忘了我……”
“我会的……会的……”紧紧握住她的手,海品颐同样泣不成声。
撷香闭上眼,紧紧反握。
醉月楼接下来会怎么样?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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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一抹黑影跃上撷香阁。
蒙面黑衣人四下张望,将门推开一条缝,从怀中掏出一束迷香点燃,丢进屋内,须臾,算准迷香生效,才进入房里。
房内只余一盏丝灯的微弱灯光,黑衣人没刻意放轻脚步,有恃无恐地来到床前,看到那张睡得深沉的娇艳容颜,眼中闪过见猎心喜的光芒,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谁说只有缴千两入场金才见得到你?现在还不是平白落到我手上?”黑衣人扯掉蒙面巾,得意地笑了,坐上榻沿,伸手就要去解她单衣上的盘扣。
却见眼前银光一闪,他直觉往后闪躲,还来不及意会发生什么事,手背已传来剧痛,黑衣人惨叫一声,猛然跃起后退,定睛一看,鲜血已自手背进流而出。
黑衣人抬头,看到原该沉睡不醒的撷香如今已坐起,手举着发簪,警戒地看着他。“你怎么会醒?”黑衣人不由得惊喊。身为采花贼的他,犯案无数,所使的迷香向来没人逃得过。
撷香不语,防备地高举发簪,跪坐起身,一双美眸直勾勾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不曾或离。迷昏人是醉月楼的拿手本领,她怎么可能反被迷倒?品颐让她们服的解药能够抵挡各种迷药。
敌人过于自恃,不曾掩饰的脚步声早就惊醒了她,她先是悄悄拉下连接到品颐房里的唤人绳索,手中握紧置于枕畔的发簪,待他动手时给予致命一击,却被他闪过,只划破他的手背!
“算了,醒着反而刺激。”黑衣人淫笑,完全不把她攻击的姿势放在眼里,朝她步步进逼。
“我帮手来了,你还不走?”撷香恫吓道。
“哈!”黑衣人嗤笑,掏出暗器打掉她手中的发簪。“帮着一起送上门吗?老子能力高强,一起收了,保证让你们欲仙欲……”淫秽的语句未竟,就让自身后袭帮手真的来了!黑衣人急忙矮身避开,忙乱闾,只见一抹淡色身影不断朝他攻,击。
海品颐一跃而上,疾速的掌风将他周身笼罩,扫足朝他膝弯踢去,正要将对方参下,却突然一阵昏眩,体力不支,差点扑跪在地。黑衣人见机不可失,反守为攻,尽管海品颐竭力格挡,仍让他逐渐占了上风。
“品颐!”撷香惊喊,握着簪子就要上前帮忙。
“别过来!”海品颐一分神,肩头中了一掌,痛得冷汗直流。可恶!刚刚帮迟昊运功疗伤耗掉大半真气,否则这寻常采花贼怎么可能难得了她?
黑衣人再次逼近,正要一掌将海品颐击毙,却突然全身一僵,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展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而后软软滑坐在地,靠着椅脚,眼神涣散,嘴角涎着口水,只是不停笑着,那诡异的表情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这突来的变故让撷香诧异不已,鼓起勇气,拾起被打掉的簪子防御,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仔细端详,发现不过顷刻间,那人真的傻了。
“迟……昊……”海品颐虚弱地喊,知道是他帮忙。
语音未落,迟昊已跃进房内,来到她的身边。“要紧吗?”将她扶起,冷然的眸中闪过一抹心疼。
海品颐摇头,还来不及言语,突然脸色一变,用力将迟昊推开。
察觉身后袭来的凌厉掌风,迟昊凭藉她的力量往旁掠去,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际将她一并带离攻击。
来人冷冷嗤笑,正是初天纬。“总算被我逮着了。”他守在门前,不让他们逃脱,在瞥见那名黑衣人时,冷峻的面容一凛,神情肃杀。“罗刹门竟又痛下毒手?”
迟昊并未辩驳,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视。他的功力尚未回复,品颐又受伤,就算两人联手也敌不过初天纬。
撷香闻言惨白了脸。那人,不会是他派来引出迟昊的陷阱吧?她竟傻得叫来品颐往陷阱里跳,还害品颐受伤!她懊悔不已,不假思索立刻朝初天纬扑了过去。“放了他们!”
初天纬不闪不躲,只长袖一甩,立刻将她推回榻上,无形的掌风让她几乎喘不
过气。“待我拿下迟昊,窝藏嫌犯的你一样逃不掉。”鹰眸微眯,透着危险的光芒。她明知道海品颐和他有关,却一心为“他”隐瞒!“他”有多大能耐?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见他注意力转移,海品颐倏地朝他击去。“迟昊你快走!”她只喊得出这句,初天纬一还击,她只能咬牙硬接,甚至连呼吸的余裕都没有。
将他们视为同伙,初天纬毫不留情,招招使尽全力,迟昊随即上前,硬生生接下击向海品颐的重掌,重伤未愈的他退了数步,脸色惨白。
“还想抵抗?”初天纬傲佞地勾起唇角,右掌运气,欲将事情在这一掌结束。
“不要!”海品颐惊喊,扑挡迟昊身前。
初天纬不为所动,运气手掌挥出就要将两人一起拿下,却让一抹突然窜进的人影阻挠,意会到介入的人是谁,他立即硬生生将攻击转向,残余的掌风却仍让那抹娇小的身子毫无招架能力往后摔飞出去。
“撷香!”海品颐要挡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她重落在地。
该死的!初天纬脸色一变,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她的丽容苍白一片,黛眉痛苦紧颦。
“咳……”她呕出的鲜血染满白色衣襟,让人触目惊心。
初天纬赶紧封住她周身大穴,正要为她疗伤时,她却颤抖地伸出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腰际。
“品颐……快走……”一发声,血自喉头不住涌出,撷香却用尽所有力气抓住他的衣摆,死也不放手。
“放开!”初天纬沈声道。原本误伤她的愧疚及怜惜完全因她的话消失殆尽,她竟不顾自己性命安危,也要帮助那名叫海品颐的男子逃走!
撷香咬唇,拚命摇头。“你们快走……”眼前开始发黑,她快撑不住了……
“撷香……”海品颐落泪,她命在旦夕,她怎么走得了?
迟昊心思急速运转,转念间已有了定夺。初天纬若有心夺撷香性命,不可能会收掌,更不可能会放下缉拿他的使命去帮她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