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戏-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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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下的昆明,已经热得很均衡了。在昆明体验二十四节气比较困难,它更像是个时间符号,那些书上说的节奏在这里很不明显。但小暑大暑的热是被肯定了的。我感觉今年的热不同于去年的热,去年我身体热心热脑子热,今年我只感觉到眼睛在发热。我爸说,今非昔比,同样的是夏天,不同样的是郭林和郭林他爸。我爸说这话时我回头看了看他,他龇牙一笑,这笑容在此之前我从来没仔细端详过,这一仔细端详,发现了端倪。我对我爸说,爸,咱们的笑容也和原来不一样了,脸色有些发青,是天热弄的吗?
二○○三年夏天,我第一次亲手料理了十八种“郭家手抓菜”,获得我妈的高度赞扬。二○○三年夏天我把柱子孙元波“顾问”得很好,广告词被商家高度赞赏并在电视台播得妇孺皆知。二○○三年夏天沈玉去了北京参与她的那部古装武打戏的后期制作,而蔡红梅仍然在昆明拍她的戏,其间我难改玩水的喜好,和蔡红梅去了一趟滇池,并被媒体记者们堵截在那里,我施展才华和记者扯淡让蔡红梅顺利逃脱,受到蔡红梅的好评。
“郭家手抓菜”是我妈最拿手的绝活。据我妈介绍,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和我奶奶在北京郊区开了个小饭店,整天忙活的就是这些“手抓菜”,可我爸从小就对做饭做菜没兴趣,郭家的三十六种经典“手抓菜”我爸连一半也“抓”不出来,幸亏我妈有这个爱好,并且在爱好中体会,在体会中创新,才在嫁到郭家之后传承了郭家的传统。我妈对我说,你爸不会“抓”却也不讲究什么吃喝,你讲究吃喝,还时常提起什么食文化,你就一定得学。我确实学,在我妈的言传身教下我的手艺也可以在自家的饭店里挥洒,只要我有空闲,我妈饭店里的客人都能吃上我“抓”的菜,而我还真没听到哪个客人说我“抓”的东西不地道。我知道我妈已经为我有点自豪,还说过我“孺子可教”。我妈一度想向工商局申请把饭店改个名字了,她说,郭林你成手了,咱家的饭店就应该叫“郭家抓菜馆”才对路。
我在公司等待我的教授老总来视察,这次视察很重要,因为我们给益佳电器做的新广告策划方案已经提交,老总的视察将带给我们成与败的信息。柱子和孙元波十分紧张,叶君和叶萍不停地安慰他们并给他们自信。我以顾问的身份和他们打赌,方案通过,柱子孙元波坐庄,到我家的饭店吃五百块的酒席;方案没通过,我来坐庄,到我妈的饭店吃二百块的酒席,不管谁输谁赢,到了饭店全部现钱交易,概不赊账。
我们大家都在公司的大房间里踱步,边踱步边念念有词。我们念的都是家喻户晓的广告词,这是我们正常的业务训练,是我规定的,我们公司屋子里的大屏幕电视一般都开着,但原则上不许看,只有广告时间允许大家专心注目。
“滴滴香浓,意犹未尽”,这是最被全体员工推崇的短语;
“老板更懂生活”,这是全体员工最嗤之以鼻的短语;
“送礼要送脑白金”,这是被大家公认的最持久的无厘头广告……
还有几个广告被我们写下贴在墙上,时刻提醒自己头脑的灵活性:
音响公司广告——“一呼四应!”
饺子铺广告——“无所不包!”
石灰厂广告——“白手起家!”
帽子公司广告——“以帽取人!”
药店广告——“自讨苦吃!”
打字机广告——“不打不相识!”
公共场所禁烟广告——“为了使地毯没有洞,也为了使您肺部没有洞,请不要吸烟。”
第5章 小暑·大暑(2)
公路交通广告——“如果你的汽车会游泳的话,请照直开,不必刹车。”
新书广告——“本书作者是百万富翁,未婚,他所希望的对象,就是本小说中描写的女主人公!”
交通安全广告——“请记住,上帝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它给汽车准备了备件,而人没有。”
化妆品广告——“趁早下‘斑’,请勿‘痘’留。”
印刷公司广告——“除钞票外,承印一切。”
鲜花店广告——“今日本店的玫瑰售价最为低廉,甚至可以买几朵送给太太。”
……
正晌午时,我们的教授老总带着微笑带着喜悦带着激情健步走进我们公司大门的时候,他神采奕奕眉飞色舞,我们一齐拥上去把柱子按倒,强行掏出了他口袋中的五百元银子,我们拉起教授老总奔向楼下。我们知道,我们成功了。
这个策划并没有出色的广告词,被莫名其妙的广告词长久愚弄并已经发懵的消费者们更愿意亲近一语道破的天机。我们改掉了去年策划的优美辞藻,把“益佳”和“一家”连在一起,只用了一句话——“一家一个益佳”。教授老总说,这个广告已经在电视台和电台发布,巨型广告牌的位置也已经敲定,平面广告的创意和配色深得益佳电器公司老板的青睐。我们的策划成功了。
我们的教授老总说,其实你们的工作很简单嘛,是不是你们在我面前总装出苦恼状做敬业爱岗的假象啊?叶君叶萍给我们老总讲故事,说是有个科学家给一个巨型电机找毛病,他在电机上画了一个圈圈,让别人打开修理,这个圈圈要了一万美圆,有人质疑,一个圈圈怎么值一万美圆?科学家说,圈圈值一美圆,知道在哪里画圈圈,值九千九百九十九美圆。
当然,这个悠长的故事是在午饭时被两姐妹绘声绘色慢慢讲出来的,我在厨房“抓菜”,美女姐妹给老总讲故事,柱子和孙元波饶有兴致地为美女捧场。五百元在我们郭家的小店里是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我把鸡丝肉丝鱿鱼丝都“抓”进菜里,也凑不上五百元的大席。我妈拿出家藏的小锅酒,告诉我尽量“抓”,要是能“抓”出十几样菜,连主食也不用上了,大热天的吃不下,别浪费了。我“抓”烂了两副手套,大概用上了包括香油红油花生油等所有调料,本着我妈“菜有菜味、料有料味”的指导思想,荤素有序,精工细作,终于“抓”出了十八样各具特色的“郭家菜”。在我把十八大盘红绿相间的凉菜放在桌上后,在包括我妈在内的人士刻意挑剔的品尝后,在大家把小锅酒喝干第一杯之后,我妈首先对我说,儿子,“郭家菜”的“抓”法你已经心领神会,你可以做新一代掌门人了,然后叶家姐妹给我敬酒,然后柱子和孙元波轮番和我干杯,再然后我们的教授老总不胜酒力先行告别,于是我们放开大喉咙,狂饮小锅酒,
大醉后能记住的就只有欣喜了,人的虚荣和成就感有时候往往混淆,往往分不太清。我们,至少是我自己,成就感使我很舒服,就算喝醉了喝吐了喝成烂泥了,心里还仍然舒服。
据说,那天在成功和烧酒的氛围里,柱子和叶萍第一次一起回到了柱子的家里,叶君并没阻拦妹妹的冲动。据说,柱子那天依然胆小,没敢正式睡叶萍,但叶萍觉得柱子就像柳下惠一样正人君子。后来没过几天,柱子终于在和叶萍的百般尝试中破了自己的童子身。后来有传闻,说柱子翻过来倒过去尝试性爱,终于在倒过来的时候如愿以偿,但具体是怎么倒过来的没人知道,从叶萍嘴里说出来的是一句玩笑话,柳下惠倒过来之后,就成了“会下流”了。
“一家一个益佳”的广告词的确在电视台和电台叫响了,每次听到这个广告,我们公司的全体员工无不自豪,因为这几个字给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声誉,也带来了工资和奖金。
沈玉说,你成功了,我也得奔成功去,北京的后期制作我得亲自去,我要自己给自己配音。沈玉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掏钱顶着“非典”的余流去北京,她的敬业精神和上进心真的让我很感动。在她上飞机之前我有意无意地又漏出了一句:回来后我们结婚吧,可沈玉只笑了一笑,用手在我的脸蛋上摸了摸,然后停顿了一下,单手拥抱了我,蜻蜓点水般吻别。
第5章 小暑·大暑(3)
二○○三年我其实确实在两个女人中间周旋,这很不道德,但当不道德的事情还不被人知的时候,这种不道德能使人兴奋,古人好像对偷情有很多经典论述,我想我的这种感觉一定是自古以来就存在。
蔡红梅在昆明的日子不短,她的戏拍得断断续续,拍摄期间剧组的一个女演员和一名副导演发生了肉体关系并被有关人员发现,这次媒体真的很快得到了猛料,拍摄现场记者如云,干扰不断。导演为了平息事态,把拍摄计划临时更改,蔡红梅就有了比原计划更多的时间。她找到我,要我陪她去滇池散散心。
滇池很静,无风无浪。蔡红梅坐在船上任由阳光普照,她用的是最好的防晒油,怎么晒也晒不黑。我对她说,这样的防晒油在昆明一定好卖,如果要做广告就请你来现身说法。蔡红梅说,你知道它的价钱吗?法国货色,五十毫升要差不多两千块钱,昆明妹子很有钱吗?
价值观不一样的人在很多方面不可以有共鸣,就算有“共振”,也无法共鸣。我和蔡红梅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我见过的世面没有办法和她相比,我知道的和她知道的,完全是两个层面。但蔡红梅说,跳出那些所谓的层次,人和人没有区别。后来她还说,其实她也很低级,高级的东西是后天造成的,低级的东西是本质就有的。我觉得她说的是和我的关系,因为我感觉和她在说话方面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我没敢接她的话,没敢探索她的高深理论。
实际上我感觉到的是比“层次”更复杂的东西。曾有几个白天我认真分析过蔡红梅的心态,曾有几个晚上我试探着咨询过蔡红梅的心态,但我得到的结论根本就不是什么结论,我得到的是蔡红梅在深圳和我睡过第一觉后说的意思——娘个西皮,怎么和你做成了露水夫妻,娘个西皮。
有多少男女像我们一样,你可知道?蔡红梅问我。
我当然不知道,但我想,也许很多人这样生活,就像你们的那个副导演和那个女演员,还不是露水一场?我说。
不管怎么说,你对我的胃口。蔡红梅说。
就是就是……我其实想说得更深入一点,但我觉得既然已经定性为“露水”,我的深刻已经没什么意义,就没再说下去。探究什么呢?蔡红梅说过不止一次,她不会破坏我和沈玉的爱情及其可能的婚姻。
船靠岸后我们要去滇池酒店开个钟点房休息片刻,却在去往酒店的路上被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记者包围。蔡红梅虽然戴着大墨镜还是被认了出来,记者们单刀直入,直接问及副导演和女演员的事情,蔡红梅开始并不答话,但记者们堵截了我们的去路。
我不知道。蔡红梅说。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蔡红梅并没慌张,也没烦躁,她小声对我说,要设法逃出去,不然明天昆明的报纸会贴满我们的照片。
我属于比较机灵的人种,急中生智的事情在我身上很容易发生。挡在我面前的女记者不停地向蔡红梅介绍自己的“来源”:我是《生活新报》记者,我们《生活新报》的读者一直很关心剧组和演员的事情……于是我拍了一下女记者的肩,满脸歉意地对她及其大家说,实在对不起,蔡小姐答应我们今天一整天只接受我们报纸的独家专访,我们也不容易才等到蔡小姐今天的空闲,请各位同行体谅,各位体谅。
我的话虽然没能马上阻止记者们的纠缠,却已经卸下了一部分蔡红梅的负担,她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