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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有戏-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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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消失好几天了,他没告诉我他要去哪里。我把写好的稿纸再次装进那个塑料袋里,掂了掂,已经很重了。 
我和我爸住在昆明郊外的一座老房子里,这个房子像是一个破庙,也像是从前有钱人家的祠堂,有个大院落,今天的一阵秋风吹落了几片黄叶。     
有戏 第三部分   
第7章 白露·秋分(1)   
书上说,白露是因夜间较凉、近地面水汽在草木等物体上凝结为白色露珠而得名,在每年的九月七日或八日,农谚有“白露天气晴,谷米白如银”的说法;秋分是秋季九十天的中分点,这一天昼夜再次相等,从这一天后,北半球日短夜长。秋分在九月二十三或二十四号,这时已经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据说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名句,就是描绘秋雨气候的。 
我爸说,雨又来了。 
我爸又说,其实日子很简单,白天,晚上,晴天,雨天。 
我爸还说,雨有什么不一样吗?昆明的春夏秋冬都有雨,夏天冬天少点,春秋多点,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水。 
我对我爸有时候突发的哲理般的思维十分敬畏,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却就怕他这种听起来好像什么也没说的论调。 
蔡红梅在二○○三年我住院的时候给我透露的是沈玉的作为,她的透露导致我心火上扬,生死一场。 
蔡红梅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到吃惊,但她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了我,她觉得,在各形各色的人堆里,我,无论如何是个好人,虽然我对沈玉也不忠,但我爱沈玉。 
爱情,对于蔡红梅来说,是个奢侈的字眼。她没有爱情,她向我坦言不讳,她不爱她在北京的男朋友,不爱曾经和她有过肉体关系的某导演某男演员。她也告诉我,她也不爱我。蔡红梅有个自己的理论,她说,在遇到重大事情或关系到自己利益的事情或生死抉择的事情时,能先想到一个男人,那她就一定是爱上了那个男人,但她遇到很多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在关键的时刻,她想的,只有自己。她说,明星是造出来的,造明星的过程一定会给这个明星的头脑里灌输一些常人不具备的思维,这些思维决定了明星为自己地位和名誉时刻衡量每件事的举足轻重。 
蔡红梅对我说,沈玉是衡量出举足轻重之后才做了那样的事。 
蔡红梅说,沈玉自己一定很矛盾很苦恼,她并不是爱上了剧组里的谁谁,是她爱上了自己。 
蔡红梅没有说沈玉是跟谁。我也没有问。 
在我住院的那段日子里,沈玉正在拍戏中难度最大的部分,她要表现出内向的羞涩的性格,她也要追求她的男孩,她得表现得知有人救她后的激动和矛盾,她最后还要到精神病医院去看望她的女朋友……蔡红梅先行拍完了自己的戏,而沈玉的表演总不过关,她要一拍再拍。蔡红梅说,沈玉几乎跳不出角色了,她整日沉浸在剧情中,在酒店的走廊上遇到人的时候,也满脸表情,或暧昧或逃避或装腔作势,让人哭笑不得。 
你怎么就能这样快跳出角色?我问蔡红梅。 
我要演的是我自己的整个人生,而不是人生大戏中的一个过场。蔡红梅说。 
我妈把我接回家。她已经不在饭店整日坚守,她委托小柳全权照看饭店。我妈说小柳已经能“抓”二十种凉菜了,加上大师傅会做的菜,饭店生意没问题。我问饭店还算红火吗?我妈说,柱子和孙元波他们时常领人去吃,有老主顾照应呢。 
这时我已经和我妈说了关于沈玉的事,我说沈玉要发展,要向大明星进军,我觉得我和她不是很合适了。我妈的意见是,年轻人的事情要靠自己做主,追求也好放弃也好,只要顺心就好。在我没出院之前沈玉的确应邀来看我,我提出我们大家做朋友比做情人好,我说看着你努力向前奔,我这里的自卑感日益加重,如果你能找到旗鼓相当志同道合的男人,那应该放弃我了。我说我提出结婚始终没得到你答复,而我不想只有女人就行,我想我的女人和我组成一个家。我说,况且,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也不敢做灰姑娘灰小伙的梦。 
沈玉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哭。第二天她打电话和我说了四十分钟。她说,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变化这么快,她自己完全没想到自己对明星的追求是这么执着。她说,也许在功成名就那天她会十分十分怀念我,但现在真的不想和我结婚。   
第7章 白露·秋分(2)   
沈玉在电话里有点语无伦次,她在电话那边抽泣,然后说,郭林,我是爱你的,但爱和生活好像不是一回事,弄不懂,我在做什么我自己也弄不懂,但有一样我懂,我爱你。 
我说,当然,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沈玉和她妈的关系在这个时候开始缓解,沈玉偶尔会回家住了。她从来不在她妈面前提起那个老男人了。我妈说,沈艳芝已经把那个男人的家庭折腾得支离破碎,虽然不是有意的破坏人家的家庭,但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谈论有意无意已经没有意义了。我顺便问了一句,那个男人是不是沈玉的生身父亲?我妈说,沈艳芝坚持说,沈玉的父亲就是那个得血癌死的人。 
我身体恢复后还在不停地去医院复查,医生说,病灶已经慢慢消失,只要我戒烟忌酒,不去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就很快会完全康复。陪我去医院的有时是我妈,有时是柱子或者孙元波。正在享受新婚蜜月的两个哥们儿已经把公司经营得很好,他们催我快回去上班。我说,其实,其实你们想想,地球缺了谁都照样转,人缺了哪样也都要活。两个哥们儿说,郭林,你出息成诗人了,买买,你很哲理噻。 
我终于看到了我自己演的戏。我把沈玉给我的“新武侠”连续剧的碟片塞进我的影碟机,片头精美的画面配上音乐,气势不凡。我有足够的时间看大侠和美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沈玉在戏里的角色在第二集出场,在第五集里几乎全部是她的戏,第六集她便杀了人,按她在戏里说的,杀了那个“无情”的人,从此她便消失掉,直到最后一集才重现江湖,但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沈玉在大理稻田里拍的那场戏演得很卖力,不知道是因为当时我在田边看着她的缘故,还是她感觉那场厮杀打得过瘾,她打得满身泥水,满身血污。几个特写镜头推向她,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自己的特写镜头。据说,蔡红梅的导演就是看了这几个特写才决定用沈玉的。 
我的戏被我反复看了无数遍,确实只有不到两分钟,但在第三集、第六集、第八集、第二十集中都出现过同样的镜头。 
并不是我自恋,也不是我欣赏我的“演技”,更不是我为自己能演戏而自豪——在我对演戏已经没有丝毫兴趣的时候,每次看一遍自己站在庙门前沉思静悟的镜头,我便“化入”那个境界,我便真的感觉我有那么一二刻确实是在静悟,悟个戏外的道理。 
这段时间我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医院,一个是我妈的饭店。我开始研究新的“抓菜”,我尝试用新鲜的水果来做菜。我把芒果、香蕉等热带水果切成条状或者块状,用色拉酱和少许精盐做辅料,边做边不停地尝口味,却怎么做都是水果色拉的味道,几乎和西餐店里的一样。我妈和我一起研究后最终得出结论,只有加入有特色的中国调料才能做出来新味道,于是我和我妈一起钻研起来。我们先是用能和西餐“般配”的番茄和胡萝卜加入,再用煮熟的花生米参与进去,但吃起来不外乎西洋味道,而加进花椒面、麻油、山菜等等中国的特产后,闻起来就让人反胃。于是在众多次实验之后,我和我妈有了如下对话。 
我妈说:看来是不行了,好像水果类的抓菜不是咱们能研究出来的。 
我说:我还想试试,比方用我们的粉丝。 
我妈说:粉丝放在水果里有点糟蹋了,那东西沾上荤腥才好吃。 
我说:水果要是沾上荤腥怕是不行,甜的和荤腥不配。 
我妈说:也不是不配,硬配是可以的,只是那样配不舒服,配出没人吃的菜,对我们饭店就没有意义。 
我说:配上去不舒服,就没有意义。 
我妈说:没有意义,我们就不配。 
我说:对,没有意义的,何必要配。 
我妈说:我们放弃吧,还是研究土菜吧,茄子洋芋辣椒,芹菜白菜蒜苗。 
我说:那就放弃吧,不配。 
我妈说:跟人似的,强扭的瓜不甜。   
第7章 白露·秋分(3)   
我说:妈您说我呢这是。 
我妈说:儿子妈不是说你,说你就不是强扭的瓜了,是变味的瓜。 
我说:妈这话怎么讲? 
我妈说:你们不是强扭的瓜,你们是像黄瓜放在厨房里时间长了,味道变了,虽然还是瓜,但不能搅和在一起拌凉菜了。 
我说:妈您真伟大。 
我妈说:儿子你能看出门道和火候,你也算伟大。 
我和我妈有一打无一着地说些话,有时候就能碰到神经。我的神经特别敏感,尤其是这段时间我整天想的就是沈玉和我的关系,便什么事情什么话都往这方面想。我妈说,谁年轻的时候都这样,没什么稀奇的,在同龄人当中,我算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了。 
我的自知之明从哪里来的,我自己说不好。但我很放不下沈玉,这是我知道的,这也许也算自知之明吧。 
我妈说,儿子,恋爱是这样,一次顶替一次,在下次没来之前,上一次不好淡化,不容易忘记,就算嘴里说过一百次拉倒了拉倒了,心还是连着一根线,没那么容易就拉倒了。 
我说,妈,打个比方说,您和我爸就是吧,在我爸之后您没有过顶替的恋爱出现啊,您就是忘不了我爸,是不是? 
我妈说,那个死鬼是哪辈子的事情了,忘了忘了,时间是医治创伤最好的医生嘛,这句名言是谁说的来着? 
我继续继承和发展着郭家的“手抓菜”,我把一年四季不同时节的蔬菜、野菜列成清单,在纸上用铅笔相连接,找出它们之间味道的相生相克和相辅相成。我用大蒜代替那些合成的香料香精,还原蔬菜的本味,渐渐,我做的菜里面没有了麻油鸡精,没有了酱油米醋,往往是一盘红绿相间美观大方的凉菜,却入口就是本味,咀嚼就是原始。我妈说,儿子,你已经到了一种境界,这境界对你自己可以,但对顾客,就不公平,人们还需要油盐酱醋。 
我说,妈,人们真俗。 
我妈说,儿子,咱都俗人,清高的,活不起。 
爸,我妈是个特别聪明的女人,身上心上的美德举不胜举。你真不应该抛弃了我妈,这样的女人如今实在难找,她能看得开世上一切俗套,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对了,你告诉我你这些天去了哪里?你看你去了多久,你走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几片落叶,你回来时已经满地都是树叶了。你有相好的?去看她了? 
孙元波和我说起很多广告词,他正在策划益佳电器公司二○○四年的宣传。我说,元波这个策划的有点早,世事变幻无常,今年来策划明年,往往是枉费心肠。他说,早准备也不是坏事,多准备几个,到时候也好随机应变。公司两个月前就招了新的员工,一个三十多岁的十分干练的陈姓男子。孙元波说,新来的人以前就是做广告的,很多经验,面对这样的同事有危机感,想多用功,不然会被淘汰。我说,我知道那个新员工,是我们小柳的男朋友。是不是刚来就被我们小柳注意上了? 
很难有机会到哥们儿的家里串门,叶君说我是稀客,端茶倒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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