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界 作者:龙志毅-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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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三江是全面考察,对班子问题只听听汇报,和市委、市人大负责同志交换意见,出头露面的事让吴泽康去办。他自己则要到三江市辖的几个县跑跑,看看今年的经济情况。
周剑非不好再说什么,赵一浩说:
“那就这么办,我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走,吴泽康你去通知,要叫他们带足所需的材料。我们经常保持联系吧。”
“我每天和你电话联系一次,”周剑非说着站起身来和赵一浩握手,“那就这样吧,我回去布置。”
他们的手握得很紧,体现了一种理解、信任和默契。
第二天一早,赵一借一行动身去三江。按他的习惯乘的是一台十二座面包车,除赵一浩自己之外,还有组织部的吴泽康、省委副秘书长薛以明、秘书、警卫及办公厅的两个处长,一台面包年也就可称满载了。
吴泽康是第一次陪省委书记出差,摸不清脾性,不便多说话只把眼光朝向窗外以观山景。办公厅的几个人都是经常同赵一浩道下乡下厂的,知道他的喜怒好恶,车子出了省城便天南地北地谈开了,赵一浩自己也很快加入进来,车内的空气顿时便活跃起来。
在这种场合大家都知道不便谈政治上的事,一般也不宜谈日常工作上的事。于是便天南地北摆故事说笑话。省委副秘书长薛以明是广东人但普通话说得很好,基本上没有什么广东味了。车内的话题东转西转忽然转到了广东人说普通话,赵一浩带头说了一个笑话:六四年他们那个大学的毕业班下湖北参加“四清”。班上有一个广东同学,他对生产队长说天要下雨了,你们的稻草赶快收一收。说出来的却是:天要下汝哪,你们的倒桥要赶快修一修。弄得生产队长莫名其妙,说:张同志,我们那座桥没有倒呀,我刚从桥上过来的。这位同学比手划脚地解释,越说越说不清楚,后来他去了才当了这位广东人的翻译。一阵笑声过后,薛以明自己接过话头一连说了几个广东人说普通话的笑话,引来满车轰然大笑。其中一个是:广东人到北方一个中等城市当了市长,开大会作报告,他说郊区一定要管好,否则城里的坏人都跑到那里去了。他说出来的却是:娇妻一定要管好,否则坏人都跑到那里去了。那天他作的是整顿治安的报告,大家正在为“娇妻”发问发笑,却又听见他说:办案子要先女后男!会场又是一阵轰动,弄了大半天才弄清楚了,市长说的是办案子要先易后难,把那“易”的音说成“女”的音了。
就这样一路春风满车欢笑,从省城到三江的一百多公里路程很快便过去了。全车的人没有一个会想到或者看出省委书记有什么心事。
以卫亦前为首的“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在市委招待所恭候赵一浩一行。下午,照例由市委、市政府向省委书记汇报全面情况,主要是经济工作情况。晚上他想先听听两个考察组长的意见,但专门为上级领导安装的红机响了。是周剑非打来的。赵一浩接过电话后双眉紧锁,但不露声色地对等候一旁的吴泽康说:“情况有变化,快去通知市委和考察组的同志到楼下开会。”
大家走进会客室发现省委书记已经坐在里面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在注意观察,但他们都没能从赵一浩的表情上得到要领。出现在眼前的赵一浩表情平静,刚才省里打过来的电话似乎并没有引起他的情绪有任何波动。
大家各自找位子坐下,纳闷地或好奇地等待着赵一浩发布爆炸性的新闻,没有特殊事,怎么会这样呢?
赵一浩“发布新闻”了,但语气平淡、话语简单,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省里打来电话,有件事要我回去处理一下,我明天一早就走。其余的同志继续留下,按分工各行其事。”
在坐的人都觉得纳闷却又不好打听,只好连声表态,语言不同意思一样:一定按书记的吩咐办。
第二天一早市委派一部刚接来不久的皇冠车送赵一浩返省城,除了秘书和警卫员随行之外,其余都属于“各行其事”者留下了。
话分两头:赵一浩一行离开省城的当天下午,周剑非带上秘书、省委管行政的副秘书长、接待处长等人到飞机场接中组部考察组。谁知飞机晚点两个多小时。当那架装有四个发动机的依尔十八终于在机场徐徐降落时,黄昏的帷幕已经在地平线上展开。
三位老年人领着十多个中青年干部走下飞机,一位自称是中组部的年轻人急步上前依次向周剑非介绍:
“这位是张老,这位是刘老,这位是李老,这位是中组部宋局长。”他将三者加一局长介绍之后,其余的人就没有再介绍。介绍多了也记不住,反正以后会慢慢认识的。
周剑非只说了一句话:
“请同志们上车吧。”
将客人送到招待所安排周全回家吃过晚饭之后,周剑非领着组织部一位副处长,携带本省厅级以上干部花名册去和考察组商定日程。去一位副处长当联络员这是贯例,主要任务是通知前来谈话的省、厅级干部及其他联络事项。
周剑非到达招待所时,客人已吃过晚饭,“三老一局”正坐在张老大套间的会客室里商量事情。见周剑非来了,张老半撑起身子同他握握手又指指对面一张单人沙发示意他坐下。周剑非和其余三个人一一握手后落座,向在座者介绍了吴副处长并将干部名册给了宋局长,然后说:
“正好三者和宋局长都在这里,为了便于安排活动,是不是商定一个日程表呢?”
他的话音刚落,张老以平静的口气问道:
“怎么不见一浩同志呢?”
这位中顾委常委七十六岁了,看上去身体健康头脑绝对清楚。周剑非已经获知,他是一九二七年十四五岁时便投身革命的,一生经历过不少坎坷,也闪烁过很多辉煌,担任过党、政、军一连串要职,是一位很有身份的老前辈。
周剑非没有料到考察组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只好如实回答:
“一浩同志下乡去了,他告诉我接待安排考察组,他过几天就回来。”
周剑非可谓做到了“如实回答”四个字:下乡去了,叫他接待,过几天才能回来如此等等,这些都是事实。但他巧妙地省略了一个重要情节:赵一浩是下乡之后才知道考察组要来的消息呢,还是知道考察组要来的消息后今天早上才离开的?幸亏三老一局都没有追问,追问也不要紧,他早已对策在胸了:三江市调整班子出现了复杂情况,早已定了省里要去领导干部处理这件事如此等等。又是实情实理,并没半点虚假之处。至于原先定的是他周剑非去,后来临时改为由赵一浩去的事,他相信考察组不会问得这么细,那不是近乎审讯了?
果然,三老一局都没有过问赵一浩什么时候下去的细节,张老听了周剑非的回答,像是经过了商量似的,说道:
“你打个电话给一浩同志,请他马上回来。他不回来,我们不好商量日程。”
语气是平和的,可以说十分平和。但周剑非立即从那平和的语气中体会到了一种不可更改的坚定性。他还来不及回答却又听到张老以相同的语气,甚至更为和平的语气说:
“你告诉他不要有什么顾虑嘛,我们都是同志嘛。”
和平的语气中包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坐在一旁的两老一局虽没有插话却用表情、笑颜烘托了这种气氛。周剑非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一浩同志绝对没有什么顾虑的,考察组来是帮助我们嘛,清还请不来哩。一浩同志确实是去三江处理急事。根据考察组和张老的意见我今晚就给他打电话,传答考察组的意见,要他马上赶回来。”
张老笑笑说:
“对,你给他打电话,先回来一趟吧,我们先谈谈,如果需要再回那个什么江?哦,三江市去也可以嘛。”
周剑非说:
“那就这样办吧,我估计一浩要在那里布置交待一下才能动身,恐怕要明天下午才回得来,明天是不是请考察组的同志们到附近看看?”
“看什么呢?”张老问。
是呀,看什么呢?周剑非刚才是冲口而出的并没有事先考虑去处,但顺理成章自然是看风景名胜了。他一连说了省城市内及附近的风景名胜:兰湖、傅家屯、西山卧龙寺等等,并简要地介绍了这些景点的概况以供客人们选择。
张老听后摇摇头笑道:
“不,我们现在不去那些地方。下车伊始看风景,我们岂不成了旅游团队,哈哈。”他瞄瞄在坐的诸位,像终于作出决策后下达命令的指挥员,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明天的活动像你建议的就一个字:看。上午看材料,请你找一些省委近期发的文件、指示、报告一类拣重要的明天一早最好今天晚上给我们送来,这是上午;下午嘛也是看,看市容、看商店、看供给、看物价,四看!这也是一种考察嘛,由表及里对不对,哈哈!”他说着将脸转向二老一局,“你们说行不行?”
二老一局立即同声表态:
“行!”
张老又转回脸向周剑非:
“你看呢?”
周剑非立即回答:
“就按张老的意思办,我这就回去打电话,送材料。”
张老哈哈一笑:
“好,那就这么办吧!”
自然地流露出了一副驾驭一切的权威气派。
周剑非回到办公室立即叫来秘书清点文件,大凡省委、省政府所发文件、讲话稿一类他这里全有,用不着再去惊动办公厅的。他立即拨通了赵一浩的电话,传达了考察组的意见。赵一浩听后沉默了分把钟,然后说:“叫回去,就回去吧!”周剑非说:“有些事回来再说吧。”两人便把电话挂了。秘书一边清点,周剑非一边过目挑选,一共挑选了二十来件可以全面反映省里近年来的思路、政策和工作的文件、讲话,叫秘书送到考察组去。办完这件事已十二点多钟了。
他趟在床上反复回忆着下午的一切,总觉得有些东西摸不清吃不透。表面上看三老一局的态度不坏,并不像要来搞什么大的举措,而是一般性或者如通知所说例行的考察,但为什么别人下去了非叫回来不可,不回来就不开展工作,在他的经历中这是绝无仅有的事。他很自然地又联想到社会上的流言,考察组的到来和它有什么关联?其实,当获知考察组要来时他便敏感地意识到了。今天上午他和邻省的组织部长通电话商谈一位厅级干部的调动问题。这种事按贯例不需要他这位部长亲自出马的,但他亲自出马了,理由是他和邻省那位部长是中央党校的同学,熟人好办事嘛。在电话上谈完了要谈的事,他用一种顺便问一句的口气向对方打听了是否有考察组光临的事,对方作了否定的回答,这就更使他难以琢磨,如此说来,考察组并非每个省都派,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他一定要将这个信息告诉赵一浩,让他心中有数。当然,就周剑非的个性来说,决不是有意识的讨好,而是出于对赵一浩的关心,或者说与他自己休戚相关也未为不可。
第二天按商定的临时日程考察组阅读文件,周剑非没有去招待所。下午是参观市容考察物价和居民生活,周剑非两点钟按时来到招待所作陪。三老一局都坐在张老套间的客室里商量事情,见周剑非来了,张老笑着招手让他坐下,说:
“我们正要找你哩,有事同你商量。”他回头对坐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