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嫁严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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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婢连忙应是,朝回头路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总算找到机会开口,朱履月柔声又问了次。徐掌柜向来没把她放在眼里,会突然踏进别院,还不由分说地将她带离,怎能不教人纳闷?
听到她的声音,徐士维恶狠狠地瞪住她,眦目的模样,像要将她生吞活剥。
「我警告妳,不该说的话就别乱说。」他恐吓道,张牙舞爪的神色下却有着明显难掩的惊慌。「妳一直住在主院,逸二爷一直对妳极端礼遇,知不知道!」
朱履月更困惑了。她要对谁说?何况,阎逸和徐掌柜从来就没在乎过她,甚至不怕她跟娘家哭诉,却又为何特地这样叮咛她?
「谁来了?」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结论。
这一问,徐士维突然脸色大变,厉声疾问:「谁告诉妳的?」
朱履月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步。
「没人跟我说什么,我只是推测……」她说中了什么吗?为什么他的反应这么激烈?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徐士维努力调匀气息,脸上的表情仍透着狰狞。
「别以为妳的靠山回来了可以有恃无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嗤哼,像在对她说,也像在安抚自己。「他连成亲的事都给忘了,妳如果够识相,就静静地回来当妳的夫人,别用已经过去的事来惹是生非,懂吗?」
回来?成亲?朱履月看着他,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才一开口,她却无言,她不敢想,怕是自己猜错。怎可能?都五年了,如果他还活着,不可能隔这么久才出现……
「没错。」徐士维咬牙,硬从齿缝吐出字句。「阎……阎爷回来了。」总算是及时顿住,没让连名带姓的不敬叫法脱口而出,心有不甘的表情,完全不见主子归来的喜悦。
朱履月怔站在原地,这突来的讯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该欣喜若狂,她该喜极而泣,但这一刻,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浮现的,是他扬笑的俊朗面容。
她的夫君回来了,还……失忆了?
第二章
阎府大厅,原本敞开的雕花木门全然紧闭,透露着紧绷诡谲的气氛。
厅上,坐了数人,却是静得只听得到各人的呼吸声。
他们脸上的神情复杂不一,有惊惧,有怀疑,还有几不可见的欣喜,最显而易见的,是不可置信,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他,坐在紫檀木椅上,经过梳洗和换装,一身脏乱已然除去,长发并未绾起,只是随意束在脑后,落腮胡刮了干净,露出刚毅的下颚线条,虽然不像初现时那般落魄吓人,但少了发须的遮蔽缓和森冷狂霸的气势,毫不掩饰地往外燎烧,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剽悍野性。
即使沉默,壮硕魁梧的体格依然充满存在感,他无视于众人投注的打量视线,大手抓起桌上的桂花糕,整块塞进嘴里,而后端起一旁的茶盏,直接一口饮尽,手口不停,转瞬间把茶点扫了干净。
那粗鲁的吃相,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阎逸,朝他猛使眼色,要他出来主导大局。
阎逸瞪大了眼,开什么玩笑?!要他跟这个危险人物打交道?身穿华服的微胖身躯直往椅内缩,养尊处优的白嫩面容上满是畏惧和不知所措,完全不见一名当家该有的沉稳气势。
一旁双鬓微白的阎央看儿子这样,不禁无声叹了口气。
他这不学无术的儿子只会恃强凌弱,一旦遇到比他强的人,就成了缩头乌龟,一点儿也担不了事。他气自己养出这样的儿子,却又莫可奈何。
「逸儿,再派人送些东西上来。」阎央清了清喉咙,打破僵局。「这位壮士可能是饿了。」
「壮士?」那称谓让男人微眯了眸子,冷冽的眼芒射向他。「我应该是要叫你——叔父吧?用壮士来叫自己的侄子,不会太见外了吗?」
阎央心一凛,即使是见过世面,被他这么冷眼一扫,也忍不住背脊发寒。
「这一点,我们觉得还是需要再商讨商讨……」他勉强笑道,说得很婉转。「毕竟,这不是件小事……」
「有这块牌还不足以证明?」男人冷冷打断他的话,扯下那块铁片高举。「当年,它跟着我一起失踪,除了阎逍,还有谁拿得出来?」
盯着那块铁片,阎央哑口无言,就是它,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阎家早年以镖局起家,老祖宗以一人一骑打下江山,这个铁片,是老祖宗第一趟护镖时装于马辔上的铁环扣,老祖宗取下它,世代相传,成了信物,要他们莫忘当年披荆斩棘的艰辛,守成知足。
怕它锈腐,先代当家将铁片拿去打磨做了处理,时间越久,铁片的色泽越黑,非一般铁环扣可以顶冒,那男人手上的铁片,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当家令牌。
失踪的当家回来,他们当然喜出望外,偏偏……阎央眉头拧得死紧,眼一瞥,已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打量——
若细看,会发现男人的五官轮廓依稀带有阎逍的影子,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是阎家血脉特有的表征,但那双过于锐利阴暗的眸神,却又如此陌生,衬上那严峻紧抿的唇和黝黑的肤色,完全毁了该有的俊美线条。
这男人身型高大,而当年的阎逍虽高,却是颀长精瘦,若说是时间改变了形貌,倒也无可厚非。可阎逍是俊雅有礼的孩子,脸上总带着淡笑,让人如沐春风,而眼前这人,却是粗犷霸气,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
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和他们记忆中的阎逍完全判若两人!
「但……」阎央深吸口气,嗫嚅开口。「若你能再多说一些之前在家里的事,和这五年来的经历,我们也会、会……更能信服……」
「我刚说得还不清楚吗?」男人讥诮扬唇,冷睨着他。「我全忘了,我只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是阎记的当家,其余的,我全忘了。」
阎央头痛拧眉,这一点,是最最让他们棘手的。如果他能交代这五年的去向,说得合情合理,解开疑点,就算外型、个性变了又如何?他们依然会张开双臂欢迎他的归来。结果,却是——忘了,就两个字,打回一切。
「爹,他是假的啦!」阎逸凑过来,抑低声道。「我们把铁片抢回来,然后把他送到官府去。」语音刚落,他立刻感到背后一刺,一回头,见那双深不见底的鹰眸正盯着他瞧,阎逸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又缩回自己的位置。
「别胡说。」对于儿子轻率的提议,阎央不悦轻斥。
祖传的当家令牌固然重要,但持有它的人才是他所在意的。若他真是阎逍呢?原以为凶多吉少的他好不容易历劫归来,他怎么可能再度让他流浪在外?
男人神情默然地看着这一幕,幽深的眸子让人读不出思绪,却是将在场众人的举止心思尽收眼底,阎央的犹豫、阎逸的抗拒,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唇畔噙着冷笑,轻松地靠向椅背,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他们所要定论的无关他的生死。
阎央为难地看看儿子,再看向其它人,心里感到既失望又难过。儿子无用,而其它人只是些远房亲戚,根本帮上不忙,这一切,还是得靠他自己来处理。
若说这人是冒牌货,那块令牌和相似的容貌又让人不得不信;但若要承认他是阎逍,疑点又多到让他无法说服自己。似是若非的情况,让他不敢随便下定论。
要是阎逍在就好了,他心思细腻,沉稳聪颖,定能轻易判断出真假,可偏偏此时,他寄托希望的对象,却成了抵赖判定的当事人,他又该怎么办?
阎央一番挣扎,最后叹了口气,望着他,诚挚说道:「我的兄嫂去世得早,逍儿等于是我一手带大,如果他能平安归来,我比谁都还要高兴。但我也绝不容许有人冒他的名来招摇撞骗。」
那些话,让男人冷漠平静的眸心有了一丝的撼动,只一瞬间,随即隐去。他缓缓抬眸,视线掠过众人,最后落在阎央身上。
须臾,他沉声开口:「我记得,有次你带我打猎时,被我用弓划伤了胸口。」
阎央闻言浑身一震,连唇都忍不住颤抖。那是阎逍三岁时的事,怕兄长知道会害阎逍被罚,这件事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还有呢?你还记得什么?」他猛然起身,着急追问。
那激烈的反应吓到了众人,阎逸上前拉他。「爹,他胡诌的,你别信啊!」
「走开!」阎央却一把将他推开,冲到男人面前,握住他的肩头。「你还记得什么?快说啊!」
望着阎央那眼眶已然泛红的激动面容,男人面无表情,置于扶手的大掌却悄悄握紧。
他还记得,蓝天白云下,好动的小男孩兴奋挥舞手中的弓,结果划伤后头的叔父,鲜红渗出的血吓得他哭了。叔父却不以为意地拭去血迹,笑着安慰他,说这是他和他之间的小秘密。
他还记得,父母在他五岁时因病接连过世,叔父待他有如已出,甚至公正无私地推举他成为当家。
然而,这五年来他所经历的一切,足以将过往全数崩毁。
「我不记得了。」抹去脑海里的画面,他淡然应道。
阎央怔住,看着他,泪流了下来。「逍儿,你回来了,总算回来了!」他倏地哭喊,用力抱住他。「这些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受了多少苦啊……」
这一喊,等于是确定了他的身分。厅上的人脸色大变,其中最震惊的算是地位岌岌可危的阎逸。正主儿回来,当家的位置哪还轮得到他坐?
四周一片静默,只有阎央的啜泣声一下一下地响起,过了会儿,有人开口劝道:「阎老,这事不是儿戏,你要不要再琢磨琢磨?」
虽说一票人都是没有影响力的家庭支脉,但他们的生计全抑赖阎记维持,要是让个来路不明的混混接手,他们说什么也不服。
「他说的那件事只有我和阎逍知道,别人不可能假冒。」阎央抹去眼泪,大声驳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用我的生命担保,他是逍儿没错!」
走到厅外的朱履月正好听到这句话,心口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相公真的回来了?他没死,他没死……直至此时,慢了数拍的喜悦才缓缓填满了心扉。
他变了吗?是否还是像之前一样温柔?他忘了一切,在看到她时,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望向紧闭的门,想到和他拜堂成的亲良人就在里头,既觉得期待又带点忐忑不安,惹得她的心一片慌乱。
领在前头的徐士维也听到了,他愤恨咬牙,表情显得有些阴狠。回来又如何?一个失了忆的人,怕什么?!
「记住我说的。」他回头警告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举手在门上轻敲。「夫人带到。」他禀报,将门推开。
朱履月心跳得更急了。镇定点,她要给他一个笑颜,这是她当初应允过自己的,只是迟了五年……她深吸口气,迈步踏进——
大厅里因门窗紧闭而有些光线不足,和室外的明亮形成落差,让她一时间无法适应。她轻眨美眸,试着搜寻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却被坐于窗边的男人攫住了视线。
不同于长辈们并坐连成一线,他独自坐在那儿,像和他们对峙,魁梧精实的体格如山,散发着狂肆不羁的气焰,即使身上穿着文人服饰,都无法缓和分毫,反而更加彰显他与文质温和之间的难容与冲突。
仿佛意识到她在看他,锐利如鹰的目光朝她扫来。朱履月一惊,连忙敛回视线,微微窘红了脸。她在做什么?她该专注寻找她的夫君,怎能盯着一个陌生男人出神?
「履月,你总算来了。」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