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嚎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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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的生活!我当时心里一面嘲笑着老F善良的表情一面向往着这句似乎轻易就可以成为我梦想的话,好人的生活!在我到了心脏之后我才发现要过好人的生活是有代价的。在用真实、尊严、快乐、简单去换取。要不择手段的去处理傻瓜般的人际关系,要装孙子。可我不想当别人的爷爷,所以我就更没有理由去装孙子。好人的生活大概就是时时刻刻装着孙子又时时刻刻想当爷爷的生活吧!我操,没劲。
“要么一切!要么全无!”1968年的巴黎大学生真是万岁!在棺材,我和剑子在我临去心脏的前一天晚上,我把它涂到了我当时上学的学校围墙上。剑子是我在棺材时唯一的好朋友,唯一志在摇滚的同志加兄弟。剑子问我去心脏干什么?我说,我望着棺材特有的像海水一样蔚蓝纯洁的高天说:要么一切!要么全无——就像我和剑子酷爱的摇滚乐一样,虚无真实却又充满着剌激。可每当我想起当初来心脏就是为了去当一名摇滚乐手时,我就会看见老F和老M的两双让我想杀掉自己这个骗子的眼睛。
为了我爱的而欺骗爱我的,这是所有在课堂外面学会做人的孩子的宿命。不需要恐惧、不需要摆脱、不需要耻辱。因为责任或者欲望,永远是个问题。
已经是第十三支乐队了,我们等待的英雄还是没有出现,此刻在台上的乐队的专辑曾经被我的班主任痛斥为“人渣、败类“。那是因为老太太想做我的思想工作。“不倒霉呀!把你平常要听的磁带借给老师一盘好吗?我想听听是什么东西把你迷成那样!”结果,她被这个唱一首歌能有十五个“操”的主唱气得再也不想了解我的内心世界了。
我和why坐在最后面一堆高高的砖垛上看战友们竖着中指齐声骂人。现在已经午夜十二点多了,我晚上只吃了碗牛肉面,肠子像是在和肋骨接吻一样的痛,心脏的地下乐队我今天算是全见识了。有的比杂志上说的强得多,有的让人感觉到杂志的主编不是一个白痴就是一个骗子,我今天也第一次明白了POGO的乐趣,那是第四支乐队,他们的一身名牌穿着和花花绿绿的头发。台上台下忙着用DV摄像的家伙。在一旁帮他们调音的美女让台下的摇滚穷人们大声惊叹。“这一定是群有钱人!”我旁边的一个看打扮就像无脑琴圣的家伙肯定地说。
但他们的现场可不像有钱人。乐手们弯着腰一副被人强暴的痛苦表情,发出了只有无产阶级才能调出的音色:裸体、直接、疯狂、粗暴、节奏复杂的像初二化学题、两个主唱仰天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只听见不断重复的三个字:冲出去!而高潮则是更大声地狂叫着“冲出去”的一刹那,所有的人双脚离地、膝盖弯曲的在空中做着下跪动作,我还没等沾地就被后面的人推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而后更多的人撞到了我身上。第三次POGO时我已经习惯了,闭着眼睛向前猛跑几步,果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在我将来回忆时,我会说:“心脏是紧张的,表情是愉快的!”因为那不是虚情假意的握手或者拥抱,而是最真实、最简单的——冲撞!
6。音乐会结束
还有一支朋克乐队我认为就是我们今天要寻找的目标:简单又好听的音乐,可笑又刻毒的歌词,三个奇形怪状的脑袋在台上流汗、扭动、疯狂,他们的专辑曾让我在棺材的家里兴奋得跺过四十多分钟的脚。他们是神是偶像,今天离我却是这样的近,似乎触手可得。心脏万岁!可我发现今天台下站着的都是重音乐狂魔,不论他们怎么卖命大家都是冷冷地看着,好像这一切和他们无关,甚至连最起码的掌声都没有。
他们下台之后我问why是否可以和他们搭讪?why不屑的歪着嘴说:“你丫有毛病吧!你看他们那副傻B样,都说唱金属时代了还是朋克,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丢这个人。“why这样说话让我心里很不高兴,每个人都有选择音乐的权利。但你不能因为今天流行朋克就无比热爱朋克。而明天便告诉我朋克早就过时了,说唱金属才是最牛的!音乐的确是包容的,可当我们在听、在接受、在索取、在承担各种不同的音乐时至少应该明白我们在用什么样的立场去被音乐感动吧!或许你认为我计较这个问题是在扯淡,可它在我心目里早已不仅仅是音乐了,它更代表了一个人的生活态度。
我一个人从根本出不去的礼堂窗户跳了出来,操场上也全都是人,今天这儿似乎聚集了全心脏的纹身、铁链与钢环儿。杂志上报道过的地下乐手我都能从人群中找到,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杯啤酒,脸上是相同的傻笑。穿着入时的少年们操着外地口音在打篮球时不断发出尖叫与笑声。有人在墙上涂鸦,大多是地下乐队的标志与网址,花花绿绿的像京剧脸谱,煞是好看。天空中洋溢着“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的乐符,世界在人群中和笑容一样飞起来了。
手机响了,我一看是老F打来的,心里突然出现的厌恶像老师抽查作业一样把美好的一切打得粉身碎骨。我关掉了手机,转念一想又接通了老F的电话。
“你在哪呢?”老F像儿子丢了一样着急地问我。
“我已经到了桃花源,正在看演出。”
“噢!已经到了,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别惹事。晚上你回来吗?”老F的语气也像儿子找到了般变得轻松自然。
“不回去了。晚上我去我们同学why家住。”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老F一紧张就结巴得让人可笑。“那你们商量好了吧?”
“没问题,why和我是铁磁!”
“那你就自己看着办!不过我希望你晚上能回家就回家吧!”
“我知道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老F发出了似乎父亲在梦中见到了失败已久的儿子时的质问。
我说我怕他花电话费,老F还想说什么。我赶紧一句“再见”,便挂了电话。
在那一刻我被一种从没有过的压抑堵住了胸口。这个犹如天堂般的地方与我无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过着我梦想中的生活;可以愉快的纹身,打环而不必担心父母,老师的操蛋责骂,身穿各种既名牌又另类的前卫服饰,拿着各种先进的亨乐品晃来晃去。身边是听得懂你说话,你也听得懂他说话的漂亮异性,我操!每个人都幸福得像不会放屁的小天使,就连why也打扮的超凡脱俗,眼神严肃得似乎忘记了自己在半月前做盲肠炎手术时被剃掉的那些阴毛。
可我算什么?每天跟父母、老师、同学撒谎的傻波依也不光我一个,可像我这样虚伪得连自己给自己写日记都不敢说真话的可怜虫又有几个?我衣着朴素,发型正常,虽无鸿鹄大志但也心存理想。跟男生讲黄色笑话,与女生吹那些从没有发生过的牛。成绩不好,所以像猪吃食一样拼命学习,梦想有一天赚够一千万。“家有家法,校有校规!”每次我犯事时就有人板着脸跟我扯这个淡,让我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老师可以拿我做实验,学校可以从我身上捞钱,报纸可以用我做案例撑报屁股,父母可以用血泪来把我说得犹如罪恶滔天的逆子,最后所有的人都指着我说:“你为什么不思上进?太没有素质了!”
我没有素质并不是我的错,那是教育的失败。这就像狼吃羊一样,我们是应该责备凶残的狼,还是该骂羊天生犯贱一副挨吃的样?
愤怒被从我身旁疾驰而过的滑板给吓跑了,他是“有钱人”乐队中的一个,滑了几米就莫名奇妙的摔倒,引起了大家起哄般的“嘘”声。
我笑了,一边走一边庆幸遇见了比我还低能的人,可突然发现踩在了什么东西上,定眼一看是个画在地板上的裸体;头、身子、四肢都是呆板的四边形。胸前的两个圆锥代表女性乳房,可下身又有一个张扬的红色三角形,如果我在未来回忆的话一定会为我当时站在那副人像上茫然无措的傻瓜样儿感到羞愧难堪而哑然失笑的。
一个人犹如遇见了鬼魂般跳到了我面前,他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还穿着黑色皮夹克,拉锁没拉,里面的背心破烂不堪。布满污渍,粉红色的牛仔裤,一双看起来像十年也没擦过的皮鞋在阳光底下围绕着几只苍蝇。头发很长,散发出一股异味。
他冲我眨了眨眼皮,说:“朋友,祝贺你踩了我的诅咒。从今天开始,你的生活将被改变,最伟大的生活在前面等着你,处处布满了陷阱与机会。准备好!我的朋克,享受上帝给你的各种感觉吧!成为上帝的手,用你的生活与爱情来纪录永远不会被人所知而又惊天动地的考验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出于动物本能很人文主义地说了一句:“你妈了个B,你丫有病吧!”然后吓得转身就跑,当时的样子现在想来一定很丢人。
直到音乐节都快完了,我还在被那个巫师的话折磨得手心出冷汗。昏黄的灯光下大家都快睡着了,已经一点半了,why和他爸走了。十二点的时候why神色凝重地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回来充满歉意的告诉我不能去他家住了,因为我正在看一支很棒的乐队表演,他们的音乐像旷野上的风一样有空间感,节奏既兴但很美,歌词继承了尼采的残渣,主唱躺在地下一边用拳头砸吉它一边干嚎:“总会有一天你将知道这一个秘密/它将让你歌唱/总会有一天你会明白教育的秘密,请你不要恨它/请你饶了我”时,这首歌让我都哭了,根本顾不上这些。why走时把两盒万宝路留给了我,我原以为他会为我跟他爸大吵一顿,最后被怒火中烧的他爸抽了两耳光乖乖地走了,没想到他们父子俩用一样正人君子般的操性穿过了抽大麻的男孩儿与上身只穿了乳罩的女孩儿们远去了。我望着他们俩个远去的背影,恶恨恨地想,俩人咋就像一个鸡巴操出来的?只不过why和我像陌生人一样道别,而我向他爸问好时他爸把我当成了拟人化的空气。原本说好,我们要在why的小屋里彻夜交谈桃花源音乐节的感受。
凌晨两点半,最后的压轴乐队用比重还要重的音乐和一串串刻毒、深奥的排比句子把大家灵魂抽走之后冲台下所有的人说:“摇滚乐是生命,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拥有,而又不知道最终会成为什么的东西。”在一片唏嘘声中结束了。
7。自己长大
走出大门口时我看见长毛坐在草坪上弹吉它,我向他挥手道别,他的琴弦被崩断了,我听见了他身旁的胖女人的尖叫和长毛的干笑。
大街上除了有钱可以打的回家的乐迷之外就剩下我们这些不知该怎样打发这个夜晚剩余的生命的穷孩子了。我大脑中像被洗去记忆一样一片空白,似乎只有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飞旋:摇滚乐万岁!我呆呆地站在街头,经过冷风十多分钟的亲吻,我才从音乐回到了现
实之中,逐渐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身边都是刚吸食完超现实主义药草的家伙,本朋克身上只剩下三十块钱,住店自然是不可能的,而打的回家的钱似乎也不够。再说回去老F也会嘲笑我的无能与why的失信,我可不想让我最好的朋友与我一起被责骂。
本来老F就不同意我来参加这次音乐节,他说我初来乍到心脏,什么都不知道。再说这儿的人是全国出名的奸懒猾馋,万一让人骗了怎么办?“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F瞪着眼睛这样说。我是在无数次的软磨硬泡后才把这个碉堡给攻破的。
我走的时候老F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