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教授不动声色,当做没人打扰一样,继续冷静地说下去。
“同时,我和你妈妈也知道,叶青和你的感情很深,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眼下叶青面前却摆着这样一条路:不得不放弃学业,养好病上班,重操旧业,这一切都是越来越不争的现实。难道我一个堂堂大学教授、一个大学校长、享受省部级领导干部待遇的女儿就非得碍于文化大革命间的一点点儿女情长而嫁给一个垃圾工不可吗?”
教授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认为自己浑身是理,越认为在理就越感到叶青像是这个飞黄腾达的家里非要拔掉不可的一颗潜藏的“定时炸弹”,一根“眼中钉肉中刺”。
“我坦率地告诉你,笑笑,过去我和你妈同意支持你们恋爱,我们并不后悔,并且至今都认为过去没错。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们就要不客气地反对这门亲事了!理由很简单,即便你现在暂时不能谅解,甚至会仇视你父母,这也没什么关系。将来你一定会感激你父母的抉择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家庭不能和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小市民家庭攀亲!一个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德才貌无一不具的姑娘——也就是我的宝贝女儿,万万不能与一个拉垃圾车的没出息的人结婚!今天,爸爸就趁着火气把话说死了,笑笑,别的事我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件事情得听我和你妈的!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由着性子来,毁了自己一生!退一万步讲,你也得顾一下你父母的面子啊!”
最后几句话,韩天教授几乎是拖着哭腔在哀求女儿。
笑笑被这越发越猛的连珠炮给砸蒙住了,她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爸爸,简直像个恶魔,她没有半点反抗的勇气,她害怕得失声大哭起来。
“孩子,听爸爸的话,爸爸说得对!做父母的也都是从年轻时代过来的人,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吗?将来你会慢慢明白的,别太感情用事了!”
袁芳边劝着女儿,边陪着女儿掉眼泪。
“妹妹,别太死心眼了!听父母的话吧!大人还不是为了咱们好,父母都是过来的人,社会经验比咱们丰富得多,谁家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咱们应体谅到爸爸妈妈的一片苦心!你和叶青的事起先我也是对父母的意见有看法的,也认为这样分手太没良心了。但,仔细和全面地想一想,现实生活和社会舆论也不得不使我们正视这件事。你说,咱们家堂堂大学教授的孩子,干吗非粘上一个既没文凭又没前途、浑身是病的垃圾工呢?不怕人家外界笑掉大牙?那划得来吗?”
经母亲这几天不断地苦口婆心地疏导,韩春倒是对妹妹和叶青的事不像过去那样一根筋的“固执”和“想不开”了。他这时也用恳求和责备的口气在开导着妹妹,泪珠在他那厚厚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闪烁烁。
袁芳听了儿子的话只是赞许地点着头,仍一声不响地坐着,只管扇扇子。她那脸色古怪地抽缩、变着,难看得很。
“什么?垃圾工?连你也这样憎恨起这位昔日曾亲热的不行的垃圾工来了?亏你好意思说出口!当年为了自己能复习考上大学,你不是也去拜倒在这位垃圾工的脚下,也帮过人家去推垃圾车了吗?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笑笑气得直打哆嗦,她把一肚子火都集中朝哥哥喷去。韩春被她说得又羞又急,一时又不知如何招架。是的,他确实为自己刚才能说出这样昧着良心的话感到问心有愧。
“唉——,反正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自己的独生女儿去爱上叶青这么个毫无价值的人!不管他过去怎样。哼,人世间有的是上等人派头和气质高尚的男人!他们有风度,有教养,又门当户对,又富有女人所喜欢的那么一种美男子气概。互不了解的时候,大家往往谁也不去搭理谁。但如果谈的投机、坠入爱河,你会爱他,他也会爱你,两人会一起过着幸福生活的。好了,笑笑,也别太难过,过些日子自然会想通的,年轻人就是这样,爱感情用事,不好意思,马不下脸来,不考虑前因后果。对了,你爸爸还有话要说呢!”
妈妈的话真像摇篮里的催眠曲,又轻柔又动听,仿佛在轻轻地哼唱一支赞美上帝的祈祷圣歌。
呆坐在那里陷入沉思的韩天教授经妻子一提醒,马上又振作起来。他站起来装腔作势地在屋里走了几步,干咳了几声,回过头来。
“听着,笑笑!你和叶青的关系我和你妈也都为今后考虑周到了。这不——”
说着,韩天教授神气活现地从上衣口袋里刷地抽出一张崭新的存折来。
“这是五百元钱,数目不算小吧?是用叶青的名字落户头的!请你把这张存折送给他,就说这是我们全家专门为他能尽早康复而表示的微薄心意。别的什么暂且不提,一切等他收下钱再说。”
“五百元钱啊!笑笑!这可是你父母亲平时省吃俭用下来的啊!孩子,当老的就是这样孙!欠不够你们的!唉,都是命里注定的!”
袁芳心疼地朝着笑笑摊开双手愁眉苦脸地说。
老教授晃动着手里的存折,仿佛这就是眼下解决笑笑与叶青关系最好的一把金钥匙。他拉着腔调又振振有词地开导着女儿,他甚至连看她一眼也不看,又说下去。
“再就是,你和叶青的关系要逐渐疏远,不要一下子就翻脸或一刀两断。叶青毕竟是个有病的人,精神上如果经受不住这一打击,有个半点失误,那外界舆论也会责怪咱们的。唉——,我这个人说话怎么老是颠三倒四的?干脆,马上一刀两断得了!事到如今,心就要硬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初谁还顾得上咱们呢?!哈哈,哈哈哈——!”
教授先生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抹了一下脸,随后,又神经质地酸笑起来。
笑笑气得差点晕过去。她瞧了瞧操着学者口吻说话的父亲,又看看强作笑颜的母亲,再瞅瞅耷拉着脑袋闷不作声的哥哥。她原想找到一个能帮腔支持她的人,可大家都用噙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她。这一切悲苦都是为了她。她忽然有些心酸了,泪珠顺着脸颊大串大串地滚落下来。
“我看,叶青也不是那么不明情理的人。等给他存折后,他心里也就明白几分了。那时,笑笑你再跟他把关系慢慢冷落下来,让他有所觉察,最后让他不得不主动提出中断关系,咱们先得装作不情愿,然后被迫顺水推舟,反正笑笑在上海学习还得两年。”
袁芳生怕女儿办事太笨,又给她献上一条锦囊妙计。
“不用那么复杂,我现在就来成全你们了!”
话音未落,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他的突然出现,把在场的人都惊蒙了。
一刹那,仿佛空气都窒息住了。
“叶青,是你!你可来了!快来救救我那!”
笑笑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她扑到叶青怀里,紧紧抱住他喊道,接着是悲天悯人地哭着。
“笑笑,别这样!你为我把心都要哭碎了,这一切我都知道!我今天就是不让你今后再流泪才贸然来的!”
叶青忍住一腔肝火,慢慢地扶住她说。
刚才韩家的高嗓门争吵和谈话,叶青大部分都听到了。他感到血管里的血直往耳膜冲,在生气地火辣辣地蠕动着。可他终于把火气按捺住了。他随手轻轻地带上了门,十分冷静地扫量了大家一眼。
“请原谅我!刚才偏巧在我要进来时,听到了你们谈论我和笑笑的事。一切我都明白了,我恨我明白的太晚了!一切我都听到了,这使我感到很侥幸。因为一个偶然机会使我又窥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真面目。在这里,我也不想跟你们过意不去,谁叫我得了这么一个该死倒霉的病呢?!都怪我不明智,没有及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累了你们动了这么多脑筋和费了这么多心血!刚才韩教授的一席话使我彻底猛醒了。看来,我们本来就不可能成为一家人,即便我没生病大学顺利毕了业和与笑笑成了亲,这门亲事也是太勉强了。这又是何苦呢?”
叶青的话像是一钉一眼钉在木板上一样强劲有力,又好像是晴天霹雳,使在场的人都呆住了,那神色十分尴尬难看。韩教授像是害了中风似的,只顾朝窗外张望不敢正视叶青一眼。
“我起先本不想进来,怕给你们带来可怕的传染病菌,想就此一走了之!可是,那张五百元钱的存折对我却很有吸引力!”
叶青边说,边用一种近乎无礼的傲慢态度瞧着神态狼狈的教授和他妻子。
呆若木鸡的教授在妻子的示意下赶紧掏出存折来,惊喜过后,他满脸堆笑把它双手递给叶青。
“刚才的话你别见怪!都怪我们老糊涂了说了些气话!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务请收下!”
教授神气很窘,弯着腰,眼光不敢正视,嘟哝着。
叶青感到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他的心悸动起来,一种难以遏制的厌恶涌塞在胸中。
他眼里冒着火,然而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教授先生,您老人家白当了这么多年的教授了,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我的意思您老人家大概误会了吧。我就是专门进来告诉你,那存折上的五百元钱不要让笑笑去送了,你们的‘关爱之心’我也彻底领教了。这个吗”——
叶青冷笑了一声,浑身的血液都要迸出血管似的。他往前跨了半步,伸手抽过存折,与教授眼对眼,射出威武的光芒。
“把它留给你的宝贝儿子娶媳妇吧!”
说完,他把存折一撕两半,狠狠摔在地上。
袁芳尖叫了一声,她和儿子都神经质地盯着存折,当她们明白过来撕掉的不是钱而是一张纸、费点口舌仍能毫无损失地取出来时,好半天才舒了口气。
叶青扭身刚想扬长而去。
“别走,叶情!你不能撇下我一个人不管了啊!我就是退了学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能,不能没有你啊!我不会听他们的!”
此时,笑笑像失去理智似地抢上一步紧紧拽住叶青不放,绝望地喊着。
“别这样,笑笑,净说些不着边的话!慢慢你会知道一切都是为你好的!干吗要为我退学呢?太不值得了!能看到你今后前途无量我也就心宽多了。你们家大人说得也并不过分。咱们俩的事,我从生病那天起就想到了,只不过我那时对咱们的事还抱着一种希望和侥幸心理,幻想着身体会很快康复。今天看来,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经过几天的考虑,我觉得应该和你挑明了。我的前途确实是像你父母所预料的那样,这是无法挽回的现实。今天我也是特意来了结这桩大事的。笑笑,就权当咱们的友谊是一场噩梦吧!不是有一句话叫‘噩梦醒来是早晨吗?’但愿你我都能尽快从这个噩梦苏醒过来,迎接早晨的新生活!听我的话,笑笑!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别自己自讨烦恼了。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关系,并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在这一点上,将来在我们有可能建立的新生活上,我们都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伴侣。千万不要想得太多。笑笑,你对我赤诚而纯洁的爱,将永远值得我珍惜,也将永远在我心里燃烧着火花。就这——,这样吧,笑笑,望你多保重!再——,再——见——了—!”
叶青用几乎是在嗓门眼里的话对笑笑说。热泪的纵横流淌使他说不下去了。
屋里死一般的宁静,只有叶青和笑笑那凄凄切切的哭泣声打破这一难受的气氛。
天快要黑下去了。钟楼的报时大钟敲响了七记。该分手了。
“再,再见了,亲爱的笑笑!请你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地称呼你吧!”
说完,叶青感到心都要碎了。他把笑笑轻轻推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