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倾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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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见她如此，也不介意，继续说道：“快中午了，有时间跟我一起吃个饭吗？”
她点点头，带着周平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厅。
“清月啊，多点些你喜欢吃的菜。”周平坐在她对面，和蔼地说道，眼神里带着宠溺。
清月看向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等菜上桌的间隙，二人之间有些沉默。
突然，只听周平说道：“昨天你来学校找过我吧。”
清月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那天，你给你妈妈打了那通电话以后，我就猜你一定是看到了也猜到了，过几天肯定会来找我。昨天敲门的事情我马上想到的就是你。后来，我从楼上看你出去地，本想叫住你。”他说着顿了顿，“可是，我又想，你心里一定有很多想法需要去消化，所以才打算另找时间。”
“所以，我真的，是你和我妈的孩子？”她格外冷静地问道。
“恩。我和你妈妈一起在江城美院学习油画，又是老乡，所以我们认识了以后关系很不错。”他看着她说道，似乎并不想逃避什么。
“那，为什么，你们后来会有了我？我妈妈她当时明明已经有爱人了。”清月原本平静的声音，染上了些许情绪。
周平的神色不由凝重起来。片刻后，他淡淡地说道：“清月，我和你妈妈的事，是一场意外。那天，我因为知道了你妈妈要跟项林森结婚的消息，在画室里借酒浇愁。后来，你妈妈因为跟他大吵了一架，跑到画室来找我。见我在喝酒，也跟着拿着酒瓶大口大口灌下去。我当时不太清醒，也没想着拦住她……后来，我们两个都喝醉了，就……”
虽然，清月早就知道自己来自于一场意外。但是，从周平口中听到所谓意外的始末，还是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从以前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被父母期待的生命。可是，自己明明是被父母期待着来到世界上的，最终却还是成了他们无法幸福下去的原因。
想着，她的眼眶不由润湿了。
周平坐在对面，静静看着清月的脸。
十多年前，沈新宁临去法国时，他第一次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特殊的生命，她不但流淌着自己的血，也流淌着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的血。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当下竟然有一丝惊喜，因为他们之间从此有了剪不断的关联。但慢慢的，一种罪恶感和愧疚感将他包围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失去爱情以后骤然的枯萎，而他，就是那个亲手将花儿连根拔起的人。
此刻，面对着自己的血肉至亲，他觉得这恍若是一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审判，为他生平唯一的一次放纵。像是逃跑多年后终被缉拿归案的犯人，开口的一瞬间，他听到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的声音。
然而，在看到清月流泪的刹那，他彻底慌了神。他突然质疑起自己来，他是不是太着急了，清月根本就还没有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过去两年来，他是幸福的，尽管那是一种窃窃的幸福，可是时常能够看到她，让他在每一次上课、每一次谈话时都是那么的愉快、有耐心，特别是看到她专注倾听的表情，他为自己说的话能够停留在她脑海里而感到欣慰。
可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继续做好她的老师了。他的心颤抖着。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唯独这一刻他不知该如何度过。
半晌，清月终于抬起眼来，她看到他一下子释然的表情，那一刻鼻酸又重重袭来。
“那你后来放弃油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声音里夹着哭腔。
“是。你妈妈去法国以后，我一画画就会想起是我害了她无法跟她真正喜欢的人幸福地过日子，所以我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下去了。”
他说得理所应当，仿佛那不过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
但清月分明知道，他一定因为割舍而痛过。可是，又有另一种痛让他觉得，放弃画画不过是一种小痛而已。
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悲悯来。她不是上帝，不具备任何洞悉人心、俯瞰众生的能力。可是，她不知自己为何就在这一刻领会了他的全部。
他等待的是多年以前就被判出局的爱情。他爱的人不爱自己，但他们却注定一辈子要藕断丝连。
他以师之名，短暂地潜伏在自己孩子的人生里，心甘情愿去做她生命力的一阵风。
她感到从灵魂深处的震撼，因为从自己出生至今，从未有人深情似他。可她的心也生生抽痛着、怨艾着，向来引以为傲的隐藏情绪的本领，在此刻变得不堪一击了。
她和他一样，说白了都是沈新宁爱情里的牺牲品。可是，他们又不一样。她那时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父母的选择她无从干预。可是他呢，他明明是有机会去争取的。她怨他就一直站在原地默默观望。她宁可他再不管不顾一些，再厚颜无耻一些，就算不择手段地去把自己心爱的人留在身边也好过终日一副得到则幸、得不到也无怨无悔的模样吧。
半晌，周平自嘲地说道：“孩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活得很窝囊？”
清月不语。
他紧接着又说：“我不争取不光光是因为你父亲的优秀，更在于我自己，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自信会比项林森更爱你母亲。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暗许自己退让。其实，早在第一次退让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输给了自己。清月，你也不小了。我想告诉你，用我的失败来告诉你，在一段感情里永远只有得到和失去两种结果，用表面的无私所换来的宽慰永远不足以掩盖失去的痛。在爱情里，永远只是冷暖自知。”
“所以，你不恨我妈妈？”
“不恨。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恨她。新宁，是一个很有勇气和才情的女人，至少在我眼里她是别人所无法企及的。所以，或许这就注定了我只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望着她。”
沉默了片刻后，他又说道：“清月，我知道你一定对她有恨。你可以给她判刑，但求你不要给她判死刑，好吗？至少看在她是你母亲的份上，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所见那样的。”
他恳切的眼神，终是换到了清月的一记承诺。
他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清月面对生父周平的那种心理不知大家可否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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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一餐饭终了。清月送周平坐上计程车，道别时，却依旧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
回到事务所，午休已接近尾声。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正巧梁景易也抬起头来，看到是她，脸上瞬间有了笑意。
他似乎原本就是在等她。
“来，清月，我有东西给你。”
清月闻言先是一愣，又淡淡笑着走近，心中有些期待。
只见，梁景易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只保温饭盒，立刻有白色的水汽从中涌出来。
一盒形状精致、色彩清新的书快点心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她这日子过得还真够糊涂的，连今天是冬至都忘了。
在清月的家乡，冬至大如年。每到这一天，人们总会做这种点心来吃。书快磨粉做皮，里面裹上煮熟的豆沙、芝麻或者素菜做馅，再用巧手捏成压花半月饺子形、袖珍包子形或是玲珑三角形。点心的颜色通常分米白色和碧绿色，那碧绿的是将艾蒿碾碎出汁，浸染而成的。
人们做这道点心、吃这道点心，图的就是人与人之间和和气气，少生嫌隙。
“怎么会有这个？”清月满眼惊喜道。
记得她初来安城的那年冬至，十分想念家乡的点心。无奈，在安城冬至这一天的习俗是吃饺子，她只好入乡随俗。
“家里长辈做的。”梁景易说着，眼底闪过一丝深邃。
今天早上，梁景易正要出门时，家里的电话响了。他与客户朋友联系都用手机，知道这个电话的人屈指可数。
他又记起今天是冬至，稍作联想，心中便有了答案。
迟疑了片刻，他才脱下鞋去接电话。
“小易啊，今天中午回来吃饭吧。”电话里传来冯姨的声音。
冯姨是梁家的老帮佣了，梁景易出生前她就已经在那儿干活了，小时候也曾带过他。
“冯姨，我不过来了，今天还得见客户。”他毫不犹豫地回绝道。
电话那头传来淡淡地叹息声。
“小易，你爷爷奶奶都这把年纪了，别的都没力气图了，就想家里多几个人热闹热闹。你也知道你爸你哥的情况，这小辈里就你能来了。你忙我们也知道，可中午饭总要吃的吧。”
梁景易沉默着，眉峰微蹙。
冯姨又劝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梗，你就当是来看看我这副老骨头吧。”
末了，声音带了淡淡的哀伤。
梁景易的心再无法硬下去了。听着这声音，他能想象得到一个满脸沟壑的老人带着希冀的眼眸。
“好， 冯姨，我一会儿过来看你。”他答道。
见完客户已将近十点半，梁景易驱车去近郊的梁家老宅。
这栋房子似乎一直都是当年的模样。他一下车，就见到了闻声迎出来的冯姨。
“小易，来了。看你又长高了，不过怎么还是那么瘦。我做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多吃点。”老人言语激动，边说边伸出粗糙的手来。
在她眼里无论梁景易长大或是变老，他依旧是过去的那个小奶娃。
“冯姨。”梁景易握着老人温热的手，走向面前巍然不动的老宅。
“小芬（冯姨），是谁来了？”里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阿姐，小易来了。”冯姨笑呵呵地答道。
“梁景易，你来了。”蓦地，又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他正要往屋里走的身形不由顿了顿，双眉紧蹙，面色一凛。
只听到一阵高跟鞋的声响，很快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此人不是茹晗又是谁。
他面无表情地绕过她，继续走。
屋子正中央的红木沙发上坐着一个衣着整洁的老人，她正是梁景易的奶奶，梁老夫人。她本是江城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年轻时随父来安城做生意，遇上了梁景易的爷爷。随后，她便远嫁到了梁家。冯姨是梁爷爷为了安抚妻子的思乡之情，特地给她物色的江城本地人。两人一见如故，便以姐妹相称。
“奶奶。”梁景易走到老人面前，淡淡地唤了一声。
老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孙子，目光极为复杂。
“来，到奶奶身边来坐。”片刻后，只听老人家说道。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茹晗，示意她也过来坐。
“哎呀，小易呀，奶奶真是好不容易才能见你一面啊。”老人感叹道。
梁景易不做声地呷了一口茶。
老人又接着说道：“这时间真是不饶人。一转眼，我孙子就那么大了，老苏家的外孙女也那么大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到我们家来玩，可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现在可好了，当年的黄毛丫头变成那么漂亮的大姑娘了。真是谁见了不喜欢啊。”
茹晗闻言，顿时一副羞答答小媳妇的模样，低眉顺眼的，好不惹人怜爱。
老人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她之前就觉得这姑娘相貌出众，又见她细心乖巧，当下不免生出了要撮合二人的心思来。
只见她伸手打开面前茶几上一架蒸屉，对梁景易说道：“来，孙子，尝尝这个。这是人家小晗特地求了一个江城的糕点师傅做的，就是奶奶家乡的味道啊。小晗这姑娘真是有心，你以后找媳妇啊，就得找这样的。”
“茹小姐，真是用心了。应该快开饭了，我去看看爷爷。”他说着起身走出去。
茹晗怎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意味，当下心头一恼。但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将怒火往肚里咽。
老人见孙子不领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侧过身去握住茹晗的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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