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疯狂-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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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生执意坚持道:“我们乡下空气好,环境安静,地方也宽敞,生活虽然差一点,鸡蛋还是有的。我娘说了,要我今天一定把超龙哥接回去!”
尹丽萍微昂着脖子说:“你实在要接他去就接去罗,到时候莫说是我这个做老婆的赶他出去的就是了!”
桥生急得脸色通红地说:“嫂子怎么这样说,我娘是看到超龙哥腿上有伤,要我接他去乡下疗养,顺便弄些中药给他吃。”
尹丽萍用下巴向马超龙扬了扬,说:“看他愿不愿意去?我是没有意见。”
桥生起身去扶马超龙:“超龙哥,我们走吧!”
马超龙拄着双拐吃力地站起来,向尹丽萍冷笑了一声,由桥生搀扶着向门外走去。
尹丽萍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门框,冷眼看着马超龙和桥生踏着白雪缓缓走向门前的一辆辅着棉被的两轮平板车。
5。
马超龙躺在板车上,身上盖着棉被,仰望着漫天飞舞的棉绒般的雪花,脸上流露出一种由气恼、得意和感激混合一起的复杂的表情。
桥生吃力地拖着板车,一步一步地踏雪而行。他们穿街过巷,最后拐入一个屋角的那边去了。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和两行车辙的印痕。
裹着冰凌的树枝在呼啸的寒风中摇晃着。
6。
白雪覆盖的原野上,桥生拖着马超龙缓缓地行走,雪花追逐着他们的身影,翻飞着、飘落着……7。大约行了三十多里白雪覆盖的烂泥土路,桥生拖着马超龙向东江市郊外的一个小村子走来。
姑妈已经站在屋门口张望了许久。
这会儿,桥生他们近了,近了。
马超龙坐了起来,他们终于来到了屋门口。对马超龙来说,这才是真正回家了。他对这里的一切是熟悉的,也是亲切的,他曾在这儿度过了整个童年时光,这里的山山水水,每一条山路,每一道沟壑,甚至每一根歪树脖子都留有他马超龙的印痕。当然,小村里的人们也还记得那个满脸鼻涕,一身尿味,从牛背上摔下来砸掉几颗门牙的偷鸡小男孩。
马超龙还在板车上就喊着:“姑妈!”只这一声呼喊,那憋了许久的眼泪就如掘开堤坝的田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男儿有泪常常向母亲流淌。
姑妈蹒跚地走到板车边上,用一双粗糙的手拉着马超龙,颤抖着说:“超龙,你可回来了!”姑妈也哽咽地哭了,泪水顺着她眼角的皱纹滚下来。
桥生将马超龙扶下板车,一家人忙手忙脚地将他迎进屋里。
8。
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到了除夕。山村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夜空中激荡着鞭炮和礼花的炸响。
马超龙拄着双拐,站在姑妈的土砖瓦顶的房屋门前,欣喜地观看着一群村娃燃放爆竹。
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枝“冲天响”跑到马超龙身边,说:“伯伯,给我点燃,我怕!”
马超龙吸一口手中的烟卷:“不用怕,举高点,别捏紧了,对,就这样!”他用烟头帮小男孩点燃了爆竹。随着一阵“吱吱”声,“冲天响”“嗖——”地一下子冲上了夜空,然后发出一声清脆的爆炸声。小男孩拍着小手跳了起来。
姑妈站在房门内,笑着说:“这么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9。
桥生夫妇已将丰盛的菜肴端上桌子,桌上摆得满满的。
姑父张罗着上席。
姑妈扶着马超龙走到桌前,指着靠北墙的席位说:“今天你就坐上席,来年交个好运气!”她用力将他按在座位上。
马超龙还想推让:“这不行,我辈份小,理当坐下首。姑父您坐上席吧!”
姑父:“你就莫推辞了。这是你姑妈的一番心意,莫惹她生气了。”
马超龙见说,只好顺从地在上席侧身坐下来。
姑妈招呼道:“来来来,都坐好,我给孩子们发红包了!”她给几个孙子每人发了一个红包,最后将一个印着“吉祥如意”字样的红包放在马超龙面前的桌子上,说:“你也有一个,不多,十块钱!”
马超龙捧着红包说:“姑妈,这是多少个鸡蛋攒成的呵,您还是留着买油盐吧!”
姑妈不悦地说:“你不要嫌少!我家养了一大群鸡,买油盐的钱不会从鸡屁股里再抠吗?”
姑父拿起一壶温好的米酒,对桥生说:“桥生,快上酒!”
桥生往大人们面前的碗中倒酒。
姑父端起酒碗,朗声说道:“今天是大年三十,兔年即去,龙年将至。大家喝干这碗酒,来年如龙似虎,万事顺昌!来,喝!”
每一个人都举起了酒碗,连孩子们也学着大人的样,高高举起装着饮料的杯子。马超龙的酒杯里放了两颗红枣。
10。
这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远近传来接连不断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每个人的脸上都漾溢着喜悦,就连那些鸡鸭猫狗,屋柱门窗也感觉到了过节的气息。按照民间的习俗,除夕之夜家家户户关大门时都要燃放鞭炮,叫关柴(财)门;到了次日,也就是大年初一早上开门时,又要燃放鞭炮,叫做开柴(财)门,祝贺新年,祈求一年的好运气。从除夕到新年正月初一的早上,整夜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基本上是不间断的。老人们一般都要守岁到天明,农家的孩子们则在睡梦中念着刚刚到手的押岁钱。
姑妈坐在北屋的火笼上,给马超龙纳着布鞋底。马超龙和姑父面对面地坐在地炉边烤火。
马超龙对姑妈说:“姑妈,您也歇一歇吧,那鞋我又没急着穿!”
姑妈低着头,从老花眼镜上方看着马超龙说:“没急着穿也要在今晚把它纳好,这是老习惯了。”
姑父吸了一口烟,说:“超龙,今天是过大年,我还是要说你几句,今后脾气要改一改了,不要三天两头地打你的堂客。”
马超龙望着火炉中的火苗:“她那张嘴我实在受不了。”
姑妈:“女人唠叨几句就让她唠叨,大男人要有个气量。”
姑父递给马超龙一支纸烟,马超龙接着,用一张废纸在火炉上点着火,再凑到嘴边点燃烟。
马超龙默默地抽着烟。忽然,他抬头对姑妈说:“姑妈,我想好了。过了年,开学的时候我还是要回到海星大学去,呆在家里不是个办法。”
姑妈停下手中的活,说:“他们不是已经不要你了嘛?”
马超龙丢掉烟蒂说:“再想想办法,反正要走出去。要站起来,改变命运!”
姑妈:“那也要等腿好利索了才行。”
11。
春天已悄悄来到了山谷,雨后的道路泥泞地延伸着,田野上可以看见农民牵牛扛犁的身影。马超龙望着村路发呆。
12。
马超龙蹲在灶屋的水缸边,将一捆小树苗放在水缸下的湿地上。
桥生的小儿子偏着头望着马超龙,问:“伯伯,你买这么多苗苗做什么?”
马超龙拍着他的小脸蛋:“伯伯要把它们带到海边的学校去,让它们在那里生根、长大、开花,然后结出很多很多的果实来!”
桥生的妻子在灶台边忙着做饭,她听了马超龙的话,也扭过头来问道:“你真的还要回海星去吗?”
马超龙站起来说:“是的。我已经离不开那个城市了。”
北屋内,姑妈、姑父和桥生在商量着马超龙的路费。
姑父:“桥生,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桥生:“没有钱了,过年剩余的六十块钱昨天已买了化肥农药。”
姑妈:“你今天去把仓里的谷子卖掉,先凑些钱给超龙做路费,学校就要开学了。”
桥生:“那仓里的谷子是我们一年的口粮,卖了我们吃什么?”
姑妈:“我们在家里总会有办法的,快去吧。”
桥生不解地望着父母。
姑父说:“窖里还有些红薯。实在不行就到你大伯家去借一点嘛,活人还会被尿憋死?”
桥生闷闷不乐地来到堂屋,拿起扁担箩筐往楼上走去。
马超龙拄着拐棍从门外进来,看见桥生上楼,问道:“桥生,你到楼上干什么?”
“我去卖口粮!”桥生一边上楼一边答道。
马超龙没再问他,径直走到北屋里去了。
马超龙走进北屋,拿起椅背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脸,就对姑妈说:“姑妈,我今天走算了。早一点去好说话些!”
姑妈停下选豆子的手,说:“谁说今天走?不行!等桥生卖了谷子,明天送你回家去。”
马超龙:“姑妈,我直接到学校去,不回家了!”
姑妈:“你不回家看看孩子和堂客?”
马超龙:“没有时间了,去迟了怕找不到学校的领导。”
姑父:“那也不能今天就走!明天让桥生送你。”
姑妈:“超龙,你明天还是先回家去,跟堂客说说心里话。呵!”
马超龙:“我跟她说不到一起,两个人一张嘴就会吵架!”
姑妈:“你应该让着点才对。听姑妈的劝,回家去跟堂客亲热亲热,夫妻哪有隔夜仇呢?再说,桥生是从家里把你接来的,理当把你送回家去。”
马超龙:“姑妈,不用了,我这个脾气她是知道的。没事!”
姑父点燃一支纸烟吸着,说:“你们家里的事旁人也不好过问,各人都凭良心做事就行。”
姑妈:“你先去歇着吧,等下就吃午饭了。”她轻轻叹了一声,又低头选着豆子。
13。
在姑妈家度过了愉快的一个多月,马超龙执意在三月一日前赶回海星大学去。但他不愿回家去看看妻儿,而是直接从姑妈家走。
马超龙拄着双拐在前面走,桥生给他背着背包走在旁边,姑父和姑妈跟在后面。
马超龙停住脚,对两位老人说:“姑父,姑妈,你们别送了,请回吧!”
姑妈从身上拿出一个纸包,塞到马超龙的衣袋里,说:“这是昨天卖粮得的七十块钱,给你做盘缠,收好!”
马超龙伸手去掏那纸包,说:“姑妈,这怎么行啊,说什么我也不能收您的钱!”
姑妈捂住马超龙的衣袋,生气地说“莫推来推去的啦,出门在外没有一点钱哪行啊!”
马超龙哽咽地说道:“口粮卖了,你们自己吃什么?”
姑妈说:“你放心,我还有儿女。他们要不管我,我砸了他们的锅。”
马超龙止不住地潸然泪下,他拉住姑妈粗糙的手,激动不已地嗫嚅着:“姑妈,……”一辆过路的长途客车开了过来。
姑妈用手抹着眼泪,催促道:“快走吧,记住我的话!”
马超龙转过身子,蹒跚地登上了汽车。但是,马超龙万万没有想到,他与姑妈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在这一年的春未,姑妈突然发病,不久离开了人世。
1。
马超龙先乘汽车到了郴州,尔后又换乘去海星市的火车。他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一捆树苗放在座位下面。
春天的原野上,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泛着波光,在车窗前一闪而过。
一股冷空气扑进车窗,马超龙起身将车窗放下。车轮飞速旋转,列车驶过一座铁桥,紧接着就钻进一个漆黑的隧道。
2。
“你找谁?”林建林打开房门,隔着防盗铁门上的格栅,望着马超龙,问道。
马超龙拿出自己原来的学生证给林建林看,说道:“新年好!您就是负责花圃管理的林建林老师吧?我是去年在中文系就读的马超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