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草-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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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我的嘴唇被另一双柔软而且散发着清香的唇覆盖。我想逃开，但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这双唇打开我的唇齿，将一颗什么东西喂进我的口中，然后那东西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我睁开眼睛，推开吻着我的夏雨雪，问她：“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说话之间，我感觉到那东西散发的清香味道从我身体内弥漫出来，那是一种植物特有的香味，清新，洁净，令人舒服。而夏雨雪那原本红润可爱的脸颊，似乎渐渐失去光泽般，一点点变得苍白。
“季杰哥，你听我说，我时间不多了。所以不要打断我。”夏雨雪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吃力：“季杰哥，你不会死，你会继续活下去，季洁小姐也会醒过来，你们会在一起幸福的生活。
“我刚才喂给你的东西，是花的精魂，它能治愈所有身体上的伤痛，所以，你不会死。但是，请你答应我，以后季洁小姐回来了，你就不要再抽烟了。健康的活下去吧。不要辜负了花的精魂给你的新生。
“季杰哥，能和你一起生活这些日子，真的已经是我一辈子最美好的回忆。我不是能和你一起生活的人类，我把我的精魂给了你，所以，我不能再陪伴你了。对不起，季杰哥。”
“你在说什么啊？小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身体渐渐恢复了力量。但夏雨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你说过只要我不赶你走，你就会永远呆在我身边的，你怎么了啊？小雪？”
“对不起，季杰哥，只怕我已经没有能力履行约定了。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履行那样的约定啊，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走进你的生活，忍不住爱上你，忍不住答应你的约定，我只是抗拒不了那些美好的事情，可是，我知道那些美好的事情是不可能变成现实的，季杰哥。
“季杰哥，我是一株为了爱上你，而离开泥土的蒲公英。我的名字，夏天里飘散的雪，就是蒲公英雪白的种子被风吹散在天涯的意思。可是，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诺言的破碎。
“季杰哥，有一首汉乐府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就是山盟海誓的意思，女子说，除非山丘变成平地，江水枯竭，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地合为一体，我才会和你分离。可是，季杰哥，你听我的名字，夏雨雪，本来就是打破诺言的条件呵，所以，我对你的承诺和约定，本来就是虚谎的东西啊！
“季杰哥，你18岁那年，第一次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抽烟，皱着眉头思念沉睡不醒的姐姐，那时候，我是你脚下草坪上一株刚刚开花的蒲公英，我迷恋上了你身上诱人的相思的味道，于是，日以继夜的思念，使我扛过了本该凋零的秋天，甚至扛过了酷寒的冬天，年复一年的思念使我幻化成人形，走进你的生活，这对一株蒲公英而言，已经是幸福的极限了，季杰哥。我每天晚上都要和你一起睡，因为我离开泥土之后，便只能依赖对你的思念活下去，可是只有你从姐姐那里回来的晚上，我没办法用魔法移动你，因为你对她的思念，远远胜于我。
“谢谢你，季杰哥，给了一株蒲公英最美好的记忆。请你幸福的生活下去吧，和你所爱的人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
夏雨雪的声音最后细得几乎难以听见，我看见她的身体慢慢萎缩，我这才发现，大冬天里，她穿的不是我买给她的衣服，而是她自己那条黄色连衣裙和嫩绿色木屐，我慌忙想去扶住她，可是她的身体已经慢慢幻化成一株细小的蒲公英，绿色的茎，明黄色的花冠，闪耀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夏雨雪最后那一抹微微的笑意。
这个精灵般的女子，就这样消失了。不，应该说，她的生命在我的身体里延续那颗花的精魂，在我身体里散发着蒲公英的香气，我要代替她，好好活下去。
夏雨雪离开的第二年春末，姐姐平安的睁开眼睛，她第一眼看见我，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轻轻问我：“你是谁？”我微笑着告诉孩童般美丽的姐姐：“我叫季杰。”
“季杰，好熟悉的名字呵！有种幸福和哀伤的感觉呢。”
“是啊，你的名字叫季洁，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你睡了8年多才醒过来，我等你等得真寂寞啊。我听见你的声音，也觉得又幸福又哀伤呢。”
“是吗？我真不应该啊，让你等我这么久，在我睡着以前，我应该很爱你吧。现在看见你，仍然觉得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呢。”
“是啊，可是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感激不尽了！亲爱的，我们回家好吗？回我们的家，我一点一点讲我们过去的回忆给你听，好不好？”
姐姐的身体仍然有些虚弱，但一天一天在好转。她忘记了很多东西，那些不好的回忆，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过去，都被一场8年的冗长睡眠沉淀在时间的河底，留下来的，只是她对我的感情。
即使失去记忆，她也仍然对我一见钟情。我的姐姐呵，遗忘血缘，只记得感情。她纯粹得像最纯洁的莲花。她的生命，从此只与我有关。
入夏时节，姐姐和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从草坪上折下一支毛茸茸的蒲公英，轻轻吹散，使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开来，她问我：“我睡着的这8年，你一定很寂寞吧？这8年你是怎么过的呢？”
我坐在她身旁，伸出手拥她在怀里，说：“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慢慢讲给你听，有一株小小的蒲公英……”
蔚蓝的天空，有金色的阳光，风缓慢的流动，姐姐倚在我的怀里，听我讲一个长长的故事。一切如此宁静安详，一切，如此美好。
除了那一株，离开泥土的蒲公英……（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