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勾画民族心灵的史诗:百年恩公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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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清低声道:“事情终会水落石出的,你好好养伤。”
这场偷袭,算是白匪对恩公河苏维埃根据地打响的第一枪。
紧接着,多方反动势力纠合的还乡团开始了疯狂进攻。海水清率领游击队顽强地坚持数月后,因众寡悬殊,不得不重新转入地下。
发生在恩公河流域、由海水清领导的这场农民革命运动,终止了。
恩公祠水库的筹建也随之终止。
海水清双手沾满了恶霸富豪们的血,自然被视为眼中钉。一次又一次针对他的劫杀,他都成功地躲过了。
但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他最后是让人捂在了被窝里。那夜满世界霹雳火闪,豪雨如瀑,海李氏惊叫着扑出门撵人时,才觉出雨点像石头子兜头乱砸。海水清转身几声吼叫:
“告诉乡亲们,我海水清还要回来哩!”
“只要不死,我海水清就一定会回来!”
“我海水清还要带领乡亲们修水库!”
海水清把豪言壮语留在了暴风骤雨里,也留在了这一带老百姓的心坎儿上。
海水清给这一带生灵留下了美丽的梦想:修建水库。
从此,海李氏眼前就不断闪现石子雨。天上出七个太阳,她也觉得雨腥气刺鼻,她每天双手合十,默诵圣经,用心祈祷:再莽壮的汉子,能受住石头子砸吗?劈头盖脸的,连件衣服也没披……天主圣母保佑他平安,阿门。
第12节: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
3.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
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
几十年后,海黑头从恩公祠横空出世。这个翻烂了几本《周易》、被传扬为“海半仙”的另类,对当年发生在恩公河苏维埃根据地的重要事件,进行了新的诠释。这些诠释是颠覆性的——如果成立的话,莲州地区的党史将会被改写。
海黑头诠释的重要支点是:当年恩公河革命临时政府为修水库从海外基督教会筹措了一百根金条。
海黑头并由此将盛世贤与海大鹰的莫名死亡,定位为被谋杀。
尤其是海大鹰的诡疑、惨烈之死,佐证了方圆梅花印的存在。这枚骇人听闻的刑具,由秘密组织“恩公教”教首所掌控,在恩公河流域传之甚广,老百姓谈之色变。
当然,海黑头上述诠释是在现在的地委招待所,听众仅海老一人。当时,海老一直灰白着面孔。其间,他虽然微闭双目,一言未发,却下意识地数次摸向腰间。
海黑头清楚,这是海老习惯的掏枪动作。他讪笑道:“爷,您孙子如果没猜错,此刻您腰里要是有枪的话,您一准儿会一枪把您孙子崩了。可话又说回来了,凭您老人家的身份地位,您啥时想处治您孙子,还不跟踩死只蚂蚁一样?不过您孙子还清楚,您老人家不会跟您孙子一般见识的,有道是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啊。换言之,一位艺术家的作品,如果无人鉴赏,无人问津,因之自生自灭,石沉大海,不也是一种缺憾吗?另外,还有隐患存在,比如,当年的恩公教首为何人?如今这枚方圆梅花印又流落在何人之手?这些隐患如同先期的癌病灶,及早切除尚无大碍,若视而不见,任其发展,一旦扩散开去,其后果堪忧啊爷。您孙子把话讲到这里,足见您孙子之诚心,苍天可鉴啊。”
至此,海老睁开了微闭的双眼。
第13节:卷二 盛女
卷 二
4.公元20世纪30年代初
盛女
桩子伯跟嫂子送圣灯那年,盛女十六岁。没跟桩子伯成一家之前,盛女住在恩公祠西头,三间草房镶两溜瓦边,墙是里生外熟,青砖到顶。麦秸稔泥码垛的院围上,参参差差地举着一圈儿榛刺。平素大门紧闭,阻挡闲人与野狗。
盛女爹盛世贤在莲池镇开“三义和中药店”。临街八尺店铺,猎猎两面彩幌,店门正中镌刻的隶书匾额是:“本店发兑云贵川广地道膏丹丸散生熟俱全。”两侧楹联是:“师法尊古炮制精良,至诚至善童叟无欺。”
盛世贤雅号“盛先儿”,慈眉善目,见人先笑后说话。小孩在店前屙尿是生意场上忌讳的事,他非但不恼不斥,还使软纸替小孩揩腚。盛先儿蓄养一把好胡须,长近半尺,根根如针,插进水里,不散不卷不打漂。稍得闲暇,他便取出三寸骨梳,轻轻梳理。睡觉时,不忘绫帕盖须,两臂软置,双腿微曲,通夜不动。盛家世代行医,祖传的绝活儿在他手里炉火纯青。他兑制药品,细工精做一丝不苟。熟地为丸丹之母,由生地炮制而成,一般药铺用大火清蒸对时便了,成品黑狗屎样。而他用铜锅铜笼文火不息蒸三天三夜,加黄酒、砂仁辅料,成品则黑里透亮,能显出人影。他用这种熟地配出的海南沉香丸、香砂养胃丸、黄连上清丸、人参健脾丸、明目地黄丸……等三十六种丸丹,药到病除,疗效极好。
生意虽红火,也祛不了盛先儿的心病。他丧妻时盛女五岁,欲填房者甚众。可他怜爱独生女儿,担心后娘不待见她,终不肯续弦。女儿慧心灵性,可就是不肯朝《三字经》、《百家姓》里钻,一门子心眼摆治泥玩儿。
对面万家的“万利来”杂货铺经销泥玩儿,盛女整日恋在那里,吃饭都喊不回。去时一身干净衣裳,回来一个小泥巴猴,他也舍不得碰她一手指头,由着她的性子野。女儿过了十二岁,他嘴皮说破,才把她圈到店里学抓药。
盛女心宽养分足,早抻条杆儿,面色滋润,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悠悠地甩着,十三岁就像大姑娘了。街上的青痞无赖个个都是尖鼻子馋猫,开始经线般朝药店跑,贴柜台一站算是扎根了,泡起蘑菇没头儿,背背盛先儿的脸,就朝盛女扔骚话。
这些赖皮们有明赖也有暗赖,对门万利来的少东家面瓜就是暗赖。此人是白净子,一脸斯文相。对女人说话尤甜,如牙缝里膏了蜜。
这日,盛先儿一出门,面瓜便溜了过来。见盛女正抱着炉子烤火,面瓜说:“买五鞭丹。”盛女没听爹讲过此药,就摇头说:“没有。”面瓜一口咬定说:“有,有人在这儿买过。”盛女说:“那俺咋不知道?”面瓜说:“你知道啥是五鞭?”盛女蹙着眉心又摇摇头。面瓜一脸正色地说:“就是虎鞭、豹鞭、牛鞭、猪鞭、狗鞭。”见盛女圆了杏眼听不懂,面瓜越发抖起了精神,双手比画着说:“反正都是些粗的,硬的,长的,带螺丝钻儿的家伙儿。”盛女一脸迷惘地问:“治啥病?”面瓜仍保持着一脸正色说:“治人鞭软的病。”
盛女纳闷道:“俺没听爹说过什么人鞭软的病。”面瓜诡谲地说:“你想不想见识见识?”盛女眼里闪着好奇说:“想。”
面瓜心中大喜,忙说:“走吧,到我屋里叫你看。”盛女摇摇头说:“这会儿不,俺还得看门哩。”面瓜有些沮丧地说:“那你停会儿一定过来?”盛女点头答应。
面瓜走到街心了,又匆忙踅回,低声叮咛道:“盛女,你可别告诉旁人,连你爹也不要说。”盛女轻皱眉头问:“那为啥嘛?”面瓜庄重着神情说:“人鞭金贵,说出去就不金贵了。”盛女又点了点头。
面瓜很得意,哼一溜儿小戏回去后,设想了一种又一种展示方案。他想得很投入很亢奋很热烈,似乎已经进入了角色,谁知等得嗓子眼儿冒火,也不见盛女露头。
面瓜忍不住瞅个空子,又贴了过来。盛女面朝里坐着,炉子上一铜盆水,正咕咕嘟嘟冒烟。面瓜听见药架子后边响着算盘子,知道盛先儿已回来了,出唇的询问也就成了蚊子叫。盛女猛转过身,面瓜才发现她脸上结着一层冰,不容面瓜眨巴眼儿,满盆热水翻滚着劈头砸来。
盛女被打发回恩公祠老家了。她体谅爹的苦心,防住面瓜,还会有青瓜、黄瓜、黑瓜……莲池镇多的是乱蜂狂蝶,防得了初一,未必能防得了十五。
高筑墙、换铁门、养黄狗,也难净盛先儿的心,老家能没有贪腥的猫?人心隔肚皮,他怕有人钻空子“跳花墙”,只得白日顾店,晚上顾家,早出晚归,两头不见太阳。
盛女心疼爹。开始还给爹个定心丸,当着爹的面抱本《药谱》结结巴巴地啃。爹一走,她立马就清场子腾地方,甩开了捏泥玩儿,狮子老虎狗、龙龟黄鳝鲰,招招式式,日日花样翻新。
盛先儿当局者迷,是海水清一番话令他大彻大悟。
这日,盛先儿当着海水清的面训斥盛女不学。盛女挓挲着两手泥巴,撅嘴赌气。海水清拉过盛女的手说:“瞧瞧这手,指长掌厚,是只捏泥玩儿的好手。”
盛女破怨为笑,小嘴如裂口的樱桃,笑出了少女迷人的风采。盛先儿遂拿眼睛瞪海水清,海水清装聋作哑,不理会盛先儿的眼神儿,兴致勃勃地给盛女演示着捏造泥玩儿的指法。他指法娴熟,三下两下就出手一个亚当,又三下两下出手一个夏娃,两个泥人造型别致,栩栩如生,令盛女目瞪口呆,似乎灵魂已脱窍腾飞而去。
盛先儿也看呆了,自言自语道:“乡亲们都说你是基督现世,天才的捏泥玩儿高手,今天我算是大开眼界了。你平时深藏不露,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海水清说:“现在不是忙着大事儿,顾不上吗!我说你老弟也该变化变化念想了。你说这捏泥玩儿咋啦,恩公祠里的恩公是不是泥捏的?朝那儿一摆就是神仙,谁敢不磕头作揖?”
事后,海水清继续开导盛先儿说:“你如何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哩?明知守着她还不学哩,你一离开她会拱书本?牛不饮水别硬按头,强扭的瓜不甜,喜欢啥就随她吧,顺其自然。泥玩儿捏精了,也是只摔不烂的饭碗。”
盛先儿听进了海水清的劝告,不再干涉盛女的爱好。
海水清私下收盛女为关门弟子。他精心收罗了各式泥塑木雕,让盛女比照。他闯荡过江湖,见过世面,深谙汲取与借鉴之理。他不仅下大气力,花大价钱买来了古商周尊像、东晋野马铜塑、汉代木质三足鼎以及唐三彩兵马俑。后来,连洋人的断臂维纳斯,他也给盛女抱了回来。
第14节:卷二 娃娃亲(1)
5.公元20世纪20年代中
娃娃亲
自盛先儿、鹰爷成了海水清秘密发展的第一批党员后,三人的心一下子贴近了。
鹰爷说:“三国有桃园三结义,咱们这是莲花山三结义。水清哥为大是刘皇叔,盛先儿老二是关公,我海大鹰是张飞。”尤其是筹建恩公河工程那阵,三人差不多在教堂指挥部里朝夕相处,闲暇时当然也少不了家长里短。
盛先儿家有盛女,海水清跟前有小弟弟桩子,鹰爷的儿子叫火头。
鹰爷先捅破窗户纸说:“你挑吧盛先儿,桩子与火头尽你挑,看谁合适当你的女婿娃儿。”
桩子与火头同岁,都比盛女小三岁。
海水清只是笑,不说话。
盛先儿先搪塞道:“不行,年龄不合适,盛女大三岁哩。”
鹰爷说:“女大三抱金砖,再合适不过了。”
海水清仍然是光笑不说话。
盛先儿笑道:“看来我是赖不过去了。”
鹰爷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盛先儿笑道:“朝下就看你们两个如何定夺了。”
鹰爷与海水清随之交换了一下目光,知道盛先儿把皮球扔过来了。鹰爷笑道:“水清哥,大让小,这事儿你得让我。”
海水清笑着摇摇头,虽金口未开,但志在必得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由盛先儿做裁判,两人玩了个酒桌上的游戏:猜有没有。其实海水清是暗中做了手脚的,他先是不动声色地占有了主动权,出手让鹰爷猜。第一次他将纸团藏于拇指缝中,鹰爷猜有时,他晃晃手掌逃过一劫;第二次鹰爷仍猜有时,他用障眼法扔掉手中的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