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吻冰蓝-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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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木然地重复着那句话,很轻很轻地,像是说给自己听,你去死!
他说,你的愿望?
我说,是的。
他用手再次揪住了我的头发,拉起我的脸问,你的愿望?
我的头皮火辣辣的疼,我狠狠地瞪着他,坚声道:是的。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是的,你这种不配活着,你去死!
他点头,说,跟我来。我已经感觉不到腿上的伤痛,我想他终于要杀掉我了。他其实一直是想这么做的。为什么我不恐惧?为什么我不逃跑?为什么我连反抗的心情都没有了?我这是怎么了?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前拖。
突然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站住了。我觉得他可能站在楼沿上,刚才绊住他的正是水泥围拦,我们之间突然就静止了。我不动,他也不动。
我慢慢地抬起头,带着有些明白的惊恐,他单薄的身子在黑黑的风雨里摇摇欲坠,他仰着头,头发滴着水,流过细长的眼睛,流过俊挺的鼻子,流过秀气的嘴巴。他说,方小篆,别眨眼,你的愿望要实现了。
他的话让我悚然而惊,陡然间全部了解,他不是要我死,他是要……。他的手已经松开的我的头发,我就在他的脚下,我伸出手本能地去抓他,手直直地触到他的腿,像一根捅马蜂窝用的竹竿似的,直接捅到他的身子,似乎起了相反的作用,我把他捅飞了,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本来还有眼前,那里面是最后的一点依恋,有一些些的微笑和恍然在那里泛开,突然,那依恋和微笑就远了,然后,他没了……,他从我眼前消失了……,我似乎听见扑地一声闷响,那是什么发出的呢?
我跪在原地,听见沙沙的雨声,刚才还是两个人的天台,陡然就剩下我一个,方苏仿若一梦,梦醒了,他就不见了。
我站起来,向左右望着,怯怯地叫:方苏?
没人回答。
我仅听见楼下有人尖叫,听见汽车在雨地里紧急刹车时嘎滋滋的声音,我听见住家户里响起了询问声,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它再次响成一团,当当当当当当……
我说,走啊,下楼,下楼去找方苏,却仿佛被强力胶沾着,迈不开腿,我说,走,走,你他妈的快给我走!可腿就是迈不开,太用力了,我摔倒在地上,我四肢并用,爬了几步,总算找到了走的感觉,我摇摇摆摆地下了天台的铁梯,连滚带爬地住楼下走。
好几个楼里的居民也听到尖叫声,出来看热闹,我夹杂着他们中间,往前跑,往前跑。
出了楼洞,我看到在这么深的夜里,大马路上居然围了这么大一群人。大老远的,我就感觉到了那一群人的兴奋,甚至用第六感捕获到了他们激动莫名的眼神。我闻到血腥气,那气味让我长了精神,我推开人群往里挤,我看到方苏了,他躺在一滩血上,脸朝上,人跟刚才比起来,有点扁,像是突然催肥了似的。一只胳膊很不自然地扭在身后,能清楚看到身体在抽搐,他只穿了件衬衣,下着雨呢,他躺在地上,他一定是冷了。我愣了一下,很多过往纷至沓来,他断掉肋骨时那曾经抱在胸前的手,他从江里爬上岸后湿淋淋站在我面前时,向我要衣服时伸出的手……
他不是禽兽,也不是我的仇人,他是我孩子的父亲,就在昨天,我还想着要嫁给他,在很多个夜里,我都躺在他怀里,跟他一齐迎接黎明,可这个雨夜,他却躺在马路上,马路上有多冷,他为什么要躺在这里?
我往前冲,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他说,你干吗,不要动他,如果摔断了脊骨,随便动他,会加重伤情的。
我不管,我挣扎着,他冷,让我抱抱他。
好多双手伸过来,他们抓住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你不能动他,不能动他。不,求你们了,让我摸摸他,他冷啊,他等着我呢,就让我抱抱他,摸摸他吧,一下,一下就好!求你们了!我想说话,想分辩,张大嘴,发出的却是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我哭了,泪流出来后,语言终于喷涌而出,我嘶声大叫,你们放手啊,让我抱抱他。让我抱抱他!!!!!
没人放手。
我拳打脚踢,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想冲向方苏,我号啕着,方苏,方苏,你别死,你等着我,让我抱抱你。
他的眼睛眨了眨,我看到一滴眼泪,从已经涣散的眸中泛起,慢慢凝于眼角,渐渐从脸庞划落……,他的眼睛正在慢慢地闭合,我伸出一只手,想抹去那滴泪,可是指尖停在离他一些距离的地方,再也前进不得半分。只能任由泪水混迹于街头的雨水。
我曾想用自己的体温,捂暖你最后的一滴眼泪。
方苏!!!!!!!
我啊地大叫了一声,无力地瘫倒。眼前黑了,方苏,你是个坏蛋,我明白,这才是你对我最后的报复。你笑吧,你带给我永生不能忘记的痛,你成功了。
……
我在盘旋而上的楼梯上走啊走啊,两腿酸困,可这条楼梯为什么没人尽头,我又为什么要在这里走?走的前方有什么?会有一个叫方苏的男人么?
台阶,爬不完的台阶,我上啊,上啊,我累的要死,谁能帮帮我?推我一把?谁又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上这条没头没尾的台阶?我来自哪里,我又要去何方啊?
我似乎听见台阶不远处传来的笑声,听见有个声音以我说着话,他说,我们结婚,我们结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可是突然声音就没了,我惶恐地睁开眼睛,没有楼梯,只有房间,风铃,那是我的房间。
我昏迷了一天,而后是浑浑噩噩的睡眠期,我不想醒,我听见有走动的声音,有知道有人在给我喂药,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可我拒绝醒来,谁也别叫我。就让我睡。
直到三天后,再也没法躲藏了,我才不得不醒过来,钱姨和七十七守着我。他们告诉我权昕在料理方苏的后事。
我点头,转了转眼珠,眼泪就已经浸湿了枕头,呼吸间胸口全是刺痛。我说,钱姨你扶我起来,我想去看看方苏。
钱姨为难地说,不行,先生说,你得在家休养,哪都不能去。
钱姨嘴里的先生指的是权昕。
我知道钱姨是拿钱工作的,我哀求她不会有什么用。
我自己起身穿了衣服,却发现下身有血迹,血迹?现在不是生理周期啊,噢,对了,不仅不是生理周期,而且我怀着小方苏呢,如果流血了,小方苏……,我茫然地张大嘴巴,一个苦涩的念头钻了进来,孩子他似乎出事了。
我慢慢地转过头去,问钱姨,我的孩子?
钱姨哭了,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先生,他从医院开来的药,他说你有心脏病,不能生孩子,所以,就开了药,把孩子处理掉了。”
“药?”
“是。”
“打孩子的药?”
“是。”
“钱姨,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到?”
我的眼前又黑了。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我第一次觉得关爱也是一种残忍。
……
那一段日子我成了笼中鸟。权昕把我关起来。我不能去看方苏,不能参加他的葬礼。钱姨说,这是权昕吩咐的,他怕我去了,会受刺激,那样对身体不好。为了我的身体,她进出时会将房门反锁。然后,我扒着窗户看着她胖胖的身子拎着包出去了,想着外面的世界很美好。
我想闹,可是权昕一直不露面,眼前只有七十七,我可不可以跟他闹?应该是不可以的。
向外望成了我最爱做的功课,天天在窗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但不怎么会哭了,嗓子经常发痒,但哭不出来,钱姨跟我说了很多话,我当时似乎是听进去了,也明白了,但过后拼了命地去想,却是一片空白。
对于这种结果,我不想埋怨谁。如果当年被扔在马路上时,死了就好,又或者,在美国受伤里,死了也好。是我想活着的,活着,你曾笑过,那么也就要痛着,一切除了接受,无从怨恨。
这中间警察来了几次,问了些情况,然后这座房子就再没人来了。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埋了,在地里被沤烂了,再没一点人气。
……
权昕过了好几天才来,那时我正靠着窗户晒太阳,他给我带来了很多爱吃的东西,尤其是巧克力果糖。
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看到我时尽量地扬起嘴角来笑着,看似亲切温暖。我静静地问他,最近一段是不是很辛苦?
他点头说,是的。
我低下头摆弄着我衣襟,权昕,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
权昕愣在那儿,过了半天才对我说,你的身体不行,怀孕生子是要有风险的。
“可我想试试啊。那可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一点东西了。”
权昕在我眼前跪倒了:“小篆,主意是我拿的,你要是恨我……就打我骂我吧……”
我摇头,不给权昕逮到我眼睛的机会,说,算了。很多事就让他过去吧。方苏……埋在哪儿了?
“托人带回美国了。”
“是吗?”
“是。”
“可我没送他。”
权昕握着我的手,眼睛里闪着泪光,他说,猪,无论怎样,哥哥我对不起你。
我说,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吧。权昕……,哥,你别难过了,我们不说了。我们……,脱离了方苏,应该庆幸,我们……,以后好好生活。我会把一切都忘掉的,从今天起,做一个……快乐的,方小篆。
他望着我眼泪居然掉下来,头却点个不停,他说,对的,你能这么想是对的。猪,你会幸福的。
我没答他的话,却撒着娇的让他剥糖给我吃,他很乐意为我效劳。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坐在窗台前吃着美味的糖果,他剥一颗,我吃一颗,嘴里唱着喜欢的歌,风儿吹过,小脸笑着,仿佛一切都没改变过。
那天他陪我吃了晚饭才走。他走后,我关上卧室的房门,在屋里咬着牙齿打着滚,我的心很痛,痛的如果不打滚,我就不能活下去。我知道方苏应该是已经火化了。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我不知道权昕让我见他残忍,还是不见更残忍,我只能以这种方式痛快淋漓不出声音地哭。没有声音,只有痛楚。除了忍耐,再没有人可以让和我一起分担些什么,共享些什么了。从今天起,我又要回归一个人的孤单的。那些让我害怕的孤单。
过了半个月,因为表现良好,权昕恩准我外出,只是在门口晒晒太阳,又过了半个月,权昕批准我可以和钱姨一起出门买菜。
我和七十七跟在钱姨身后,一路吵吵闹闹地进了超市,在钱姨分神挑辣椒的时候,我拉着七十七溜了,我顺手牵走了钱姨的钱包,里面有三百多元。我打的去了火车站,直接跳上了去大蓝山的火车。
站在火车上,虽然没有送别的人,我依然向站台挥着手,我走了,但愿真的能做到挥一挥手,从此云淡风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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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恍就是五年,我成了一个地道的赤朵人,我学会了他们土话,也学会了如何种好一垄庄稼。
这五年来,我黑了很多,人也壮实了。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告诉你,我现在是一名青年志愿者了,不过是编外的。张明老师曾帮我向中国志愿者青年协会申请过,但因为要到末江开证明复印档案什么的,我又不想回去,这件事最终没能办成,但张明和热情地村民们还是容纳了我,我教孩子们音乐美术和语文。乡亲们回赠给我吃不完的白面大豆,四时果蔬。
张明老师三年前回上海了,又来了一位老师,叫高晓,他不爱说话,全力以赴地要考托福。他有伟大的人生计划,他认为如果有志愿者背景,反而容易被外国人接受。所以,教课的任务大部分落在了我的头上,我吗,还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