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苦:天雷-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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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子掉在地上“咣啷”一声响。一声大喝震耳欲聋:“这个是我兄弟!”针掉在地上能听个响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钟,随即,追打声、痛骂声、逃跑声、求饶声接踵而来。秦雪雷听见一个高亢嘶哑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嚷嚷:“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畜生,倒把我兄弟给封了眼!还想卸我兄弟的胳膊腿,我先卸了你们的胳膊腿!你们狗娘养的东西不许躲,站好了让我打!看我今天不割了你们的卵子喂狗吃!我兄弟被你们打坏了!我兄弟被你们打坏了!”
四下躲藏的人里有一个战战兢兢地提醒道:“大哥,打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先把你兄弟放下来呀。”大哥不追不打不骂了,跑过来抱住秦雪雷的两条腿架在肩膀上。旁边众人手忙脚乱地给秦雪雷松了绑,扶他在一张垫子上躺好。大哥看秦雪雷浑身上下没有个囫囵地方,一时间说不出话。有人说:“我看得赶紧送医院。嘴上的口子太深,咱们没法子止血。”大哥命令众人把秦雪雷抬到他车里去。秦雪雷神智清醒,全身火辣辣地疼。他想看看这个大哥究竟是谁,可是根本看不见。两个人扶他在车后座上坐稳,大哥打着火,猛踩油门。一瞬间,秦雪雷心里透亮,想起这个开车的人是谁了。大哥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个犟小子不听我的话,吃这样大的亏。你知道我是谁?我是黄东阳。”
天雷 第七章(6)
黄大全坐在小吃店的柜台后面闭目养神。虽说已经立了秋,可午后的太阳照样炎威逼人。店里没有食客,时间是两点一刻,两个服务员趴在餐桌上睡得鼾声阵阵。店里很安静,电风扇来回摆动,发出嗡嗡的轻响。
秦雪雷毫无消息已经快一个月了,今天早上秦顺还打电话来问情况,怎么一个大活人说没有就没有了呢?那天晚上秦雪雷刚翻墙逃走,一伙手持棍棒的流氓就把小吃店砸了个稀巴烂,还狠揍了黄大全好几个大嘴巴,逼问秦雪雷的下落。临走的时候撂下话,一天交不出人就砸一天的生意。黄大全吓得关张一个星期,躲在家里烧香拜佛,保养那颗被打得松动的后槽牙。他以为秦雪雷肯定回秦顺那里了。第八天他提心吊胆地重新开张,两个小流氓成了第一批光顾的食客,把一个纸包往他手里一塞,二话没说就走了。他哆里哆嗦打开纸包一看,里面一捆崭新的人民币烧得他几乎蹦起来。他吓得追出去想把钱还了,可人早走得没影了。后来秦顺来电话找秦雪雷,黄大全就认定这一万块钱是流氓们的封口费,秦雪雷的小命怕是已经交代了。他没敢告诉秦顺底细,把一万块钱存了银行,天天在佛前祈祷秦雪雷早升西天净土。他没有报警的勇气,也没有动用这一万块钱的勇气。这些天他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像个人,今天早上秦顺的话更戳了他的心窝子。是呀,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可他还宽慰秦顺说秦雪雷可能回老家了。这事得包到哪天才算完呀?黄大全想起来心里就烦。
店里来人了。这人走路轻悄悄的,两个睡得香甜的服务员根本没有察觉。黄大全从柜台后面站起来,刚要叫醒服务员招呼客人,却一下子无声地睁大了眼睛。进来的这个人上身穿一件白衬衣,下身穿一条牛仔裤,肩宽腰细,身姿挺拔,眉毛和眼角斜斜上挑,双眼皮像刻出来似的,又深又花,黑亮的眸子灵动光彩。这个人的下嘴唇有一道新鲜的伤疤,长长的,跟他深邃的嘴角搭配在一起并不难看。黄大全不敢眨眼睛。他觉得这个人跟另外一个人的形象重叠了,两个人既相象又不同,还一起朝他微笑。如果这微笑不是满含善意的话,黄大全一定会汗毛直竖,转身逃走。
这个人走到他跟前,轻声说:“黄大哥。”
这声呼唤使黄大全的恐惧完全消失了,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另外一个人。与此同时,不可思议的奇迹使他精神恍惚,所有举动都不由自主。他不记得这个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到后院把一个大包袱拿出来给这个人。这个人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喃喃地答应,却不知道自己答应的是什么。最后,这个人提着大包袱轻悄悄地走了。黄大全眨眨眼睛,两个服务员依然酣睡,电风扇仍旧来回摆动,小店里还是一片寂静。但塑料珠串成的门帘在摇荡,这摇荡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黄大全呆立着,嚅动着嘴唇自言自语:“是他。没错。是他。没错。是他。没错。”
当天晚上,秦雪雷带着大包袱来到东湖桥下。老头子踪迹全无。秦雪雷在湖边静静站了一分钟,把大包袱丢向无光的湖面。他看着那团黑影顺水缓慢地漂走,非常缓慢,缓慢得秦雪雷觉得这个大包袱好像永远也不会从他的世界里消逝。
天空今晚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云彩,就那么黑糊糊地悬在秦雪雷头上。秦雪雷呼吸畅快,满身轻松,因为那个大包袱终于不见了。自从他来到这个新世界,还从未如此畅快,从未如此轻松。
天雷 第八章(1)
一
楚天梅仔细地看服务小姐洗茶,泡茶,冲壶,摆杯。此时此刻,除了观察这套工序,他的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搁。对面的女孩子很漂亮,是那种带着大家闺秀气质的漂亮,称得上端庄秀丽,文雅大方。女孩子微笑着轻轻侧过头去,仿佛觉察到了他极力隐藏的拘谨。楚天梅抬眼瞥见女孩子耳际柔滑的曲线,咳嗽一声,端起茶杯说:“尝尝这里的大红袍。”
前天父亲把他叫回家去,告诉他有人要给他介绍个女朋友,是市政法委书记孙天颐的女儿。父亲抿着嘴唇威严地盯着他,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就在我闭眼前好好找个老婆吧!”
他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给他找对象了,现在只要一提到这件事,父亲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毕竟他已经长大成人,父亲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狠狠揍他。但是他还是防备着父亲从沙发里一跃而起,顺手抄起烟缸痰盂之类的东西朝他扔过来。父亲会的,他知道父亲会的。
吃饭的时候父亲喝二两五粮液。父亲喝酒的速度越来越慢,二两酒要喝半个钟头。以前可不是这样,半个钟头的时间喝光一瓶都富裕。他注意到父亲面颊上的老人斑,眼角下那一颗有指甲盖大小。他还注意到父亲端酒杯的手不停哆嗦,每杯酒都要洒出一点。吃到一半的时候父亲突然呛了一口,脸憋得通红。他给父亲捶背,父亲宽宽的肩膀佝偻了,父亲挺直的脊梁弯曲了。临走时父亲拄着拐杖送他到门口,柔和轻缓地对他说:“我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你得明白,没有老婆在政治上就是不成熟。你去看一看,去想一想。”
为了这句话,楚天梅服从了父亲的安排。他这个生性叛逆的儿子在那一刻领略到逐渐远离生命的父亲的焦灼。父亲真的老了。很可悲的一件事。他完全能够体会父亲的心意,父亲不愿儿子经历自己经历过的沧桑坎坷。可是父亲啊,命中注定的沧桑坎坷难道能够逃得开吗?
女孩子浅浅喝口茶,放下天青色的茶盅,微笑说道:“好香!”
楚天梅咽下含在舌根的茶水,手指拂过茶盏,抚摸紫砂壶的壶盖。“这不是最好的大红袍。大红袍是茶中的极品,全世界只有武夷山出。产大红袍的茶树仅存两颗,长在悬崖绝壁上,攀树采茶可谓千难万险。这样的稀世奇珍我们品尝不到,只能凑合着喝喝山下茶园里的赝品。”
女孩子笑盈盈地闻闻茶杯里的茶香。“我听说正宗的大红袍出在台湾,产在阿里山顶的茶树上。不管它的出处,总之最好的就是最难得的。无限风光在险峰,绝世佳茗出峭壁。你说对不对?”
楚天梅点点头。女孩子的手指纤细修长,脸颊上的酒窝又圆又深,眼波流转,巧笑嫣然。楚天梅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不,是很美。她的美不是海蓝蓝那种如喷薄的火焰使人消融的美,而是那种深远如海水令人神怡的美。楚天梅不由自主在心里比较两个女人,发现自己还是倾向海蓝蓝的火焰。也许这个女孩子刚才那句话无意中点破了他的心事,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你常来这里喝茶吗?我看服务小姐好像认识你。”
“也不是经常来。我跟这里的老板认识,老板的朋友她们自然会多留点心。”
“你不是喝霸王茶吧?派出所所长喝茶付钱吗?我看她们不敢收。”
楚天梅笑了。“天大的冤枉。怎么政法委书记的千金竟这样看警察?”
女孩子也笑了。“我是在为买单找理由呢。这大红袍我请你喝。”
楚天梅摇摇头,不说话了。初次见面找不到话说的尴尬让他有点不自在。女孩子嗑着瓜子,笑眯眯地问他:“你会打枪吗?”他点点头。“打得准吗?”他又点点头。“那下次你教我打枪吧!”他沉吟一下,女孩子黑亮的眸子使他无法拒绝。他说:“行。”
出了茶馆楚天梅开车送女孩子回家。女孩子摇下车窗玻璃,长发披散着遮住半边脸,增添了几分妩媚。楚天梅眼角的余光还注意到女孩子双手交叉拢住膝盖,不知怎么的,这个动作让他心中微微一颤,嘴角抽紧。楚天梅在政法委家属院大门前停车,女孩子下车摆摆手就走了,没说再见。她苗条的背影吸引着楚天梅的视线,她的腿很长,走起路来充满活力。她穿的是平跟鞋。
天雷 第八章(2)
楚天梅重新开车上路,一直开到妈祖街。他把车停在街口的马路边,走向街里。现在是九点半,小餐馆还没打烊。楚天梅点了一碗酸辣粉,一碗担担面,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结账时楚天梅问店老板秦雪雷的情况。店老板满脸狐疑,支支吾吾,一个劲说不知道。楚天梅的直觉断定店老板在撒谎。他不再追问下去,付钱离开了。
他回到车里,头靠在座椅背上想了一分钟。他给秦雪雷做过笔录,记得秦雪雷的名字。那个缩在墙根的年轻农民狼一样的目光给他留下过极其深刻的印象。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在楚天梅的意识深处游动,他说不清楚是什么。一分钟后,他从沉思中摆脱出来,轻轻摇摇头,打着了发动机。
回到家楚天梅打开电脑,上网呼海蓝蓝,海蓝蓝没有回应。他刚从集体宿舍搬进新家不到一个月,局里分给他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建筑面积八十平方米,南北通透,采光很好。他把电脑摆在书房的窗户前面,窗户半开着,窗外的夜潮湿微寒,漆黑一片。海蓝蓝的销声匿迹让他失望,寂寞潮水一般涌来。他抽完一支烟,决定给海蓝蓝写封短信。
海蓝蓝:
最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不知道你过得怎样。我参加了梅港与香港举办的两港警界交流团,在香港呆了十天,上星期六刚回来。香港不错,比我想象的要朴实简单。饭菜好极了,每天的煲汤成了我的最爱。我胖了三斤。
香港的治安比梅港好得多,恶性案件的发案率并不高。公共场所的保安素质优秀,文化程度基本都是高中以上。香港的帮会分地盘,家家把自己的地盘打理得秩序井然。流窜作案的罪犯不等警察出动就会被帮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打发掉,香港的黑社会已经企业化了。这次警界交流的目的主要在于遏制香港的黑势力对梅港的渗透。对于帮会来说,大陆的暴发机会比香港多,尤其是走私和贩毒。大陆很多方面制度不完善,法律条文不严密,容易钻空子。很多香港流氓来梅港开歌厅,办桑拿,其实全是替走私贩毒做幌子。这两年梅港的吸毒人员数量猛增,成为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