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苦:天雷-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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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攥住头顶上的把手。进入市区黄东阳放慢了速度,但立即又和一辆公共汽车较上了劲,因为那辆大公共在前面摇头摆尾、四平八稳地缓行,就是不让路。黄东阳几次试图超车失败之后开始喃喃咒骂,脸越涨越红,眼睛鼓得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突然,黄东阳从大公共的后视镜里看见司机轻蔑得意的笑容,这笑容最终摧毁了他已经绷得不能再紧的神经。他一踩油门,车头直直撞在大公共的屁股上。秦雪雷一头顶上挡风玻璃,重重弹回座椅,身体向左边翻倒,手刹硌得他肋骨生疼。黄东阳打开车门跳出去,两步跨到从大公共驾驶室蹦下来的司机跟前。司机横眉立目,歪着脑袋正要说话,被黄东阳抬手一拳揍得口鼻汆血,随即一脚交裆踢中。司机张嘴瞪眼,口水鲜血糊满下巴前胸,捂着裤裆软倒在地。
黄东阳指着司机大骂:“你个杂种王八蛋!下贱到做车夫还敢挡我的路!你这种东西趁早死了算了,活着除了造大便没别的用处!你怎么还不死!”
大公共上的乘客没有一个下来,没有一个吱声。秦雪雷扒着方向盘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只等着警察来把他和这个疯子一起带走。对面的车和后面的车全停了,车里的人纷纷摇下车窗玻璃探头探脑,或者干脆走出车外看个仔细。
黄东阳俯身把软瘫的司机拎起来,大声吼叫:“还不爬进去滚!老子刚从看守所出来,你想触老子的霉头啊!实话告诉你,老子进公安局比回家还自在!再不快滚,老子要你的烂命,灭你全家!”
司机不停哀告,挣扎着爬上车,把大公共开走了。黄东阳回到车里,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怨声怨气地嘀咕:“算他便宜!这样的穷鬼死也赔不起我的车!”秦雪雷看见马路上行人惊惧厌恶的目光,看见对面车子里的人冲着瘪了一块的车头指指点点,看见黄东阳满不在乎的微笑。他觉得这个新世界真怪异。确实怪异。
天雷 第五章(2)
两人一路上没再说话。黄东阳把车子开到一栋描金绘彩的小楼前,两个穿红制服戴白帽子的人跑过来打开车门,满脸赔笑伺候,嘴里都叫“黄大哥”。黄东阳领秦雪雷往小楼里走,秦雪雷抬头瞅了一眼门楣上的牌匾,上面写着“醉风楼”三个遒劲飘逸的大金字。四个穿蓝色紧身旗袍的小姐推开楼门,一起软语娇声地说:“请进。”门里青条石铺地,大厅尽头是一个裹着红毡的大台子,台子上悬一幅三尺中堂,写一个笔墨酣畅、张牙舞爪的“龙”字。五六十张红木桌椅整整齐齐摆了一屋子,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突然之间,鸟鸣啁啾,不绝于耳。秦雪雷仔细一看,原来左侧有棵人工做的大树,树枝上挂着十几个鸟笼子,装着鹦鹉画眉之类的鸟儿。树下一个硕大的水晶鱼缸,红色、黑色、白色和彩色的金鱼一边贴着缸壁游动,一边不紧不慢吐水泡。大门右边一张大柜台,柜台后面玻璃架子上各种包装精美的酒水琳琅满目。离柜台不远是一架水车,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推着,缓缓转动。秦雪雷正看着,柜台边上的一扇小门里走出一个人来。黄东阳向那人问道:“阿毅,今天生意怎么样?”阿毅缩着脖子点点头,回答:“不错。楼上雅间还有两桌客人没走呢。”黄东阳拉着秦雪雷的手朝楼上走,阿毅跟在后面。在楼梯口黄东阳回头吩咐:“你让厨房准备一桌菜给我们送到东篱轩来。没别的事你就先歇了吧。少抽两口!”阿毅笑着答应着去了。秦雪雷看阿毅瘦得皮包骨头,走路好像脚不沾地,简直是个风一吹就能倒的角色,心里不由奇怪这么大的酒楼居然养他不胖。正思忖着就被黄东阳拽到二楼上来了。
二楼楼面铺着深红色木地板,顶上一溜儿花枝型的吊灯。所有雅间都是朱红隔扇门,门上的龙口里衔着茶杯大小的黄铜环。墙上凹进去的地方镶着紫檀托架,摆着古朴的瓷瓶和温润的玉器,甚至还有一尊锈迹斑斑的青铜爵。秦雪雷跟着黄东阳顺着走廊往里走,曲折盘绕来到一扇门前,左侧门框挂一块竹牌,写着“东篱轩”三个楷体字。黄东阳推门昂首直入,秦雪雷小心翼翼地迈过三寸高的门槛。屋里一张大圆桌,红丝绒台面,摆十二把高背木椅,椅背上放着蓝丝绸绣面的靠垫。屋顶一个巨大的吊灯光芒四射,垂着数不清的玻璃坠子。左右两边的墙中间各嵌一块一米宽两米长的鱼缸,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大小鱼儿悠然自得地游来荡去。秦雪雷觉得那条一尺多长、银光闪闪、像带子一样的鱼用一只没有眼睑的鼓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他被盯得全身不自在。过了大约一分钟,那条鱼转身游走了。
黄东阳扯开两张椅子,示意秦雪雷过来挨自己坐下。秦雪雷坐定后手脚没地方搁,别扭僵硬地架在椅子上。黄东阳笑眯眯地拍拍秦雪雷的手,把胳膊搭在秦雪雷肩背上用力摇一摇,秦雪雷立时觉得轻松舒服多了。
黄东阳亲密地低声说:“兄弟,你自在些。这里是你大哥我的地方,也就是你的地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秦雪雷想说点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憋得脸通红。黄东阳点上一支烟,吐几个烟圈,说:“看守所的医务室把你收拾得挺干净。那个老护士是不是天天给你擦背洗澡?”秦雪雷的脸更红了,嘴唇翕动几下,终究一个字都没说。黄东阳哈哈大笑,在精致漂亮的烟缸里掐灭香烟。
服务小姐把菜端上来,摆满一桌子,很多菜秦雪雷见都没见过。黄东阳打开一瓶陈年茅台,倒在两个大玻璃杯里,自己先干了,拿杯底对秦雪雷一照。秦雪雷举起杯仰头灌进喉咙,轻轻将杯子放回原处。
黄东阳使劲拍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盘碟乱响。“好!吃菜!”
秦雪雷说:“我想吃饭。”
“行!上饭!”
秦雪雷一口气吃了八碗米饭,碗太小,连一两饭都盛不下。黄东阳从一个支在黄铜酒精炉上的瓷盆里舀出几勺黏糊糊的东西浇在一碗米饭上,又加了半勺红醋,递给秦雪雷。秦雪雷接过三口两口吃完,觉得味道鲜美。黄东阳把剩下的几碗饭都倒在那个瓷盆里搅拌均匀,连盆端到秦雪雷面前。秦雪雷低头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极品天九翅。黄东阳看秦雪雷吃得香甜,非常高兴,夹着香烟的手在桌面上敲个不停。秦雪雷吃完,放下碗筷,一桌子菜已经十去七八,他打两个饱嗝,惬意地摸摸肚子。
天雷 第五章(3)
黄东阳问道:“吃饱了没有?”秦雪雷点头。
黄东阳笑得露出黑黄的牙齿,说:“这是你的接风酒。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
秦雪雷摇头说:“我得找我老乡去。”
黄东阳的笑容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留在脸上显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怪模样。半天,阴沉了脸色问道:“怎么?跟着我不好?这么大的庙还留不住你个小鬼头?”
秦雪雷摇摇头,重复一遍刚才的回答:“我得找我老乡去。”
黄东阳咬牙咬得腮帮子凸出两条横肉,憋出一句话来:“我带你去楼下车里拿东西。”
两个人来到楼下停车场的汽车旁边。黄东阳盯着秦雪雷足足打量了一分钟,秦雪雷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破鞋,低眉顺眼,不言不语。黄东阳打开后备箱,提出秦雪雷的大包袱放在地下,掏出皮夹取出一摞钞票递给秦雪雷,说:“拿着。”
秦雪雷说:“我不要。”
黄东阳被彻底激怒了,两只鼓眼睛充血,脸颊哆嗦,面容扭曲。“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瞧不起我!老子不看在你救我一命的情分,今天就在这儿挂了你!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你到外面闯闯去,等碰一脑袋大包再回来在我脚底下哭吧!我一片诚心认你这个兄弟,你小子居然把我看成下三滥!操你妈!”
黄东阳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愤怒,最后抡起那摞钞票劈头盖脑摔到秦雪雷脸上。钞票纷纷扬扬撒了一地,秦雪雷面无表情,望着黄东阳,目光里仿佛涌起一层薄雾。
黄东阳扯着脖子大喊:“怎么?你想揍我?来呀!打呀!”
那两个穿红制服的人冲过来,一左一右虎视眈眈地把秦雪雷夹在中间,只等黄东阳一声令下,就要教训这个土头土脑的北佬。秦雪雷弯腰拎起大包袱,默默绕过挡在身前的黄东阳,走到大街上去。黄东阳攥紧拳头,脖子上青筋直冒。在他身后,两个穿红制服的人蹲在地下一张一张拣钞票,一些围观的路人指指戳戳,窃窃私语。
秦雪雷拎着属于他的包袱,融进了这个城市熙来攘往的人流。
二
下午的太阳依然酷热难当,秦雪雷走得满身大汗,来到一个遍布花坛的广场。广场上绿草如茵,鲜花怒放。秦雪雷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他走到广场东南角,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前停下,把包袱放在地上解开。包袱里的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最上面的牛皮纸信封里有属于他的两百块钱和身份证。秦雪雷把钱和身份证揣进裤兜,系好包袱,站起身拿下电话听筒,看电话机上的使用说明。过了一会儿,秦雪雷把听筒挂上,转过身四下张望。
一只小花狗出现在花坛拐角,直直向秦雪雷跑过来,低头摇着尾巴尖嗅嗅他的鞋帮,前爪搭在他小腿上立起来,乌溜溜的眼睛亲密地盯着他。秦雪雷弯腰抚摸小狗毛茸茸的背,小狗回头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他的手指头。一个小男孩也随着小狗来了,嘴里一连声地喊着“花花”。小狗欢快地蹦回孩子身边,前蹿后跳地围着男孩戏耍。男孩对秦雪雷说:“叔叔,花花喜欢你!”秦雪雷笑着点点头,打个唿哨,小狗绕着他的裤脚打转。
“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
“打电话。”
“那你怎么不打呢?”
“我没有五毛钱的硬币。”
“我有!”
孩子掏出四五个五毛的硬币托在掌心里向秦雪雷出示,眨着大眼睛等秦雪雷来拿。秦雪雷犹豫了一下,拿了两个硬币,回身摘下听筒。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男人粗喉咙大嗓门地嚷嚷:“喂,找谁啊?”
秦雪雷听到电话那边嘈杂的声响,声音不由也大起来:“找秦顺。我是他堂弟。”
“哦,秦顺呀。他去工地卸料了,过一阵就回来。”
“你们的地址是海滨路六十九号吗?”
“对,没错。整条路就我们一个大楼正施工,你到了一眼就能看见。”
天雷 第五章(4)
秦雪雷挂上电话,男孩和小狗还没走。秦雪雷把剩下的一枚硬币还给男孩,说:“谢谢。”男孩笑眯眯地接过硬币,脆生生地回答:“不用谢。”秦雪雷从包袱边撕下一条布,绑在小狗尾巴根上。小狗扭过头奋力追逐竖着的尾巴,越转越快,一心一意想把尾巴上的东西扯下来。男孩拍手哈哈大笑,大声鼓励“花花”加油,缺失了门牙的笑容可爱极了,秦雪雷忍不住摸了摸男孩红扑扑的脸蛋。小狗追累了,站定身子吐着舌头休息,尾巴还是摇个不停。秦雪雷把那条布扯掉,小狗高兴了,呜呜叫着,叼着他的裤脚不放。秦雪雷凝视男孩黑漆漆的眸子,又说了一声:“谢谢!”男孩笑得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小缝,向秦雪雷摆摆手,吹着口哨领着小狗跑走了。
秦雪雷目送他们,看他们消失在花坛的拐角。风里的花香甜甜的,太阳的光芒不再夺目刺眼。秦雪雷左手提起包袱甩上肩膀,大步流星穿过广场。现在,他必须先找到一辆开往海滨路的公共汽车。
秦雪雷来到海滨路六十九号的时候天刚擦黑。这里是个大工地,大门前的围墙上写着“梅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