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 作者:肖仁福-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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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登科正回想着当日的情形的时候,卢副院长已将董志良的基本情况键入电脑。很快打印机就吐出一张方纸来,上面是董志良的有关数据和美好前程。董志良拿过去瞧瞧,顿时一脸的灿烂。杨登科也伸长脖子瞟了一眼,见尽是好话,意思是说董志良吉星高照,官运亨通,三月内必有高升。杨登科暗忖,此话倒还不假,莫非电脑测算还真有这么灵?
董志良退下来后,袁芬芳要杨登科坐到卢副院长前面去。杨登科心里想,自己的前程不捏在董志良手上吗,何必劳驾这个姓卢的?正要推辞,身后的门开了,竟然是何场长。袁芬芳说:“何场长你不陪客人潇洒,跑到这里来干吗?”何场长说:“客人正在潇洒,我抽空来找杨主任办件事,再回去招呼他们。”
杨登科巴不得有个借口,听何场长如此说,也就站了起来。袁芬芳说:“那也好,我先算,杨主任跟何场长去办事。”坐到了卢副院长前面。
跟着何场长出得神秘文化研究院,杨登科问他有何贵干,何场长说:“托你办件事,东西在我的车上。”两人于是向巷口走去。
到了蓝鸟旁边,何场长的桑塔纳果然停在后面。何场长说:“把蓝鸟打开吧,到你车上去。”杨登科一揿腰上遥控器,蓝鸟的门锁就落了下去。何场长却没上车,过去开了桑塔纳的车门,从里面拎出一个脏兮兮的小麻袋,回身钻进了蓝鸟后座。
杨登科已经坐在车里,见何场长上了车,顺手开了顶灯。也不知那麻袋里装的什么,估计是刚出产的土产或山货。可笑何场长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如今的土产山货也不值几个钱,犯得着这么煞有介事么?
上车后何场长就关紧车门,又拉严黑色窗帘,还伸手关掉了杨登科刚开的顶灯。杨登科更加不可思议,何场长好像还不放心,掉头瞧瞧车后,确信车上就只他和杨登科两位,这才打开脏麻袋,掏出两个又厚又沉的纸包,一把塞到了杨登科怀里。
杨登科看着怀里沉沉的纸包,还是没明白这是什么东西,疑惑道:“何场长你不是要我学董存瑞去炸敌人的碉堡吧?”
何场长像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松下一口气,说:“什么年代了,人家都使上了远程导弹,还哪里有碉堡用得着你去炸?”
这时杨登科已经猜到是什么东西了,却故意说:“你别吓唬我好不好?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只有还给你?”说着捧了纸包真要往何场长怀里扔。何场长伸手挡回到杨登科怀里,又用力按按,说:“你这就不够哥们了。”
杨登科不再出声,等着何场长给个说法。何场长这才放低声音说道:“这是两个十五万元,你和董局长一人一包。”
尽管已在杨登科预料之中,但他还是愣住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他是第一次抱着这么两大包钞票,脑袋里形成不了概念,没法将两个大纸包跟两个十五万联系上。借着前边挡风玻璃外透射进来的弱光,杨登科瞧了瞧黑暗中的何场长,下意识将两个沉沉的纸包抱紧点。他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留着,还是推给何场长。
何场长瞥一眼杨登科,似乎看出了什么,笑道:“芬芳工程已经建成,这是董局长一手策划和跑项目跑资金跑来的,说他是总设计师总工程师一点不为过。你呢也鞍前马后的,没少出力气。可你们连误餐补助都没领过一分钱,我和袁总过意不去啊,所以给侯家村拨付那笔地皮款时多拨了些,让侯村长按事先约定返还了一部分,算是给你和董局长的劳务费吧。”
杨登科算是弄明白了这两个大包的来历了。但他心里还是没底,说:“劳务费也不能拿这么多吧?”何场长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何某人办事,绝对不会留下什么尾巴,不可能害你和董局长的。从侯村长那里拿钱时,我就跟他说好了,是申请办理有关工程项目时所需活动经费,根本没提到你和董局长的大名。我和袁总也核算了一下,如果不是董局长亲自出面,减免了大部分税费,省去了不少中间环节,要想这么快办下如此繁琐的工程项目手续,简直是天方夜谭,痴心妄想,所以这点钱只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按说完全是你们的劳务所得,属于合法收入,不会有任何风险的。”
何场长把底细都掏了出来,杨登科心里就踏实了。只是担心董志良不肯接收,说:“董局长的还是你当面给他吧。”何场长打拱手道:“你是领导的知心人,天天跟董局长在一起,说话方便,就请你给老兄帮了这个忙吧。”杨登科说:“那你要我怎么跟他说呢?”
何场长嘻嘻而笑,说:“我还不知道你杨主任有的是办法?还用我多嘴么?好啦,我下车了,你代我感谢董局长对工程的大力支持。”
说完何场长就下了车,爬上桑塔纳走了。杨登科还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呆,这才掂了掂怀里两包大钱,先在方向盘下面的屉子里塞了一包,打了锁,再把另一包放进了董志良留在车上的公文包里。他想好了,董志良肯定已知详情,也用不着他多嘴,等会安全送他到家,就等于完成了任务。说不定董志良以前就单独得过芬芳公司不少好处,也是考虑他杨登科没少跟着跑腿,这次才顺便给了一份。
这么一想,杨登科就释然了。
没过多久,董志良和袁芬芳就出了巷子,上了车。杨登科已将马达打响,先将袁芬芳送回原处,再送董志良回市委。
这天晚上蓝鸟破例没在市委门外三百米处停留,杨登科坚持将董志良送进了大院。他担心董志良提着那么多钱不太安全。理由却是这么晚了,不会有谁在意他们的车子,就是在意,也看不清车牌号。何况院子里面出出进进的高级小车那么多。董志良自然懂得杨登科的用意,没有固执己见,依了他。
蓝鸟在董志良家宿舍楼下停稳后,杨登科不像以往那样先开车灯,却返身伸手替董志良开了车门。宿舍楼前光影依稀,杨登科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董志良去身边提那又鼓又沉的公文包时,依然不慌不忙的,跟平时没有任何异样。脸上也毫无表情,脚往车外一伸,人就下去了。杨登科心想,领导就是领导,比自己这样的小人物量大多了,包里提着十五万元现款,就像女人提了两斤降价猪肉一样,什么事也没有。
望着董志良从容上了楼道,杨登科这才方向盘一打,倒好车,上了路。
回到九中,杨登科没有立即下车,头搁在靠背上,望着墙角那株摇曳的古槐,发了好一阵呆。如前所叙,杨登科当了副主任后,经常给私人和公家办事,不免要拿一些辛苦费和回扣费,但每次也就数百上千,或三五千,七八千的样子。那应该属于灰色收入,安全系数大得很,叫做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机关里有点实权的人没有不尝过灰色收入的甜头的,却从来没人在这上面犯过错误。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误,而是令人眼馋的能耐。没有能耐想犯这样的错误,想灰色一下,还犯不上,灰不上呢。只是像今晚一下子就拿回十几万的大钱,杨登科还是花姑娘坐轿第一回,心里不免忐忑,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收入。
机关里关于收入的说法不少,主要分为三种:白色收入,灰色收入,黑色收入。过去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现在机关里的人总结了一套经验,叫做无白不饱,无灰不富,无黑不豪。看来是古今一理了。具体来说,白色收入该是工资表上的那点收入了,这是凡有工作的人就有的收入,受法律保护。灰色收入是利用工作和职务之便额外获取的不太显眼的收入,这在权力部门和有权人那里已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属于普遍现象,法律想追究都追究不过来。黑色收入也是与工作和职务有关的收入,只不过数量大,不是谁想黑就能黑得上的,法律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偶尔会追究追究。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的性质其实是最不容易区分的,就是拿到法学专家那里去,恐怕也没法分出泾渭来。如果硬是要区分,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标准,那就是没穿帮的非法收入是灰色收入,穿了帮的非法收入便是黑色收入,其实说白了,都属于横财或者夜草。如今社会分工细致,权权交易权钱交易钱钱交易的机会很多,其手段之高明,花样之奇特,局外人想象力再丰富也不见得想象得出来,而监督机制又不健全,据权威人士研究,穿帮的概率比飞机出事概率低得多,灰色收入黑色收入往往游离于法眼之外,一时便变得黑灰不分或黑白不分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杨登科更加糊涂了,芬芳公司给的这十五万元到底是灰色收入还是黑色收入?他脑袋想烂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不出所以然就干脆不想,杨登科打开屉子,将纸包拿了出来。摸着门把要下车了,忽儿又松了手。就这么把钱带回家,聂小菊见了,怎么跟她解释?何况以后万一出了事,她知道了这钱的事情,岂不把她也要一起给扯进去?杨登科于是又将钱放回屉子,打算还是第二天再想办法藏到别处。至于藏到何处,他还拿不定主意。
进了屋,聂小菊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准备休息了。杨登科努力装出没事的样,跟她搭讪了几句,便一头钻进了卫生间。在里面冲了大半天没出来,打算等聂小菊睡着后才上床,免得她问这问那,自己一不小心漏了口风。
想不到拖了这么久,走出卫生间推开卧室门时,聂小菊还开着床头灯在等他。杨登科自然不好将门扯上退出去,只得若无其事地进了门,说:“怎么还不睡?”聂小菊没去瞧他,只嗔道:“你自从做了副主任,天天早出晚归的,除了睡个觉,难得在家里多呆一会,想跟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也不见你关心关心我。”
杨登科就听出聂小菊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他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唠叨,钻进被子就去扯她的裤衩,想用这个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聂小菊不买他的账,扒开他的手,说:“你除了对这事来劲,别的都没兴趣?”杨登科只好作罢,心想谁来劲了?我这是没法呀。嘴上敷衍道:“我这不是工作紧张,想缓解缓解么?”
好在聂小菊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也不怎么计较杨登科,说:“向校长跟我打过招呼了,学校已经到教育局给我报了教导主任。”
杨登科在九中住了那么多年,对学校里的事情多少了解些,知道这个所谓的教导主任是兼职的,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不过多做些杂事罢了,便冷冷道:“那祝贺你了,这教导主任一做,你老人家好歹也是个堂堂校领导了。”
聂小菊听出了杨登科话里的嘲讽,却也无所谓,说道:“我知道在你们这些权力部门的人眼里,教导主任实在算不了什么。我自己也明白这只是个做事的位置,没有什么特权,但我告诉你,不仅向校长,还有教育局里好几个头头可都是在学校里做过教导主任的。”杨登科说:“向校长和教育局里的头头做过教导主任,这我也不否定,可这并不意味着做过教导主任就一定能做校长甚至教育局长呀。”
聂小菊意识到杨登科是在故意跟她抬扛。想起杨登科要转干进步,她那么热心帮他扶他,现在自己想做个教导主任,他却事不关己,阴阳怪气,不免就来了气,有些恨恨的,低声吼道:“你是怕我以后万一做了校长,甚至做了教育局长,你不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