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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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如雪的脸。
何和。
第十五章(上)
第十五章
我整个身子僵了一僵。
在街上,何母拉走何和,我追上去:“何伯母。”
她冷冷地盯了我一眼:“对不起,我们何和跟你们是不一样的。”
“伯父伯母,也许,你们可以给罗见一个机会?”
“我们有什么资格给你们机会?是应该我们求你们,给我们何和一个机会,求求你们,放她出生天。我们何和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变成那样凄厉的叫声,是何母。
罗见要说话,我拉住他,静静地恳求:“你们只需要给罗见一个、一个、机会,他会改。”
何父站起来:“改?狗改得了吃屎?罗见是什么样人,问问街上哪个不知道?打群架偷东西赌钱吃霸王餐——,二十几岁的人做一份工丢一份工,他吃的喝的用的是什么钱哪来的钱别怪我说出不好听的来!啊?罗见是什么样人?改?给他机会?给他机会就是毁了我女儿!我当心肝宝贝一样养大的女儿,我们夫妇两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你罗见配得起?你连自己亲生父亲都引以为耻赶你出门,倒跑来我这里说这些不要脸的话!”
我低下头,咬紧牙,再抬头:“何伯父,罗见纵有千般不好,他对何和真心真意,我担保……”
他吼出来:“你担保?你凭什么担保?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这里说人话?看你是个小姑娘我本来还不想说什么,你倒有脸有皮起来,你这个小阿飞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干什么?要打我?我早就料到了,你们这帮小混混、流氓,打呀,我何某人就拼着这副老骨头让你们打死,也别想碰我女儿一个手指头!流氓!一帮流氓!”
我大力把暴起的罗见拖出去,我在他耳边大吼:“那是何和的爸爸!何和的爸爸!何和的爸爸!!!”
门在我们面前呯地关上,里面传出何母呼天抢地的哭声:“天哪,何和怎么会惹上这帮流氓啊……”窃窃私语偷听的邻居赶忙着也关上门。罗见愤怒地大叫:“是又怎么样?我们根本不用来求他们,何和自然会跟我走!”
是,我们根本不用来求人,何和说的:“我一定要和罗见在一起。”
何和果然在家里等我们。她仰着脸说:“罗见,我会和你在一起。”
戏码不是这样演的。戏码里说,她的母亲气得心脏病住了院,她的父亲日日阴沉着脸,终于,父亲不小心撞了车,亲戚们来通知她,她失了神,她哭断了肠,她去看父母,父亲拒她于病房之外,母亲躺在床上只是流泪。他们说,如果她一意孤行,就等着替他们收尸吧。戏码里是这样演的。结果是总而言之他们不会在一起。
罗见插着手低下头轻轻说:“何和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何和张大泪眼错愕地看着他。我静静站在一侧。
罗见不看她,只是淡淡地重复:“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何和退了一步,抓紧手上的包,贴在墙上:“罗见。不,罗见,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
罗见笑一笑,回身进屋,重重把门关上,然后在门里说:“当日你父母就是这样把我们关在外面,今天是我把你关在外面。他们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我比他们仁慈,可是你不要我给的机会。那就这样。你回来,我也不会再开门。”
何和拍门,然后是哭,坐在地上哭得一脸是泪。她叫我:“姐姐啊。”
我说:“好何和,回去,快回去,别留下终身遗憾,一个人一生只有一父一母,好和坏都是父母。别怕罗见,他不开门,我替你开窗。”
我站在门外:“何和走了,还不给我开门?”
里面不语,我绕到一边,拿块砖头砸掉窗玻璃,开了栓,爬进去,我说:“真要命,才说要给人家开窗,自己先要爬窗。”
罗见靠在门边,脸上全是泪,安静地看着我。
门边明晃晃的镜子,镜子里我的脸带着微笑,微笑浸在泪水里。
我知道罗见为什么那样说,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何和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
我也知道我为什么流泪,因为我知道,何和真的不会再回来了。那个美丽得象一朵花的温柔女孩子,天天叫我姐姐的女孩子,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何和说:“不,姐姐,我一定要和罗见在一起。”
但她再也没有回来。可是我们从来也没有怪她,我们是真爱她。她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一朵花,她眼里只看得见人的爱和好,她那么好,也许她值得更好的人,罗见不够好。
就当是一场戏。戏里我们爱得那样深那样美那样好,下了台也衷心真意只盼那爱那美那好可以天长地久。
第十五章(下)
我镇静下来,笑了笑,对钱安平说:“这个世界上的美女和才女也未免太多了,所谓三分颜料开染坊,略为齐头平脸点的,只要五官俱全,不是歪嘴裂舌,没有歪鼻子斜眼的,都荣登美女;至于才女更是满天飞,但凡实在没法称美女的就必定是才女;美女加才女略少一点,十个里也颇有那么三四个。所以你这句美女,真是可圈可点,让人听了替这位真美女不值,想点儿新鲜的,成不成?”钱安平微微一笑:“罗一一你还是这张嘴。不过我嘴里的美女,那可是真正的美女。”他介绍:“何和。罗一一。”
何和愣愣地看着我。我对着她笑一笑,她流露出焦灼的眼神。何真知喝一口啤酒,夹一筷菜,笑道:“罗一一这些话虽罗嗦,倒深合我意。在从前,美女与才女是很矜贵的,可是现在,凡女必成美,是男定必帅,真叫人吃不消。”
钱安平笑:“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高兴不就完了?”我笑嘻嘻:“你不怕抬进你家一个大妖怪,你但抬无妨,恕不奉陪。”
钱安平无奈:“陆兄,我们喝酒。”
何真知笑道:“老实说,这么多年来,所谓真美女,我也不过就只认识那么几个,何和是一个,罗一一是一个。”
我大笑:“有你这么抬举我,我真不必要再有敌人了。”
钱安平笑道:“罗一一当然是美女,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罗一一,她往那儿一站,忽然间谁都不敢说话,小心灵里被震得七魂不见了三魄,真是惊为天人。简直就是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初遇场景重现。可惜到后来才发现,她可没有白雪公主那么单纯。”
我狞笑:“是,我还兼有巫婆皇后的毒辣,要不要再尝尝?”众人都笑起来。敬了一圈酒,我忽然想起来,对钱安平说:“对了,你怎么改了名字?骆荒,真够怪异的,索性连姓也改掉,落荒而逃?对了,你从我们这帮人中脱离出去的时候,可不就是落荒而逃?”钱安平笑:“不是我落荒而逃,是我父母落荒而逃。当年离开,”他坦白地说:“我父母其实不喜欢我和夏为春等人混在一起,但是要阻断我和夏为春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们想方设法把我送出国,希望我在国外好好做人。”
我看一眼陆鹏,他一直边喝酒边微笑着温和地听我们谈天,这时候脸色带上了微微的沉思。而何和的脸一直那么的苍白。我有些不忍,但我不便开口,何真知细心地意识到,她问何和:“你没事吧?脸色很苍白,是不是不舒服?”钱安平回过神来,关切地看一眼何和,正要说话,何和的声音轻、然而泠泠地响起来:“姐姐,你能告诉我罗见在哪里吗?”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停下手中的酒杯,垂下眼睛,不让人看见我眼中或者有的百感交集,然而我的脸上分明有何和焦灼而坚决的目光,还有何真知、陆鹏、钱安平交错来回的目光。钱安平忽然说:“何和,你要找的人原来是罗见?”何和低下头,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和姐姐是早就认识的,那你也一定认识罗见,如果知道,我早就问你了。”钱安平不说话,我抬眼看到钱安平脸上掠过的复杂神色,暗暗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希望,在这一刻,我的心痛切地知道,罗见,我在这世界上最深爱的人,他配不上何和,一如何和父母所言,他配不上何和。
听钱安平的口气,何和显然是在找罗见,只是她没有提到罗见的名字,她并没有隐瞒钱安平,但世上的事偏偏这么的巧,钱安平恰恰认识罗见,而当她意识到钱安平是认识罗见的,她马上就坦然说出来,她为什么找罗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以来,何和始终赤诚坦白的心。
何和说:“那天我离开之后,一直都在医院里,爸爸始终没有原谅我,妈妈也一直躺在病床上,她不住地哭着求我,我一走开她就哭,医生说不能刺激妈妈太多,在很短很短的时间之内,我不知道爸爸用了什么办法替我办好了留学的手续。直到我去了英国才知道,原来爸爸同父异母的妹妹在彼邦,他们一直不和,为了我,爸爸低下头去求她帮忙做我的担保人,在走前,我曾经偷偷跑出来找过你们,可是你们都不在,我留了一张纸条塞在门缝里,匆匆走了。之后我写了好多信,但是都没有回音。我在英国呆了三年,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想你们是不理我了。罗见说过的,我走了他再也不理我。半年前我回来,我们家已经搬到现在住的城市,我回到这儿来找罗见,我找到罗叔叔,可是罗叔叔不肯告诉我。我找到原来你们住的地方才知道,三年多前你们已经把房子卖掉了,没有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罗见现在在哪里?”我低下头,膝上的手轻轻颤抖,一直颤抖,陆鹏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我,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是温和的伤感。
我一直都不曾对他们的感情有任何意见或者评价,因我知道我并无资格,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评价别人的感情。我只是说:“何和,你找罗见做什么?”何和抬起眼睛,清凉的眼神:“姐姐,你忘了吗,我是要和罗见在一起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我轻声说:“何和,你在英国已经生活了三年,这时光迥异的世界,你难道根本就没想过罗见会改变?也没有想过别人眼中的你也会改变?你不再是十九岁的少女,你当年眼中的罗见,未必是你现在眼中的罗见。”
何和笑了笑:“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脱口而出:“那钱安平呢?”她怔了一怔,看我看着她身边的钱安平才意识到:“骆荒?我不是骆荒的未婚妻。他帮着我骗我爸妈的。”
我也愣了一愣,钱安平点头,我说:“何和,你的父母呢?”何和轻声说:“除非他们,想让我一辈子不嫁人。”
我温和地说:“也许他们宁愿你一辈子都不嫁人也不要你跟罗见在一起。”
何和低下了头,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我一定要和罗见在一起。”
我沉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两个世界里的人这样相爱,我开始迷信起前生后世的事情。他们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缘份。
罗见其实是个脆弱的孩子,他自小富裕安逸,受尽宠爱,在一瞬间失去所有,但从小早已见惯的得来不费功夫的轻易使他对一切都丧失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