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官经年-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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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怀任转头对经年道,'瞧你慌的,连情绪也顾不得藏了,你大哥有灵符保体,一时半会儿还撑得住。'就这么说的时候,眉头却不住上下跳动。
刑天仰面躺在地上,初时的惊讶只在眼里一闪而逝,现下又恢复了怡然自得的从容,只见他微微张口,声音几不可闻,'甚么灵符保体?你肚内的可不是青龙镜上的四神珠?没想到找遍全境,最后落在你手中。'
当年为了解封青龙镜放出魔魂,元天师掘开四大阴穴,将四神阳珠投入阴穴里以阴水炼养,消磨其上的咒力,待到阳珠被炼为阴珠,已不知过去多少年,那四大阴穴早不是往日的荒土,有两处还成了人烟密集的风景胜地,是以元天师才打着兴建庙寺的旗号急于收地,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阴珠,谁知三处阴珠都顺利找到,唯独南岭将军府内的阴穴里被人开凿建了地下墓穴,破了一道土壁,叫阴水顺着地脉流了出去,阴珠许是跟着水流被冲到土壁外面,也不知流向哪里,元天师暗中差人四处寻找,却没寻着踪迹。
经年头一次瞧见青龙镜时,那上面的珠子早已咒力全失,尽是阴腐气,所以恰才看到卢怀任肚里那颗阳力充沛的灵丹也不知是什么,这会儿被刑天点破,也是讶异非常。他们一路共进退,若有颗这般的珠子藏在身里,哪有毫无所觉的道理?
卢怀任瞧出经年的疑惑,苦笑了一下,显得有些疲惫,他歇了会儿才问道,'小妹子,你可还记得梅岭镇上的事儿?'
经年点了点头,卢怀任仰头兀自笑了会儿,叹道,'这下不相信天也不成了。想那日我们一群人上了梅岭,却见满地落花,一片狼藉,那小道爷倒在花里,也不知发生了啥事,寻遍了山里山外,哪见着半个妖魔鬼怪?只得商量先扶了小道爷下山,说来也巧,我正要上去拉小道爷的时候,脚前踢着了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到小道爷手边,俯身一看,是块鹅卵大小,雪白光洁的石头,我见那石头色泽近似玉珏,便收在身上,打算日后找个手艺好的师傅给雕个压袍坠子……'
卢怀任停下喘息,眼珠朝下瞅向刑天,刑天看了他一看,缓缓闭上眼睛。经年寻思道:那鹅卵大小的石头莫不是小乖蛇吐出的灵丹?'只这么想着,却默不作声,只盯着卢怀任。
卢怀任待喘息为平,接着道,'后来便是去阎王寺的事儿,那日,还情姑娘找我,说我身上怀有至宝,叫我拿给她瞧瞧,我哪里知晓自个儿有啥宝贝,只得把身上的物品一一拿给她参对,她便只取了那石头,先将青龙镜封魔相关的事细细告知,又道这石头里包的便是那镜上的一颗法珠,原来灵蛇自雪山顺着黑水河一路南游,无意间吞了延地脉被冲入河里的灵珠,因而得了百年道行,后闯入梅岭占地为王,不想被小妹子你给收了。还情姑娘道阳珠之上裹着一层灵蛇的气囊,遇风便纠结在一处形成石衣,可以封闭外散的灵气不叫人察觉,是以让我将石块收好,不到紧要关头都不能砸开来,遂连你一干人都瞒了过去。'
经年瞥了卢怀任一眼,见他蹙着眉头,弓下背去,一手捂着肚子,忙上前扶着他,问道,'卢大哥,你这会儿砸了石头,吞了灵珠,就是到了紧要关头,那姑娘到底还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可别叫我犯急?'她越瞧越不对劲,越听越胆战心惊。
卢怀任淡道,'还能有啥?不就是对付大魔头的法子呗,那姑娘叫我来这堂里先寻着镜子再作计较,说遇到难处就砸开石头,方才那通魔道上的阵法也全奈这珠子神通才破得了。'
经年对如何破阵如何降魔早不放在心上,只这卢怀任瞒着所有人走到这当口,怕是和还情商量好了什么事,便问道,'卢大哥,你老实说,对付大魔头的法子到底是什么?不是你吞了阳珠吸了灵魄就了事吧?刑天灵魄还没全离体,你倒是要怎么打发?不妨说给小妹子听听?'
卢怀任笑笑,抬头看向法阵上方,屋顶上的破洞,但见一抹黄光幽幽散下来,他身子一挺,却不回答经年的问话,只正色道,'小妹子,劳驾你请五爷让让,大哥有些话要问仁……刑天。'
经年瞧见卢怀任在说'仁'这个字的时候,眼神黯淡了一下,但过不久却自眼里射出两道利芒,便是人打定主意去做某件事时那种铁打不动的坚毅,她盯着瞧了半晌,卢怀任也昂着头与她对视,目光烁烁,只像将一身豪气全聚在了双眼中。
经年道,'大哥要妹子让,也叫我让得明白,让我先晓得这一让,会让出什么结果来。'
卢怀任道,'你不让,这时辰一过,大哥熬不住,魔就封不成啦,需得先把刑天带到那法阵中心,催动阵法再起,以白虎镜借天光将青龙镜阴珠的阴气洗去,再将阳珠中的魔魄嵌入青龙镜内,仿效师祖的做法,不就成了?'
他说的轻巧,真做起来又哪会这么简单?经年不是好唬的三岁孩童,她不关心别的,只问,'你只答我一句便够了,若封魔成了,卢大哥会怎样?还能好端端地请妹子去吃肉喝酒吗?'
卢怀任一愣,却不知该怎么答她,嘴唇颤动了半天,挤出一个笑容,颇显凄凉,他不看经年,只看向闭眼假寐的刑天,软声软语地道,'小妹子,算大哥求你,就这一次,让我来吧……'虽仍然没给经年正面应对,但这番话说出来,便像是印证了经年的臆测。
经年道,'就这一次……哪还来的下一次呢?'见他的神情,不依他怕也不成,卢怀任的五脏六腑早被灵珠的阳气残嗜,若不是手拿白虎镜,凭借镜中灵气护身,只怕那阳气早破体爆出,哪还容他站到现在?而眼下,就算是将那灵珠取出,能保命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这是早在吞了灵珠时便注定下来的结果,经年心里却也有数,只是当真要眼睁睁看他送死,心头又挣扎得很。
卢怀任又求道,'小妹子,莫不是要大哥枉来这一遭吗?'他本想说枉死,见经年满面愁容,那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阵鼓噪,像是许多人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涌来,经年嗒嗒嗒跑到门口站定,对尸五爷轻道,'五爷,过来吧。'
尸五爷仍旧维持原来的姿势,动也不动,经年心想:是了,卢怀任身自天尊寺,五爷自然也不舍得任自家同门后辈去做自寻死路的事儿,但左右都没退路,这会儿折腾不折腾都没得回头了,只叫他遂了心愿安稳去吧。
便又提高音量唤了两声,尸五爷才缓缓的收手,立起身来,跃到经年身边。
只听通神道上脚步声嘈杂,经年偏身一看,正是殿下领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玄影紧随在殿下身侧,黑色劲装破开了几个口,右臂绑了一圈血渍斑斑的布条,殿下的头冠歪在一边,剑鞘空荡荡地悬在腰侧,后面青青的一片竟是步兵团的人。
殿下率先跑到堂口,被经年伸出一臂挡在外面,他先盯着经年细细瞧了一遍,露出宽心的微笑,接着看向堂里,见刑天倒在地上,卢怀任正把他拖向堂中央的法阵里,问道,'卢兄弟这是在干什么?地上的……莫不是陈木?元天师在哪儿?'
那日自土窑镇一别,殿下自往丞相府上去讨兵马,只把矛头对准元天师,却对陈木的变故一无所知,在宫里与经年匆匆照了个面,也没来得及说话,是以看到眼前的场景兀自一头雾水。
经年笑道,'殿下,你真个行事莽撞,啥都还摸不着边就敢兴兵造反,累得贤臣相平白丧命。'
这番话像在打趣一般,并不含半点责怪的口气,却叫殿下面上一红,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经年只道殿下一时心急才赶不及地去搬救兵,却不知晓殿下与贤臣相早就暗中招兵买马,策划多时。若是太子能顺利登上王位,这场战势必要放在继位后,用来肃清宫中的敌对势力,但现下既然颁了圣旨要废储君,便是叫他们处于被动局面,趁着新君尚未登基,借剿除元天师为名也好在事后摆脱一个'造反'的罪过。
但三皇子会招回镇守边境的铁骑兵团回来助战也在意料之外,若不是那一彪骑将当关,校场的关隘虽注定要损兵折将,却也不算太难突破,只可惜贤臣相一马当先会敌首,被铁骑兵的团长一刀下了首级。
经年见殿下不说话,只叹了口气,将陈木的变故草草说了个大概,于卢怀任与陈木之间的纠葛却只字未提,只叫他明白元天师是受了刑天的旨意屈居在这宫墙内,等时机来临便做法解放刑天的灵魂,好让形魔再世。
殿下早就从经年口中得知关于青龙镜封镇魔魂一事,加上谈话间多有提及,对于元天师的动机也摸了个六七分准,这时倒不觉讶异,只是没料到一路跟在左右的僵尸行头竟然就是幕后的主使者,之前的处境当真是凶险万分。
殿下一面听一面留意堂内的动静,当见到卢怀任将刑天拖到法阵上那口大洞边缘的时候按着小腹干呕,不由急道,'咱们不去帮忙吗?就靠卢兄弟一人成不成?'
经年道,'成,咱们只要看着就成!'这话说得又快又干脆,还带着一股不容他人质疑的气势,只叫殿下把刚跨上门槛的脚又缩了回去。
卢怀任呕出一颗玉白珠子拈在手里,又哇的一口吐出大滩黑血,殿下往里探身,却被经年挡在门槛外,玄影始终站定殿下后方,那些青衣步兵依令行事,没得到命令都只惴惴地站在原地。
卢怀任先自洞中的鼎盖上取下青龙镜,将玉珠安在龙眼上,再把青龙镜竖立在法阵南向的弧形沟槽内,镜面对向法阵中心,接着扶起刑天,让他面向青龙镜盘坐,自己则捧着白虎镜坐在他身后,一手支住他瘫软的身子,一手捧着白虎镜,将镜面针对其后背,而刑天头顶正对屋顶上的破洞,那破洞便是方才经年破法阵时留下的。
将刑天扶正后,卢怀任转头看向经年,道,'事后麻烦小妹子把这两面镜子交给还情姑娘。'
经年点了点头,卢怀任又道,'见了那姑娘,啥也甭问,她受着那脚枷的刑罚,说得越多那脚枷就收得越紧……'
经年又点了点头,此时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静静地看着卢怀任。卢怀任回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这时一束白光自洞中射将下来,直照在刑天身上,地上的法阵随之散出点点荧光,慢慢朝法阵中央聚拢,点点荧光飘入白虎镜内,原本黯淡的镜面又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时,一直沉默的刑天开口了,只听他轻笑两声,幽幽地道,'莫怪你能在通魔道上找出结印点,原来是阎王寺插手……叫你以丹田阳气催动四神阳珠,仗白虎镜护体,交自身肉体为容器,吸纳魔魂导入四神阳珠,再将阳珠嵌入青龙镜内,以天光催动法阵再启,借白虎镜灵气重施封魂禁咒,连我这躯体中残留的一丝魔魄也送进封咒中……但你可知道,封魂术乃三大禁咒之一,本不该凡人使用,若是用了,必遭劫难。'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朝经年瞥去一眼。
卢怀任咬牙切齿地道,'我本来就是个死人,还怕什么?多蒙你给我续命,我才能苟活到现在,亲眼瞧见你的下场!'
刑天轻哼了一声,低道,'既然点拨你到此,却不告知你真相,可恶可恶……'
卢怀任瞪眼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