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短篇小说选-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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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更有兴致地鸟瞰建筑物及其周围风光,这位漫游者对当地居民越来越注意,他们与环境的和谐程度引起他极其浓厚的兴趣。
回来时,他们看到肃穆的客厅中一张桌子已经铺好桌布。旁边放着一把靠椅,上面坐着主妇。她身边放着一个高篮子,里面有一个小孩。主人坐在她的左边,威廉坐在她的右边。三个孩子占住桌子下边的位置。一个老女仆端出做得很美的饭菜,餐具和茶具都是古香古色的。孩子总是引起话题,威廉因此无法仔细地观察神圣女主人的形象和举止。
饭后,大家分散活动,主人领着客人到废墟的阴凉处,从一块高地上一览山谷里的宜人景色。低地区的山岗与肥沃的阳坡和树木繁茂的阴坡连成一片,层次分明。“满足您的好奇心,”主人说,“是容易的。只要是认真的,我能感觉到您真正认为奇特的东西。这个圣地您还只看到一个零头,它是供奉神圣家族的,自古以来就以人们对神奇的朝拜而著名。教堂是供奉母子的,已经倒塌几百年了。小礼拜堂是为祭祀养父建造的,一直保存完好。修道院的部分还可以使用的建筑物也是如此。长期以来,收入一直来自一位世俗王侯,他派了一个执事住在上面,此人就是我,前执事的儿子。我接管了父亲的职务。
“这里上面的每个教堂早就不供奉圣约瑟了,但他对我家来说仍然是慈祥的,所以有人从心底里感到对他特别好,就不足为怪了。洗礼时,给我取的名字是约瑟,可以说,这决定了我的生活方式。当我长大成人,跟随父亲管理收支时,我同样是乐意的。其实我更愿意靠近母亲,她一直尽力施舍,在整个山区以善良和慈祥闻名,深受爱戴。她一会儿派我到这里,一会儿派我到那里,一会儿送这,一会儿订那,一会儿供应物品,我觉得这类虔诚的事情很容易做。
“山区的生活与平原的生活相比,更富有人情味。居民互相接近,如果愿意,也可以疏远。要求不高,但迫切。人们更加依靠自己,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工人、向导、挑夫由一个人兼任,每个人都与他人接近,经常见面,共同奋斗。
“我还年幼,肩不能挑重担,总盼望有一头小驼驴,赶着它走陡峭的羊肠小道。在山区,驴不像在平原那样不受重视。在平原,用马拉犁的农民觉得比用牛翻地的农民高一头。有了驴,我只要跟着它走就行了,比起我以前在小礼拜堂看到的还要省事,他会荣幸赶去驼神和他的母亲。这个小教堂以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大家把它当仓库,甚至当马厩。随便把劈柴、木头、工具、圆桶和楼梯塞在里面。幸亏画像高,护板比较结实。我孩提时就特别喜欢在这样的小丛林般的杂物上爬来爬去,观赏画像,但没有人给我讲解过像的内容。我只知道,我的教父是圣徒,画上描述的是他的生活。我很爱他,他好像是我的亲叔父。我长大以后,人们提出一个特殊条件,想得到收入可观的执事职务,就必须学会一门手艺。我父母希望我继承父亲的职位,得到牧师这个肥缺。于是,我只好学手艺,当然是学实用于山区的手艺。
“我父亲是个箍桶匠,这方面的活都拿得起,这对他自己和别人都有好处。但是我不能下决心当他的继承人。我无法克制当木匠的兴趣,木匠用的工具,我从小就在壁画的圣徒身边仔细欣赏过。我说了我的愿望后,父母一点也不反对,反而认为建筑是离不开木工的,因此需要细木工这个行业,需要技能。在林区,对木工手艺和雕刻艺术的需求更为明显。使我的志向更加坚定的还是那幅画,可惜它现在几乎完全模糊了。只要您知道那张画画的是什么,我再把您领到它前面,您就会认出来。圣约瑟的使命,是设法让赫罗德坐在犹太国王的宝座上。人们让他造一个高贵的宝座,放在柱子之间。约瑟细心地量了高度和宽度,造了一个高贵的宝座。但是,当他把这个华丽的宝座搬来时,不由得吃了一惊,狼狈不堪,因为它太高了,也不够宽。大家知道,跟国王赫罗德是开不得玩笑的。好心的木工师傅也一筹莫展,耶稣幼年常常陪他到处游历,为了玩耍,替他拿工具,同时也觉察到他的灾难,想马上用话语给他启示,从行动上给他帮助。这个神童要求养父紧紧抓住王座的一边,自己扶着这个精致的艺术品的另一边,然后两人一齐往外拉。它好像是皮子做的,没费多大力气就顺利地拉宽了。王座降低了高度,放在原处很合适。木匠师傅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感到最大的安慰。国王也非常满意。
“我小时候就仔细看过那个王座,一会儿您就可以在边缘看到那时在雕刻上所下的功夫。这样的雕刻,对画家来说当然是容易的,但木工做起来难得多。
“但这并没有使我心里产生任何畏惧,我反而觉得献身这个行业是非常光荣的,所以我迫不及待地当了木匠。我学这个行当很容易,因为我有一个邻居是木工师傅,他在这一带做活,而且能够领帮工,带徒弟。因此,我就留在父母身边,生活基本如旧,把节假日和业余时间全花费在行善的路上,这都是母亲叫我做的。”
13 天涯痴女
雷万先生是一个无官职的豪绅,拥有本省最肥沃的田地。他与儿子、妹妹住在一座只有大公才有资格住的城堡里。他有公园、水域、农田和作坊,他的家产养活着周围6英里范围内的半数居民;他有很高威望,爱做好事。如果把这些都算上,他实际上是一个大公。
几年前,他沿着他家公园围墙旁边的大路散步,想在供人们游乐的树林里休息一下。这是游人喜欢落脚的地方。高大的树木耸立在茂密的小树丛之上,给人们挡风遮阳,清澈的泉水渗入树根、石块和草地。散步者往往带着书本和猎枪,但读书时常常受鸟雀啼鸣和行人脚步声干扰,精力不能集中。
那是一个美好的清晨,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子朝他这个方向走来。她离开大路,好像是要找一个清爽处休息一下,歇歇气。他正好在那个地方,抬头看,见一个女子在眼前,不由得为之一怔,书本从手中落到地上。流浪女眼睛极美,美到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双。由于走路的缘故,她脸上透出红润,身材、步履和举止也都极为优美。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朝大路望去,想看看她的随从,因为随从一般是跟在后面的。那女子又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他也恭敬地回了一礼。漂亮的旅游者坐到泉边,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同情心的作用是神奇的!”雷万讲到这次奇遇时提高声音说,“我也没有说话,也以叹息声作答。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她完美无缺,我的眼睛不够使了,她舒展双腿躺在地上,用一只胳膊支撑着身体,简直是绝代佳人!她的鞋引起了我的注意,鞋子上尽是尘土,说明她走过长路,但她的丝袜非常光洁,好像刚从抛光筒上取下来一样。她那撩起的裙子上没有皱摺,头发看来是早上刚刚卷好的,身上穿的是细麻布衬衫,上面绣着美丽的花边;从衣着看,似乎是准备去参加舞会的。她身上没有一处流浪女的特征,但她确确实实是一个流浪女,而且是一个令人痛惜、尊敬的流浪女。
“她望了我几眼,我趁机问她旅途是不是孤身一人。‘是的,先生,’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孤独的。’‘怎么?小姐,您难道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先生,我刚才可没有这么说呀,我父母双全;亲戚也不少,可是没有朋友。’‘这不是您的过错,’我接着说,‘您长得好,心当然也好,可能您的心灵付出过许多代价。’
“她可能觉得我刚才的恭维话里有责备的意思,不过我看出她很有教养。她的眼睛像蔚蓝的天空,晶莹透亮,闪闪发光;那种蓝色是最完美、最纯洁的蓝色。她看着我,用庄重的语调说,像我这样一位高贵的先生,对路上偶遇的单身年轻姑娘发生怀疑,是不能怪罪的,因为这种情况她经常遇到。她虽然是一个陌生人,虽然任何人都无权盘问她,她还是请求人家相信她出门远行的意图是光明磊落的,有一些谁也讲不清的原因逼她把她的痛苦带到各地。她认为,通常担心女子可能遇到的危险不过是一种想象,即使落在草寇手里,女子的贞洁也只有在她心软和放弃原则时才会遭到蹂躏。
“此外,她还说到,她只在她确信安全的时间里和道路上行走,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到了合适的地点,她能靠自己的一技之长挣钱时,才住下来。说到这里,她放低了声音,垂下了眼帘,我看见几滴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来。
“我连忙说,我没有怀疑她的良好出身,更没有怀疑她的受人尊重的行为。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这样高贵的人,为环境所迫,也不得不伺侯人,而她本应是让人伺候的。我虽然好奇,但并不愿意继续规劝她,只希望通过进一步了解,确信她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保护她的名声和贞操。这些话似乎又伤害了她,因为她回答说,她隐瞒姓名和国籍,正是为了保持名声,但名声通常是人们的猜想,并不一定反映实际情况。在谈到她为别人服务的情况时,她列举了最近几家作为例子。她不隐瞒在哪些地方做过事,但从来没有让别人问过她的国籍和家庭情况。在这一点上,人们是应该相信她的,上天和她的话都是完全可以相信的,她的全部生活是洁白无瑕,无可指责的。”
这样的表白没有使人怀疑这位美丽女历险家神经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雷万先生对这种走江湖的决心不很理解,所以猜想,可能有人想把她嫁给她不中意的人。后来他想,是不是因为爱情已经毫无希望。怪就怪在,要是她真的爱上了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又爱上了她,那么这个人应该在热恋中,并会替她担心的。看来,她还会想流浪下去。他无法让自己的目光离开她那美丽的面孔,半明半暗的绿色光线把这面孔照得更加美丽。可能真正有山林水泽女妖,因为在这片草地上,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伸展四肢躺着;这次多少有点浪漫色彩的相逢,散发出一种他无力抵御的诱惑力。
没有作更深入的观察,雷万先生便劝说这个素不相识的美丽女子跟他到他的城堡去。她没有表示为难,就跟着他走,表现出见过大世面的风度。给她送来冷饮,她拿起就喝,没有虚假的客套,而且非常有礼貌地说声谢谢。吃午饭之前,让她参观了各个房间。她只注意那些值得称赞的东西,如家具、绘画等,也谈对房间的巧妙布置感兴趣。她发现一个书房,一看就知道哪些是好书,并很谦虚又很有见解地说几句对这些书的看法,不是夸夸其谈,也没有因为说不出而尴尬。用餐时,举止也是高雅而自然的,谈话的语调非常动听。她的一切都表现为知书达理,性格像她的人一样可爱。
饭后,她故意做了一个小动作,显得更可爱了:她转过脸朝雷万小姐抿嘴微笑,说她习惯于午饭后干点事来酬谢主人的招待。她没有钱,所以常常要求女主人让她做点针线活。
“请允许我用您的绣花架绣朵花吧,”她补充说,“这样,您以后见到它就会想起这个素不相识的可怜女子。”雷万小姐回答,很抱歉,她没有撑绣花布的绷子,没法一饱她那一手好刺绣手艺的眼福。这时,流浪女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