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初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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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有鉴于意外变成了事件,原只打算待半个月的小堂几人说什么也不走了,誓要留在医馆给晴阳当保镖。
别说,小堂的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他那个好兄弟丁濬也不过花拳绣腿,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落欢确实不简单。先不管他说的在凌家卫队任内院总领是否托大,就看他早起练武一棍子横扫呼呼带风,甭管多粗的木头从来一刀就斩开,来了之后家里扫地劈柴的活便都归了他,做得又快又好,很是得力省心。
而且落欢还很会逗小孩儿。据说这也是因为在凌家的时候被义姐命令带孩子的结果。
他带的孩子就是凌家大小姐、晴阳的外甥女,小名豆蔻的小恶魔。
关于这个外甥女以及她的父母,晴阳同样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听了小堂三人林林总总一些讲述,他十分怀疑,一个三岁敢上树掏鸟蛋、四岁下河摸鱼、五岁骑狗、六岁牵马、七岁已经获封“风铃镇小霸王”的女娃娃,变得这么调皮问题完全出在落欢身上。另外,晴阳还十分担心,怕成天把“豆蔻姐姐说”挂在嘴上的西西真的拿豆蔻当榜样,学出个浙南山村小霸王来。
何况,这些日子西西已然在豆蔻的指导下忙活开了。
发现苗头不对还多亏晴阳自己。其实说忘记,但自打回家开始晴阳每天多少能记起一些事来。有些是最近的,有些是过去很久远的童年,东一点西一点毫无头绪地拼凑。这里头就包括天井檐廊下挂着的那只花羽隼鸟。
晴阳想起来,这是自己离开风铃镇,离开义姐时,姐夫亲自递过来的。
他说:“人可以走,心别离得太远。见字如面,托给风比托给人放心!”
姐姐、姐夫的容貌依旧模糊,但那个声音那句话实实在在,撞在了晴阳混沌的心里。
于是他又展开姐姐的长信——通篇几乎是骂人的,骂晴阳不听劝一意远行,骂他不懂珍惜自己愧对妻儿,骂他没有良心居然连结义姐姐都忘记。粗犷的字迹全不像女子行笔,字里行间切口俚语满句的脏话。可书到最后,一笔晕开,字迹模糊,心意却透彻。起皱的墨点下另一个笔迹寥寥注几句:“妻号泣半日,废纸半卷。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唯盼弟否极泰来,此生康健。亲缘常在,无血一家。他乡孤清,弟当思归!”
落款人:姐夫容宁字
晴阳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并且仍然被如此深爱着,但他确信这份“曾经”和“仍然”就在信里在笔端,在隼鸟羽翅收起后落地的那一方。
他提起笔来书一纸平安,细细搓成纸卷收在竹管里,郑重地走去檐廊下隼鸟歇息的架旁。恰好它正不知从哪里飞回,见有人来,兴奋地啄起脚上的悬挂。那里竟然已有一支竹管,白色的纸边从管口透露出一点。
晴阳将信取下,展开来阅览,立时打了个寒战。
幼稚的笔迹显然出自孩童之手,只是纸卷上所书俱是药方。当然,该说偏方更贴切些。
凭着从业者的素养,晴阳很确定这些偏方当时毒不死人,但吃下去也绝对不会有好结果。最轻也得是个跑肚拉稀,有几个活血下瘀的方子则完全是妇科专用,很难想象男子吃下去会是个什么下场。
晴阳当然能肯定这些是要给男子吃的,而且是给他这个男子吃的。因为写信者很认真地落款了——姊 鸢。
鸢就是凌鸢,不过很少有人叫这个名字,大家习惯喊她“豆蔻”。
事实已不容回避——借由隼鸟的便利,豆蔻和西西早已互通消息,定下对策,并付诸实施。
晴阳不由得想到这几天西西种种可疑的举动,比如故意从门后头跳出来大叫着吓唬人,比如趁自己睡午觉的时候跑来在耳边嘀嘀咕咕,比如差点用冬瓜砸中他的头。除了最后的一件,就连小堂都同意那些的确可以算是刺激记忆恢复的可行之法。晴阳虽然好奇一个五岁的孩子究竟从哪里收获了这么多不靠谱的治疗方案,不过念其用心,倒也不曾有过责备。
想来是有恃无恐更变本加厉,为了让晴阳早些恢复记忆,西西竟不惜用偏方和巫蛊之术了。
晴阳一边思忖着要给姐夫的回信里加一句“甥女人才,十分佩服”,一边把那卷满纸荒唐的来信丢进了小堂煎药的炭炉里。
经此一役,晴阳在家反而比在外头更生出小心。尤其对西西拿过来的一切玩的用的吃的穿的都要摸一摸闻一闻,甚至干脆“不小心”掉在地上踩上几脚。
奈何日子已经过得如履薄冰,医馆竟还不断有所谓的熟人到来。先是槐真的弟弟,杭州杜家小爷杜槐实一个人吊儿郎当晃过来说要照顾姐姐;又有华亭沈家晴阳的异母亲大哥沈嵁快马奔来,苦口婆心劝他回家治病;最后还跑出个兴荣赌坊的混混头子叫什么谷奕人的,口口声声要带晴阳去鹤壁城里的“仙客居”避祸。几方人马一照面还都认识,最要命西西居然跟那个最不沾亲带故的谷奕人十分亲热,搞得晴阳哪一个都不好往外轰。
回头看槐真,她也一头雾水。
想来出嫁这几年,槐真一贯自立,无非逢年过节给娘家寄个帖子报下平安,日子苦乐都好从不诉与家里知道。对晴阳受伤的事更加只字未提。而晴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断不可能想起来往沈家递去消息。至于谷奕人就彻底没头没脑了。
夫妻俩一合计,只把东东叫到一边。他却老实,只听问起便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西西说爹爹受伤,没人保护娘,要是有坏人来看病不给钱我们也打不过,全家就要饿死的。必须多多的找些帮手来,保护咱们家的医馆。顺便给爹爹治病!”
一想到自己居然是个顺便的,晴阳心里简直太失落了。从此看见西西就要长长地叹一声。他叹一声,西西便抖一抖。等抖过三天,小丫头忽然眼泪汪汪地跑来找晴阳。
“阿爹嗳!”叫完了就在晴阳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腻在他怀里跟个乞宠的猫儿似的。
晴阳摸摸沾了口水的脸颊,讷讷道:“你第一次喊我爹呢!”
小妮子一仰头脸上全是凄婉:“阿爹不要怕!即便你不记得西西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永远是我最喜欢的阿爹。西西永远永远不离开你,永远永远保护你。”
晴阳双睑半垂,懒懒地睨着她:“阿爹也永远永远喜欢西西。”
西西嘴一咧笑起来,刚要说点啥,就听晴阳又接了半句:“长空脚上锁链的钥匙我永远永远不会给你。”
小丫头额角一黑,默默地从晴阳腿上爬下来,垂头丧气走了。
却听得晴阳在身后喟然长叹:“唉——”她立即跳起来回过身,扯出个甜得腻死人的笑,嗲声嗲气喊:“无论如何,西西真的最最喜欢晴阳哥哥嘛~~~~~”
待她一溜烟跑远,晴阳托腮嘟囔了句:“又不叫我爹了。”
披衣出去,天井里一如既往热闹。落欢在用扫堂腿堆落叶,丁濬跟在后头洒水,谷奕人在陪西西“荡高高”,东东跟屁虫似的黏着小堂学种草药,大哥沈嵁提着两条鲤鱼从外头进来,说要照顾姐姐的杜槐实正躺在藤椅上打瞌睡。一切看起来平静而美好。
晴阳却没有投入其中,悄悄退回屋里。和上门,推开窗,轻巧地翻出去,绕过后巷自药铺正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只有槐真一人在柜上,瞧见晴阳不免有些诧异。
晴阳只举起一根手指搁在唇上,她便晓得了,掀起搁板让他进到柜里来。
“今天醒得真早!”
晴阳点点头。出事以后他每天都觉得困倦,中午必然要午睡一阵,不然撑不到傍晚便能倒头昏睡。
“还做梦吗?”
晴阳依旧点点头,随后告诉了槐真那个陌生而奇怪的梦境。
他很感谢槐真,一直以来阻止所有人将过往强行灌输。她只是指着那些出现的人,证实他们是友善且亲密的,随后的一切只等晴阳自己慢慢去记忆深处寻找。
所以他才可以坦然面对每一场梦,因为无知,所以无从恐惧。
可是这一次,关于这个梦,槐真听完后没有温柔地笑起来。好看的娥眉微蹙,显得担忧。
晴阳认真地望着她:“我有一个感觉,真儿。”
槐真的眉头又紧了紧。
“如果直觉没有错的话,那个婴儿,是我吧?”
槐真皱着眉,一言不发。
叮铃——
晴阳低头,袖底落下一只银镯,镯铃轻盈地响了一声。他抚着镯子,幽幽地说起:“真儿,陪我去一趟后山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记不得
空气中“嗖”声划过,细细小小的,似是被车轮碾过无意弹起的碎砾,却没有落地的“滴笃”。平滑如镜的小潭水面骤然生出波澜,自下而上爆起冲天,水柱中赫然钻出一尾银龙,半空中张口含住那枚饵食,折身重重摔回潭中。硕大的水花将围石和草植全部打湿,仿若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过云雨。
离得有三丈远外,凌煦曈盘腿坐在草地上,手边正搁着一钵子鱼饵。他随手捏起一粒扣在食指关节下,拇指轻巧一弹,饵便崩了出去,直射向深潭。于是方才鱼跃扑食的景象又重演了一次,同样溅起好大一场水花。能琢磨出这么个逗鱼玩儿的法子来消磨时光,这人若非太闲了,便是太懒了。
不过凌煦曈这玩儿法,普通人要想效仿确也很难,毕竟没有那手漂亮的暗器功夫。
身后有人靠近过来,脚步声并未加以掩饰。凌煦曈自然也没有回头确认,只懒洋洋表示:“矮了半个尾鳍,这货太胖了,叫人少喂点儿。”
来人无声笑:“二哥成天逗它,一日多费半钵子,倒怪底下人喂得多。”
凌煦曈又弹一粒饵食:“不逗着玩儿我养它作甚?长肥了熬汤喝吗?”
“嗯,真要熬汤,如今这体态倒是正好的!”
凌煦曈终于慢腾腾抬起头来看向身边人,两眼眯缝,透露出威胁的信号。
“小海你成心是不是?我知道,你们都只喜欢小墨,成天惦记着帮它吃了我的阿银!”
冉云笑得肚子疼,矮身蹲下来按着凌煦曈肩头:“服了你们爷儿俩!都爱拿畜生当宝。”
凌煦曈一瞪眼:“废话!亲生哒,性子必须随我!”过后又垂头丧气,“唉,可惜豆蔻不喜欢没毛的!”
“不过豆蔻很喜欢晴阳舅舅。”
冉云显然话里有话。凌煦曈支肘托着脑袋,犹是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落欢怎么说?”
冉云索性也坐下来,耸耸肩:“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凌煦曈一摆手:“没问这个。”
冉云又笑起来:“二哥性子太急了。狐狸狡猾,哪能轻易露出尾巴来?”
“统共逃不出那几个。人都来了,试探一下未尝不可。”
“可也不能打草惊蛇呀!别的不怕,槐真和孩子们的安全总得顾忌一下。兔子急了能咬人,疯狗急了,难保六亲不认。”
凌煦曈挑了挑眉:“你也觉得是他?”
冉云倒显得认真:“太巧了不是吗?我们才小小抻了他一下,那边晴阳就出了事。一个隐居的大夫能惹上杀身之祸,无非就是同凌家这层关系可利用。如此一想,确只能是他。何况,”冉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奸猾,“他到的时间太合适了。”
“有些冒进,但也很有野心。道儿走正了,日后不得了啊!”
“嗳?”冉云不无意外,“二哥真想抬举他?”
凌煦曈还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