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时初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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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你可以指摘任何人,唯独晴阳哥哥和阿爹,你说不得。你不配!”
槐实抚脸,眉眼间堆满了哀伤,似受伤的小兽般哀鸣:“我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不喜欢娘,他不会跪请阿爷首肯娶娘进门,更不会二十三年不再娶。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失望了。原来那个女人真的只是为了身份与地位,少年夫妻恩情长,却终究是场算计。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守着当年的承诺,跟这个让他失望了的女人生活了二十三年。这样的爹,你还要他拿什么真心出来?他的心,早伤透,死绝了呀!”
杜槐实怔住,眼泪凝固在面上,不再争,无法辩。
槐真离开晴阳的怀抱,走上前捧住弟弟的面颊,一如孩提时候温柔怜惜。
“回家去吧,小弟!姐姐不求你能理解爹娘之间那些理不清的情感和利益,只想你能把对那个女人的心疼分一点点给爹。没有心疼,哪怕就是可怜他一些。因为在那个家里,他也早是透明的了,透明了一辈子。我有名字,只是别人不记得,可爹爹,他连名字都没有。他身上附着一个亡灵,这一生他都在当那个人的影子替身。他娶那个女人,是以为终于有一个人眼里有他,心里爱他。可结果,那个女人眼里看见的是‘杜二爷’,心里爱着的是她自己。”
听过另一种真相,杜槐实一直以来的自信与张扬很受打击,眸色里显露出慌乱与茫然。
“爹不是那样的,他,他不管我,不管杜家。”
槐真用力将逃避的面容扳回来,直望进他眼里。
“爹不管你,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会把你教好。他不管杜家,是因为,你已经长大了呀!小弟,阿爷和爹爹其实早就放手了。你可以回去告诉那个女人,你就是杜家的当家人,她就是杜家的主母。不要再逼爹爹了,他很累的。也希望你可以告诉爹,真儿死生都是沈家的人了,便永远不会回到那个虚有其表的庄园里。但如果有一天爹愿意放过自己,从杜家走出来,那么有晴阳哥哥和真儿,我们便是他的家。”
于是杜槐实跌撞着逃出了医馆,没人问他去哪儿,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原来,他竟同我一样,都是庶子。难怪!”沈嵁不无感慨,“他来了以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还老激晴阳,希望他回家。想来,若以晴阳嫡子身份,又继承了沈家家业,所谓门当户对,亲家母应可借势要求扶正名分了。”
哄了西西睡下,正走进屋来的晴阳听得一字不差,便伸个巴掌过去贴在兄长脸上。
沈嵁费解,晴阳半垂睑,半真半假道:“再多说一句嫡子庶子的混话,我抽你。”
沈嵁无奈:“事实如此。”
晴阳瞪他一眼,走到槐真身边坐下。屋里除了落欢和离去的杜槐实,成年的几个人都在,就连建业叔也没就寝。大家聚在一起,各自把话说开。
晴阳坦言:“我也不知道几时能全都想起来。赌气说留下,一个人倒无妨,就是担心真儿和两个孩子。落欢这一着,我是真怕了。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所以想,真儿,”他认真地看着槐真,“你还是带着东东西西和大哥去华亭吧!等事情了了,我一定立即去找你们。”
槐真心底是不愿意的,却也想替晴阳分担,不免犹豫。
沈嵁先有异议:“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还有小堂他们在,奕人也不是泛泛,没事儿。”
“你怎知我们这些人里头没有……”
谷奕人炸毛:“喂,你什么意思啊?怀疑老子?”
沈嵁直言:“先小人后君子,我不隐瞒,今日之后,恐怕谁心里都不能笃定孰敌孰友。沈某与谷兄弟并无交情,自然不可能如二弟一般对你全然放心。不仅如此,除了弟妹,这里每一个我都不敢信。当然,你们也可以怀疑我。沈某随时愿意自证。”
谷奕人眸光冷下来,说话也狠:“你爱证不证,老子问心无愧!既然答应了西西保护老沈,义不容辞,纵死无悔!”
说完了,冷眼一扫众人,径直去到窗边,抱臂生起闷气来。
小堂和丁濬面面相觑,又抬眼看看沈嵁和晴阳,面对着火药味浓烈的氛围,都显得局促不安。
晴阳拍拍沈嵁肩头,报以一笑,起身过去拉拉谷奕人,劝道:“大哥耿直,并非针对你。我替他赔礼成不成?”
谷奕人甩了甩肩:“屁话,赔礼还有替的?再说我也不是气他。”
“那你杵在这里干嘛?当蜡烛啊?”
“别贫啊!没那心情。想事儿呢!”
“哟,谷大爷,您可叫我开眼了!居然会想事儿了。”
“嗨——”谷奕人放下手臂改叉腰,“找茬儿是吧?我怎么不能想了?凭什么不能想?”
晴阳乐了:“呵呵,想想想,来坐下,慢慢想!”
便坐下来,左边挨着建业叔,右边是小堂。
回到座中晴阳才发现,槐真盯着面前的烛火,正发愣。
他拍拍妻子,关切问她:“怎么了?”
槐真惊了一下,回过神来,默了默,转头看着建业叔:“真儿多心,想问问建业叔,今天您说那句话,是怎么知道的?”
晴阳疑惑:“什么话?”
“晴阳哥哥同小堂验药的时候,建业叔并没有看过尝过药渣,却脱口说出里头添的两味药。真儿不想带着疑心对人,所以想问问……”
众人齐齐看向建业叔。烛火被暗流扰动,摇曳的光线将他脸上的疤痕衬得愈加可怖。
他抬起头来,迎着烛火,也迎向一众审视的目光,话音缓慢平淡。
“晴阳啊,还记得羽之的眩晕症吗?”
晴阳顿了顿,点头道:“记得!似乎生来就有,一累就犯病,药不可离身的。”
“哼,生来就有?”建业叔笑都像是发狞,看着生恶,“怎么可能?那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就跟落欢一样。不过他伤得比落欢重,受害更深。眩晕症?呵呵,其实是贫血症。非但药不可离身,若遭受严重外伤,还容易流血不止,休克而亡。”
晴阳浑身一震,脑海中又响起恼人的轰鸣——
“小心!”
“闻听先生医术精湛,在下厚颜,想请您拨冗与我回一趟杭州,为家母诊病。”
“你这老者忒不讲理!我与你素未谋面,何以见面动粗?”
“二叔的药呐?”
——醒来时天已亮了,人在床上,坐起看见槐真坐在床沿,倚靠床柱瞌睡。屋外隐约听见交谈,孩子们在天井里嬉闹。
“晴阳哥哥!”槐真睡得浅,稍有响动便惊醒,看见他醒来,倍感欣慰。
可晴阳不对她报以笑容了,眼神疏离,仿佛看一个外人。
槐真有所觉,不安地问他:“你,又记起什么了?与我有关吗?还是?”
“槐树!”
简短而凉薄的两字,落在耳中却惊雷。
“真儿,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晴阳举目望向窗外,“真有意思!回来以后我什么都没问过,更没想过,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同你在一起。可总有一次邂逅的,我却从没有怀疑过我们的最初。原来你说二叔是恩人,不止因为他同我的关系,更因为他去过杜家,几乎,死在那里。”
槐真凝望着退缩到一边的晴阳,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你,还记起什么吗?比如二叔和阿爷;比如他为什么去杜家?又为什么离开?”
晴阳困顿了:“为什么去?为什么离开?”
槐真稍稍坐近些,眼泪含在眶里,迫切恳求他:“晴阳哥哥,先别急着否定我好吗?听我说完。如果听完这段过往,你还有疑虑,不肯原谅,真儿便走开,不打扰你的生活。直到你全部想起,愿意来找我了。可以吗?”
晴阳也在发抖。并非出于寒冷,他只是恐惧,害怕现在这样怀疑真儿的自己,害怕失去。
他扑过去抱住槐真,同样恳求于她:“等等,就一会儿!先别说,什么都别说。”吻落在发上,温存停在鬓间,“我怕你说完,就再也不能抱你了。如果想起来一切最后却没有了你,那我宁愿不记得,永远不记得。”
为什么会忘记?又为何要忆起?真实和谎言,究竟哪个更残酷?
前途莫问,回首询往昔!
☆、第三章、槐荫下(一)四龄童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高审没过,我会全文删除。
没有什么可以改的,一节锁全文锁都是一样的。
于是你们也看不到这一节了吧!
不祈祷,本来无愧!
硕大的庄园一点儿没有江南园林的曲折玲珑,举目四顾,不见亭台楼阁,更无小桥流水怪石假山造出趣味。放眼望去,草便是草,连天铺就一如关外牧场的广袤;水就是水,就势聚敛成一汪隔壁绿洲,一道栈桥连接两岸,直来直往。
在这里不会迷路,因为一切都是那么坦荡,无须遮蔽掩藏。若非小丘上远远眺见院墙高耸,恍惚以为这处便是塞外草原,忍不住想放歌。
而仿佛天植一般,就在整片草地的中央,小丘顶上,矗立起一株硕大的老槐树。它挺拔粗壮枝繁叶茂,冠如华盖,支撑起硕大的槐荫。远远看去好像一朵绿色的蘑菇云在地底升起绽放,在最壮阔时定格成不朽的苍翠。
有微风过路,抚动树叶沙沙作响。和树冠一样辽阔的树荫里,女童独自抱膝坐在树根上,背依着树干,痴痴仰望着高处。顺首望去,枝桠间泊了几只小雀,叽叽喳喳地鸣叫着。
男子施施然走到女孩身边,俯身蹲下。
“丫头,在看什么呢?”
女童低下头,沉静地看着他:“我不叫丫头。”
男子笑。
“我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
“他们说今天爹爹请了很高明的大夫给阿娘治病,是你吗?”
“恩,我的确是大夫,不过不知道算不算高明。”
“阿娘的病会好吗?”
男子想了下,摇摇头。
女童脸上有忧伤一瞬划过。
“我知道的。阿娘治不好了,她要走了,去天上。”
“你怎么知道的?”
“雀儿说的。”
男子恍然:“噢!所以你不问我能不能治好阿娘,只问阿娘会不会好。”
女童落寞地低下头去。
“雀儿的话,你告诉过爹爹吗? ”
女童似受惊,小手下意识捉紧衣摆,没敢抬头,答非所问道:“伯伯,你是好人!”
男子的笑容添了些顽皮:“喔?你凭什么说我是好人呢?”
“爹爹请过很多大夫来的,他们都治不好阿娘的病。可他们都不说真话!只说自己医术不好,让爹爹再去找别的大夫。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治好阿娘的病,因为她要走了。到了该回天上的时候,人就会走的。每个人都会走!”
男子有刹那间的惊愕,回神后莞尔,伸手抚了抚女童额发:“也许他们不说真话,只是不想有人伤心吧!有时候,真话并不讨人喜欢,也没有人愿意相信。爹爹不是也没理会你说的话么?你告诉过他的,对吗?”
女童的头点得很沉重,额发垂在眼睛上,遮住了心情。
“因为爹爹是笨蛋。”
孩子的声音那样纤细微弱,男子一时听漏了,便附耳过去:“你说什么?”
女童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套着男子的耳朵告诉他:“我说,爹爹不信是因为他笨蛋!”
男子睁大了眼看着女童,旋即失笑。
他叫这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