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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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打算从此将自己的人生和那一个叫王启兆的其貌不扬的是自己老板而又在自己面前时时显得很卑恭的男人的人生拴结在一起,更没有打算长久地成为他的女人。无论是妻子还是情人……
那只不过就是一次放纵的行为。
起于争风吃醋。
止于胜利的得意和生理快感的初尝满足。
还有,自己对自己的勇敢和果绝的正面评价。
以及自己背叛了自己的自信。
人有时确乎能从而且需要从自己对自己的背叛之中树立另类的自信。那自信被自己感觉到时,人是很惊喜的。那过程倘还伴随着历险般的激动和刺激,人是不会疑问自己的行为究竟值得不值得的。
那一种自信的鼓舞往往超过于别人们对自己的称赞作用。
而且又往往的,想要再历一次……
……
那一个仲夏之季的夜晚;在金鼎休闲度假村的开业典礼隆重、排场而又一切顺利地大功告成地结束以后;在他们自己为自己保留的那一套全度假村最高级的房间里;在同浴之后而又同床共枕的时候;她早已不再关床头灯了。她早已习惯于在柔和的光线之下接受他的五短身材接受他烟叶一般黄的肤色接受他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了。并且,也早已习惯了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接受他对她的身体的一切亲爱了。她仍每每令他神魂颠倒忘乎所以。而她也早已开始以一种欣赏的眼光来重新看待他了。如果不以过分苛刻的爱情标准来衡量的话,那么可以认为他们确乎已是一对彼此爱着的男人和女人了。情人还是妻子的问题,在她那儿早已不予考虑了。是什么她都很心甘情愿的了。而在他那儿,每项重大的决定和举措,都基本上是出于对她的责任和惟恐使她失望将来可能会对不起她的种种思谋。有时对她说,有时不说。说或不说,出发点都是那样。她则有时问,有时不问,问或不问,都完全相信他的出发点是那样的。即使忍不住问,那也只不过是担心他太为她做什么冒险的孤注一掷的事。怕他太急于求成而事与愿违。只要她问,他则毫无保留地合盘托出,并且特别虚心地倾听她的看法。只要她提出异议,他采纳她的意见时每次都是心悦诚服的。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神明在助他们,直到那一天为止,一切事情对于他们皆呈现着良好的征兆,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用他的话来说,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和意愿去发展,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土地在升值。房价在上涨。他们原有的固定资产在翻倍。旅游业休闲消费方式正被大经济环境所拉动,他们的金鼎休闲度假村前景看好,未来光明,这一点几乎也是没有什么疑义的了。几天前,他们甚至还谈论过公司要不要上市的话题。如果他们想,那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因为全中国几乎所有的省份都在热忱地支持民营企业上市,这一个北方省份自然也不甘落后。但是最后他们统一了意见,都从头脑中彻底打消了那种念头。她心疼他,不愿他由一个男人而变成一家上市公司的辕马。他自己也不愿变成那样。他们还是觉得最初的打算更明智也更好——还清贷款,卖光资产,然后携几千万美元出国去。安享富有的一生。她的思想在和他同舟共济的过程,又有了一些转变。那过程使她近距离地看分明了许多丑陋。丑陋之中最丑陋的,乃是权钱的交易,权色的交易,钱色的交易,权、钱、色的交叉交易。也使她看分明了,这社会像江河湖海一样,分出着一层一层不同的水层。深浅不同因而水压不同。于是又分出适应不同水压不同水中光线和温度的各类水族。生存在浅表水层的水族们,那是根本看不到深水层里时刻都在发生着的彼此依赖又彼此提防彼此利用又彼此合作的生物链现象的。其危险远比浅水层里的危险现象更多。不动声色的凶恶事件也更多。他像一条早已适应了深水层的鱼,引导她这一条小鱼也一米一米地潜游到了深水层。起初她这一条只适应在浅水层中生存的小鱼,被深水层的种种现象吓坏了。一次次的惊心动魄。她也曾一度觉得他这一条鱼是一条可怕的怪鱼,但是亲眼目睹了他在深水层所施展的种种堪称高超的生存本领以后,她逐渐地钦佩他了。逐渐地崇拜他了。她头脑中也曾产生过一种特别自不量力因而特别冲动的念头,那就是通过利用他而向那社会的深水层发射一枚鱼雷,炸得水柱冲天;过后看形形色色一般人们在社会水域的表面轻易看不大到的深水层的丑陋水族仰翻漂浮,或死或伤,解解自己这一条浅水层的小鱼的心头之恨。我们都知道的,特别适应在深水层生存的水族们,总是以丑陋凶恶的家伙居多的。而她那一种狂妄的念头,乃是一个平常发现的丑陋有限,一下子猛然发现了太多丑陋的人内心里的必然反应。尽管他一向伪装得像是一个头脑简单,胸无城府,凡事喜欢直来直去的男人,但实际上却是何等的睿智啊!某天他同她进行了一次严严肃肃的谈话。他告诉她,她头脑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他承认他自己的头脑里也曾产生过同样的念头。他说那很愚蠢。那除了是将自己当成一颗自杀炸弹,不再意味着是别的念头。他说:“你既然打算那么做,你现在就可以做。你对于我本人和公司里的事,不是已经了解得不少了吗?你去公布某桩内幕吧。那么我必定完蛋了。那么许许多多的人,也必定会因为我完蛋了而跟着完蛋了。如果这么做真的能使你感到痛快和解恨,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按照自己的打算去做呢?”而她承认她不忍。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他又说:“我已经有点儿爱上你了。”“但是我爱你爱到了事事处处为你着想的地步!不是为了你,我现在做的一切又何必?我身上有几国护照,我哪天携一大笔巨款出逃就像出国旅游一样容易!”
她知道他的话绝对不是夸大其词。
她感动了。
她噙着泪偎在他怀里了。
而他温柔地搂抱着她说:“痛快了,解恨了,那又怎么样呢?一批人完蛋了之后,一切现象还会继续存在。适者生存。适者英雄!有些事我为什么不避讳你不隐瞒你呢?就是要引导你看分明了啊!你看分明了。适应了。具有了利用那些现象的经验了。我才好依重你。你才能当好我的高参啊!我们的方式方法那肯定是全都摆不到桌面上的,但是你总不至于因而也怀疑我们的目的是良好的吧?我们得感谢那些现象啊!没有那些现象存在着,可以被我们加以利用,我们的目的又怎么能够达到呢?……”
于是她向他发誓,再也不起那种对他们十分可怕的念头了。
她也说到做到了。
……
在那一个仲夏之季的夜晚,他们的关系已经可以说是一种爱人加同志的关系了。
是的,若仅仅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当作爱来分析的话,他们已不但彼此爱得很铁,而且彼此爱得相当无私。他们的关系证明,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之间,真爱是完全可以发生的。只要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除了其貌不扬,还有令一个漂亮的女人另眼相看的方面。哪怕那一方面或那些方面,只有她一个人的眼看到了……
他们因为共同的目的而堪称同志。志同道合。
在他们那一种同志关系中,他有时候是导师,有时候是良友;她有时候是学生,有时候是高参。
现在,他睡着了。
在这一个夜晚,在这一个时候,在这一处一切一切都那么气派那么崭新的度假村里,在此处一套最高级最隐蔽的房间里的舒适的卧室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忧患之事妨碍他高枕无忧了。起码相当长一个时期内大约没有。
他的一条手臂搂在她腰间,偶尔发出几声鼻鼾,睡得很香。
而她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
不是由于她的头脑里还有什么烦恼她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
不,不是的。
她也和他一样,身心大为轻松,了无忧患。
她在思考如何调动她已积累得挺丰富的经验,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条件,为身旁这一个男人进行一番空前的包装。
既然他不反对;既然她自信能够做得效果良好;既然他们都一致认为也有必要那么做一番,那又为什么不开始思考如何去做呢?……
回到了南方回到了家里的刘思毅,一觉睡到了初一上午的十点来钟。醒了还懒得起床,半卧半坐,将一只枕头垫在腰后,靠着床头浏览家乡省的各报。
他的家已经搬出了省委领导们住的院子。在那全市地段最适合居住活动空间最大文明程度最高因而最出名的大院里,作为省委书记,他家住的曾是一幢独体的三层小楼,面积约四百平方米左右。并且前后都有小花园。而现在住的是一百九十几平方米的商品房,也在较理想的路段,楼里住的也基本上都是省委省政府的干部。
妻子脚步轻轻地走入卧室,问他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他摇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想吃。
妻子又问他想见谁不?说如果他想见谁,她就先替他用电话和人家联系好,免得短短的几天节假里,人家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却没见上。
他再次摇头。
“真的谁都不想见?”
妻子在床边坐下了。
刘思毅放下报纸,笑了。
他说:“我最想见到的人,已经见着了啊!”
“昨天快半夜了才到家,今天上午还没出过门,你见谁了?梦里见到的吧?”
妻子认真起来。
“我最想见到的是你。昨天一到家我见着你了。此刻,你就坐在我身旁,我还想见谁呢?再谁都不想见了。我初五就得回北方去。连来带去才六天,以后的几天,我宁愿天天呆在家里。”
他的话说得也很认真。
刘思毅的妻子是市里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长。省市两级领导们的儿女,只要不是太笨的,几乎全是那一所中学里的学生。
刘思毅指着一份报印在头版上的标题问:“这一篇关于你们中学的调查报告你看了吗?”
妻子瞥了一眼,说当然看过了;说春节前,老百姓街谈巷议,指责多多。
“真有意思,宣传部那边,在因为没有控制好新闻导向,一个劲儿地作检讨。把那么多领导干部的名字都列出来了,能不检讨吗?听说好几位领导特别生气,联名要求把宣传部长撤了。而宣传部长呢,为了表示谢罪,已经把报社的主编撤了。新上任的主编,又把那一名记者给开除了。那一名记者呢,又到法院把新上任的主编给告了。法院得到政法委书记的预先指示,不予立案。那名记者也较上劲儿了,又一纸诉状,向检察院把法院给告了。检查院不知该怎么办好,请示政法委书记,结果政法委书记也为难了。人大和政协两方面,又有许多代表和委员联名表态了,上书人大和政协,坚决支持那一名记者的鲜明立场。并且敦促人大和政协,春节后召开常委会,也要就此事公开表态。所以我要感谢你,我们的党派也要感谢你。关键时刻,贵执政党总是会及时地为我们民主党派指明怎么样做才不至于犯错误,起码会向我们指明,怎么样做才能离错误远一点儿。”
妻子说时,刘思毅听得骤精会神。因为妻子曾是一个民主党派的省委委员,而他是执政党的省委书记,故这个家庭和一般人家很不一样。不管什么话题,谈着谈着就变成政治的话题了。而一变成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