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鲁平奇案-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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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退归那间正中的屋子,他以主人的姿态,坐进主人方才的那只大旋椅。他努力燃烧他的土耳其纸烟,以鼓动他的脑壳中的机器。
这天他的机器似乎很不济咧!他思索的结果,也像他的动作一样,并不曾获得什么。脑细胞在浓烈的烟雾之中,消耗得太多,渐渐地,他已感到有点脑涨。
“哇!”一声鸦鸣打扰了他的迷离的思绪。
迎面玻璃窗外,夜已完全笼罩住了那片场地——这是一个澄明的深秋黄昏——一个八分圆的月亮,刚自偷偷爬过了围墙;月光从树叶空隙中钻进来,把那三株银杏,钩成一片混合巨大的剪影。
大侦探凝滞的目光,被这鸦鸣所唤起。他从玻璃窗中仰射起他的视线,在那沉浸在银色月光下的树顶上,他看到了一个有趣的情形:一头孤独的乌鸦,撑着它的疲倦的翅膀,正在低低地盘旋。咦!这小生物并不曾遭逢到人间的乱杂,为什么它也表演出这种“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姿态呢?
“嘘!你们这些臭嘴的乌鸦!哇哇哇!讨厌!”
一种夹有南国口音的清脆的娇叱,蓦地浮现于这红领带的大侦探的耳边;同时,白昼地下室中的几个活跃的镜头,又在他的眼底闪动。
因这不相干的回忆,却使他的紧张的脑筋,暂时获得了一种轻松的舒散,于是,他把他的身子从旋椅里面轻轻旋转过来,他重复地无目的地游目四瞩着这室内的简单的一切。
当他的视线,接触到壁间的一座镜架上时,他忽然想起在一些外国的影片中,常见一种小型秘密银箱,被镶嵌在墙壁之中,而用一种画片挂在外面作为掩蔽物。
“会不会在这座镜架之后,也有这种秘密的设备呢?”他有意无意,好玩似的这样想。
“哼,好一个幼稚的想念!哪里会有那种事?”他立刻自己驳斥,一面自觉有些好笑起来。
可是,他虽想着不会有这种事,而他的身子,却已从旋椅里面站起,一脚踏上了靠壁的一张软椅之上。他居然开始动手,搜索着这镜框后面的墙壁。当他把这悬挂在壁间的镜框双手轻轻揭起时,立刻,他已感到一种失望——一种意料轻微的失望——他发现这洁白的墙壁上,并无半点异状。
他虽觉他这举动的可笑;可是他还放不过对方壁上那个镜框。他又轻轻地跳跃上了对方的软椅,在第二个镜框之后,施行无聊的检查。结果,当然,他看到那墙壁上是天衣无缝;即使要隐藏一枚针,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至少,他在这第二个镜框的本身上,已找到了一种可注意的东西!一种意外欣悦的情绪,迅速地控制了他,他的一颗心,立刻感到有点怦怦然!——原来,这镜框背后的木板上,附属着一方三寸宽尺许长的厚纸片,用一些细小的铁钉,钉住在那里——看样子,分明这是一种出于匆忙中的设计,做成了一个简陋的信插的样子;而这信插的长度与阔度,恰好可以藏进一枚大号信封。
啊!这是一个相当巧妙有趣的秘密设计呀!如果,你把什么重要文件,隐藏在这里,即使有人移动这镜框,只要那人忽视这镜框的后部,那么,那人一时仍不会发现这秘密。
“呵!毕竟找到了!”大侦探站在那软椅上,几乎要高声欢呼起来!可是,且慢高兴呀!他把他的手指,挤进这秘密的信插时,一秒钟内立即使他感觉到一种严重的失望,原来,很不幸的!里面竟是空无所有!
大侦探站在高处,呆住了。
可是他想:无论如何,那个可恶的老家伙,曾经把这些信件,在这镜框之后隐藏过,那是无疑的事!
现在,他又把这东西搬到哪里去了呢?
他从软椅上颓然跃下,举起一种沮丧的视线,怅惘地看着这壁上的镜框只管出神。这镜框配置的两张西洋的风景画:左方一张,画着一片旷野;远处有一带秃枝的树株,被笼罩在一抹绯红的霞影里,紫色的天空间,涂着两行黑点,那是一群薄暮归鸦。
右方的一张。画的是几株巨树,当前最大的一枝,一枝粗而横斜的枝干上,缀有一个鸦巢。两头轮廓清楚的栖鸦,被安插在在危巢的一隅。树后嫣红的夕阳,抹上的辽远的天际。
总之,这两壁间的两幅画,却是取材于同一景色,而用远近两种镜头所绘成的两个不同的画面。
由于这时较精审的注视,他方始觉察这镜框中的两幅画,并不是印刷品,而是一种笔致极细的油画。想到“油画”,有一种字画相近的东西,立刻间上了他的脑膜。他的眼珠一阵溜转,突然想到两三小时前,那个矮个子曾向他这样说:——他看见他把一张整张的“油纸”,叠作四层,包在那个信封之外。另用根麻线,十字式的扎在包外——
(至此,读者们当然早已明白:这一个红领带的漂亮的大侦探,他的真面目是谁?)
蓦地,这位大侦探像在大海之中抓到了一块木片,又像在万黑中发现了一道微光。他想:那个狡猾的老家伙,倘不是怕那封信受到潮湿,为什么要用一张油纸,包在外面呢?
他不等想完,立刻匆忙地奔出室外,他把双手插进口袋,站在屋前的走廊之下,举起他的锐利的搜寻视线,四向搜寻着他所要搜寻的地点。
咦!一头飞鸣的乌鸦,背负着月光,还在树顶上面盘旋。
水一般的光华下,看到一种情形很有些可异!只见一头孤独的乌鸦,飞鸣盘旋了一会儿,疲乏似的落到一个高高的树枝上,另一头乌鸦,却继之而起;第二头乌鸦在树头盘旋了一会儿,刚自停下来,而第一头乌鸦,却又张翅起飞,它们轮流地像在举行什么“换班守值”的工作。
咦!很可怪哪!这个时候,别的乌鸦都已归了巢,而这两个小东西,为什么会例外的放弃着它们应有的休息,而流浪在外面?难道说:它们也在它们的亭子楼头,受到了二房东的气了吗?
“嘘!你们这些臭嘴的乌鸦,哇哇哇!讨厌”——一个清脆的娇嗔,再度浮上了这大侦探的耳边。可是随着这幻觉而来的并不是先前那种轻松的回忆,而却是一种很奇诡的意念——月光之下,他急忙举起他的视线,飞掠到那条煤屑走道左侧的墙垣之下——前面说过的:那里的一隅,堆着竹帚与泥铲,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他的锐利的目光在那堆杂物上面掠了一下。立刻,他又很匆骤地奔向居中那株较高的银杏树下,俯身察看树下的泥土。这时候,当空虽有澄明的月色,可是,被当头披离的枝叶所掩蔽,地下铺满了一大片漆黑的剪影,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于是,他再奔向他的那辆停放着的自备车边,取下了他那盏手电灯,重复回身走到树下,借着这强烈的手电灯光,低头细细察视。果然,这里至少已有些可注意的东西,被他轻轻发现了!
在那温软的泥地上,他找到了两个比纸烟听子略大的圆印,这两个圆印,成一平行线,其间的距离,约有一尺多阔。而这圆印和居中那株银杏树的相距,却有近三尺的地位。
(这里,请读者们试猜一下,这两个圆印,却是什么东西所留下的印边呢?)
当这大侦探进行他这神奇的侦察时,哇哇,当头又是两声飞叫。
大侦探高兴地抬起头来,向这飞鸣于月光下的乌鸦招呼着说:“啊!多谢你的报告,现在,我完全明白了!”
一面,他又喃喃自语似的说:“可怜的小东西,耐心些,让我解放你们!”
喂!他明白了什么事呢?还有这树头的乌鸦,它们遭遇到了何种的不幸,而需要他的解放呢?不错,以上的问题,的确是需要加以说明。
原来,因这神秘的鸦鸣,却使他迅速地记起了以前所听到的关于乌鸦的一些故事;这小小的生物,有几种习性,确乎是相当有趣的——
其一,记得有人说起:这种“外貌不扬”的小动物,它们具有一种聪明而机警的习惯,当大队的鸦群,飞向郊野中去觅食时,内中必有一头乌鸦,单独栖在前方,充当巡察的前哨。逢到有什么敌人,要向它们进行什么“恐怖”的动作时,这一头机警的前哨,便会“哇!”的一声,吹起它的天然的警笛,而使它的大伙的同伴,预先获得防备——即逃跑——的机会。
呵!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方法哪!想不到远在人类发明自警团的聪明方法之前,这些小小生物们,居然早已实施了这种伟大可爱的制度!那真足以使自命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想想有些自觉惭愧的!
此外,还有咧!
其二,乌鸦除了上述的机警习性之外,很不幸的,它们还有一种胆小的脾气,就是每逢它们归巢之际,它们一看到家内,有了不论什么大小的东西,它们便会吓得不敢归家,而只在树头飞鸣盘旋。据说:住在乡下的那些顽劣的孩子们,他们常常爬上树头,实施这种残酷的试验,他们只要把一些砖块或者蛋壳之类,放进了乌鸦的公馆,于是,那些可怜的小生物,便会受到严重的麻烦。
这些小生物,为什么会养成这种胆怯的习性呢?依据笔者的推想:也许,它们的巢穴里,曾经发生过“定时炸弹”之类的东西吧?以上这种聪明的推想,读者们也许是同意的?
当时,大侦探所想到的,便是这些乌鸦们的第二种习性。
而眼前,这树头上的两头可怜的小生物,不是正有着这种不敢归家的可异状态吗?那么,他们的巢内,不是已被人家借作囤积私货的栈房了吗?这样一想,这事情几乎完全明白了。
而最显着的证据,在这巨树之下,不是清清楚楚,还留着两个竹梯所留的圆印吗?
大侦探又很聪明地想:还有一件事情非常显明,那个狡猾的老狐狸,最初,他一定曾把这个信封,在那画架背后隐藏过。后来因为感到不妥,所以才想迁地为良,而在当时,他又一定因为看到那幅“图画中的乌鸦”,方始触动了他的藏进鸦巢中的意念。关于这种推测,那也似乎很合乎逻辑咧。
在这以后的几分钟内,这聪明而神秘的大侦探,他已很容易地进行了他所必须进行的事,并且,他也很容易地,取获了他所必须取得的东西。——读者们是很细心的,你们当然记得,在那围墙的一隅间,堆置着些泥铲、竹帚、与巨剪,那里不是还有一架高高的竹梯,现成横在墙垣之下吗?
似乎由于宿命的注定:那宾主二人、不会再有二度握手的机会,当那红领带的大侦探吹着口哨跳上车子还不满五分钟,那头老狐狸,却带着满腹的困扰回来了,他这一次外出,在一去一来的遥远的路途——自地丰路的三杏别墅赶到威海卫路××中学;复启××中学赶回三杏别墅——中,却已费去了他九十分钟以上的时间。在回家的路上,一他的心头忐忑不宁。他觉得这里面,必已出了一些什么新鲜岔子。至此,他对于那个自称为是大侦探的霍桑的家伙,越想越觉可疑!原来,即刻那个沙哑的声气,所谓××中学的舍监,在电话里向他说:他的儿子姚小雄,突然患了急症,情势相当严重,要他即刻到学校里去看看,不料,他急匆匆地,赶到××中学,方知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其时,他的十四岁的完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