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水中画画-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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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该生气、该感动、还是该对小苗的毅力致敬,百感交集下竟语塞了,宋昱拍拍他,提醒他下一步的动作:
‘她在这儿待得久,恐怕染风寒,快送她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玺亚拿她沉着顽固的语气没办法,转向宋昱求援:‘她生我气了,麻烦你送吧!’
‘你们两位都不用了。我不想在你和纤纤中间惹事端,所以不能让你送;至于宋医生,老在失意的时候依赖他,我觉得自己很狡猾,这对医生…太不公平了。’
她为什么会用‘狡猾’来形容自己?宋昱不明白。
‘那么起码听我把话说完……’
‘不听,我预感着你的话会不对劲,不论你要说什么,都请你先站在朋友的立场。老实说,我正努力说服自己不去在乎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而且几乎要成功了。’
‘什么成功?那么你为什么会傻痴痴地一直等?让我这会儿对你又内疚、又心疼。’
‘别,我只想守信用,所以在这儿等,你不要会错意了。’
‘你是睁眼说瞎话,小苗,你说不了谎的,你每次一说假话就发抖,自个儿瞧瞧啊!’
他用力攫住她的手,小苗抵拒地连连后退,退到宋昱胸前,他一把将玺亚的手按下。
‘够了,这么逼她有什么用呢?’
‘我就要逼出她的真心话。’
‘真心话?我说,你听吧!’她正面对他,夜色中那熠熠发亮的不知是积压已久的泪光,还是因为坚定而闪烁的炯然眼神:‘我试着不去在乎你,只要不在乎,就不会受伤,你的好话、坏话都是伤人的。没受伤,就再没藉口向医生寻求依赖,不然我…我恐怕自己心里为医生留了一角,不小的一角,而且不停扩大……可我知道这很不公平……’
玺亚睁大了眼,宋昱也是,彷彿他们中间有人被宣判了死刑。小苗从他们僵屹的空间跑走,也犀利地割划了这个三角空间。她放弃了少京,并且宣告对宋昱萌生的情愫正欲罢不能。
‘小苗?’
宋琳才刚转身,蓦然就被小苗迎面抱住,犹如让颠沛流离的她找着了避难所。
‘宋琳,我受不了了……他们两个人,一个叫我难过,一个叫我抱歉,我谁都相应不了,哪儿有洞?让我藏进去,永远永远都别出来了……’
‘要洞自个儿挖。要不就当个缩头乌龟吧!’
‘别在这时候还讽刺我,我没力气招架……我说了一堆话,不知是真是假,就是说了,说得乱糟糟的,害我现在更不好受,他们一定也一样……’
他们?宋琳半信半疑地走到窗边,这个方向还能隐约看见一半的凉亭,玺亚和宋昱各据一方地彼此对峙,脸上的思绪复杂而紊乱。没多久,宋昱转身走了,玺亚则靠向亭里的大圆柱,望起天上明星,双手不带任何生气地放松垂着,他合上眼,不再接触任何光线。
接下来的香山之旅,他们都拥有个人的交通工具,马,每人一匹,骑马原是学校课程之一,难不倒贵族学校的学生,或走或骑,一一流览香山如诗如画的景点。
稍早,他们在见心斋停留休息,里面有一座半圆形池子,遍植荷花,水池三面绕以回廊,西面一轩临水。绿墨一挥,在白纸上绚染出被青苔、地衣覆盖的假山石,不同色调的黛绿、粉绿、青绿齐上,让视觉更加层次分明,小苗微微抬高眼,锁定古意盎然的藤萝几秒钟,便在笔尖沾磨出釉亮的松叶绿。
‘你的笔触虽然大胆,却很忠实,完全不稍矫饰。’
她一愣,当下掉了画笔,幸亏宋昱及时接住。
‘别慌,抽签完毕了,我跟你同一组。’
抽签?对了,为了怕女孩落单危险,校方决定分配男女同组而行。
‘我都忘了。’小苗小心接过画笔,虽然想不出什么贴切的客套话,然而心中已经有个底,准备回应宋昱的兴师问罪:‘昨天…造成你的困扰了吧?’
‘十分困扰。’
‘那种话…原本不该说,不该被揭露的,可我曾经仔细回忆过,每当我为少京所恼,在我身边陪着渡过伤恸期的总是你。姐夫曾说,我和少京三番两次的不期而遇是有缘,那么我和医生的相遇…定是比缘份还要深刻的关系了。’
他深潜的黑眸翻腾惊异的暗流,比缘份要深刻的还能是什么呢?他也想知道。
‘我倒很明白一点,’宋昱浅浅地笑,却是很不友善的冷漠:‘为了反击少京,你倒是拿我作利箭,把你脑子里为我留的一角当靶子,结果奏效了。’
小苗没马上应话,很受伤地看住他蒙上一层霜的脸,又垂下头抿抿唇,忽然在低调中匆匆将画纸自架上卸下,抱着它就往另一边的长廊跑。
宋昱目送着她穿着骑马装帅气的背影,他突然追上去,追上了,一把拉住她。
‘小苗!’
‘放开我!’
小苗被反作用力拉近,使宋昱得以看清自她脸上坠落的东西,昔日他为小苗拭去的泪水,现在被他催逼而出。
‘我不奢求你能谅解,也不否认这种行径卑鄙,更觉得自己狡猾。’她怒意彰显地瞪住宋昱:
‘可我不会说谎,你在我心里独占一角绝非我编译出来的谎言,你看得出我的画诚实无伪,怎么就看不透我的心呢……好笨,我真后悔我说了……’
扬甩他的手,小苗头也不回地跑开,他想追,但双脚重如千斤,小苗一走,把他的力气也一并掏空。
‘欸?那不是小苗和宋医生吗?’纤纤刚同老师辩闹完,成功挣取到和少京同组,两人在廊末遇见了另一组人马:‘他们是咱们的后一组呢!是吧?’
玺亚冷眼观望,叫纤纤好生奇怪他对小苗没由来的淡漠。
此时小苗正步步地走回来,生气归生气,画具还是得收拾,她没办法潇洒地扬长而去。
‘对不起。’
帮忙收拾画架的宋昱一声道歉,就让她软化,望向他褪为温和沉郁的面容。
‘你的那一角…让我太过受宠若惊,太过,所以不敢置信。’
这个人,好像他一生从未被宠爱过,父母、朋友…谁都好,就是不曾被用心呵护,以致于她的老实让他感到奢侈虚谎。
‘那就请你相信,并且别再那么说了吧!’她伸出小指,决定原谅他:‘是朋友,所以不骗人,不伤人。’
她用童心未泯跟他做朋友,用勾手指来取得他的信任,宋昱会心地笑了,勾住她的小指达成契约。
‘少京。’
颓然地坐在雕栏上,纤纤来到跟前,轻轻扶起他一如枯草低垂的头:‘我不行吗?难道我不能让你快乐吗?’
纤纤在祈求他,玺亚看见也听见了,按照剧本他必须说‘能,可以的’,偏偏就是无能为力。
‘是小苗让你这么闷闷不乐?是她?’她似乎比他更难过,哽咽着,抱着他的颈子:‘我真的不行吗?我比她更喜欢你,更喜欢一百倍、一千倍,而且绝不会伤你的心,这样也不能让你快乐吗?’
那空出来的画框正上映一幅再真实不过的美景,雅致的回廊一角,玺亚轻搂着紧偎在怀里的纤纤,这样的情境深刻动人……小苗默默地远观欣赏,她无法执笔描画,因为手在抖,心也在抖。
校外的联谊生活顺利进入第三天,他们走过玉华岫、梯云山馆、静宜园故址、朝阳洞,最后一站则是森玉笏,一面干隆皇赐名的巨大峭壁。
‘小苗,该集合了。’
宋昱牵着他们两人的马走来,小苗仍一迳儿跪在地上摸索,模样有些好笑。
‘掉了什么吗?’
‘我的坠子,一个琉璃坠子……’她着急地翻拨地上落叶,打算用大海捞针的方式把一颗小坠子找出来:‘我怎么那么粗心,什么时候、在哪儿把它弄丢的都不知道……怎么办?’
宋昱回头看看已经集合好的队伍,不得不蹲下身去说服她:‘大家都要走了,一个坠子丢了没那么重要。’
‘很重要!’她近乎生气地表明坠子的重要性,然后又继续卖命搜找:‘那不能丢,金子、银子都能丢,就它不能。我要留下找,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吧!’
‘胡闹,入夜之后,这儿就不再是观光胜地,是荒郊野岭,大男人都不敢逗留,你一个女孩子更是危险,小苗,’他强硬制止,试图把她的理智唤回来:‘先回去,明儿一大早我就陪你过来。’
这时玺亚和纤纤也来了,纤纤很明显的老大不高兴,插起柳腰鄙睨起地上的小苗:
‘大小姐,你到底打不打算走?还要劳驾我们这一组过来请你,可真大牌呀!’
‘怎么了?’玺亚低声问宋昱。
‘她丢了一只坠子,好像很重要。’
‘哈!坠子?拜托你行行好,要坠子我有一箱子给你,麻烦你快打道回府吧!’
小苗盯住了纤纤站起来,魄力十足的眼神比上她的轻蔑是有余而无不足:‘我不要你的。’
纤纤张大嘴,小苗则漂亮地跃上马背,留下她火冒三丈地跺脚:
‘莫名其妙!难不成你的坠子是稀世珍宝吗?’
‘好了,咱们也快走吧!’
玺亚带着她跟上队伍,一行人马缓缓起程,即将告别香山四天三夜之旅。他不经意地望望后方森玉笏的悬崖峭壁,还有安静坐在马背上、低头不语的小苗。
“你要送我礼物?”三年前的一天,惊喜的小苗问起了靦印溺粞恰!
“因为…前几天我发现了一个宝,琢磨过啊…漂亮得很。”
小苗还想再问,正巧方老爷经过这条廊子,那时候他不喜欢看到女儿和下人成天厮混,便要小苗陪他出门拜访朋友。玺亚只好退开一些,作出对二小姐毕恭毕敬的模样,小苗忍住笑意,小声说:
“谢谢你了,不管那是什么,我现在都开心极了。”
玺亚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当小苗若无其事地经过时,他拣了个时机凑到她耳畔:
“明儿你生日再送给你,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晶亮的泪珠滴落在她握着疆绳的手背上,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涟涟而下。玺亚坏透了,他当天毫不客气地说那坠子配她难看,让她尴尬万分、生气万分,决定与他冷战到底。但是隔天小苗还是把坠子从垃圾筒里找出来,串上银炼,藏在衣领下,叫玺亚都没能发觉她对坠子的执着与不舍。
回到房里休息的小苗依旧坐立难安,走走停停,晃走了宋琳正在泡茶的雅兴。
‘你肯吃颗安眠药吗?睡一睡,下次睁开眼就是明天早上了。’
‘你哥哥说一到晚上,山里就会有狼呀熊的出没,你想,我那坠子会不会被它们当食物吃进去?’
‘吃了又怎么样?你要把它们开膛剖腹吗?’她不请自来地送上一杯甘醇热茶:‘丢了的东西能找回来是幸运,找不回来也是注定的,你就别那么死心眼了。’
小苗不要热茶,迳自踱到窗口,只有看着森玉笏的方向才让她平静一些,但是楼下客栈倒是热闹得紧,里里外外都有老师不停进出,间杂着几名男学生和纤纤,纤纤的声音原本就高,小苗人在二楼也可以听得很清楚。
‘他失踪了,一定是失踪了,别告诉我他到附近散步……’纤纤呜咽几声,又不忘对客栈的人发火:‘谁都知道这儿晚上不安全,哪有人到现在还不回来嘛!都十点了…他的马又不在……少京一定是发生意外了!’
小苗很讶异失踪的人会是少京。
‘宋琳,少京失踪了,这么晚…他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