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卧新春白袷衣-第2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一句话,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在更遥远的地方飘散。那样的疲惫和惶恐,她忽然悲从中来,紧紧抱住他说:“我不会离开你。”
爱如赌局,一句便押下一生,开牌的时候还早,她不知道这是允诺,还是诅咒。
“夕颜,那么你会陪我到老吗?”他怔怔地看她,怔怔地问,眼中的惶恐仍未消去。
这样温柔如满月的一个男子,这样明亮如清露的一双眸子,她怎么会去怀疑他,她怎么会生出那些不堪的想法?
明顾夕颜想要出声应他,偏偏鼻子一酸,眼泪簌簌落下,所有的允诺都哽在喉头,只能向他重重地点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这样从容而宁静的光阴已经不多——他眼中只有她,她眼中亦只有他。
就在南京城的北边,长江之水奔流,逝者如斯,昼夜不舍,深碧色的水流之下隐藏着不可知的东西。
一如命运。
也许在惊涛骇浪来临之际,他们守同一叶扁舟,相依为命的时刻也就只有这一刻。
只有这么短暂的一刻。
他拉着她的手,眼中忽然生出的些微的暖意,就在她几乎要望到他的眼底时,他的眸子又黯下去,凉下去,就像是深匿海底的墨玉,波涛暗涌,不知其深几何。明清远轻声地叹:“当年我醒过来,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妈把我送来上海治疗,康复以后,我也曾去北平寻你,可是已经找不到你,只能一遍遍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声音低下去,越来越低,越来越飘渺,茫茫不知其所来,茫茫不知其所终。
她只能去想像那段她不曾参与的岁月,在那些夜凉如水的晚上,他是不是一声声地追问——为什么?
而命运沉默,没有回答,又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头,他不得不振作。
“你一个人,是怎么撑过那段岁月……”明顾夕颜抬头看他。
“很多时候,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念你的名。”他说的是真,仇恨,是让他撑到现在的支柱,再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他必须变得强大。
簌簌,一只在窗边躲避风雪的寒鸦仓皇飞起,扑腾起一片白的雪,全落到窗上去。
那个晚上他一直都紧扣她的手,和她说话,似
乎生怕她在他不经意的瞬间溜走。
他说起他们初见的时候,他说那时月上枝头,她站在月华里,白衣蓝裙,青丝如缎,让他想起野有蔓草,零露潯狻
他说他找了这么久,这样大的一个世界,茫茫人海,终于让他找到她。
说了许久,然后他轻轻地笑了,也许是笑他的年少荒唐,也许是笑现在终于衬心如意。
所有岁月的回音,连同从前发过的誓,许过的诺,动过的心……都在悠悠地回响。她忽然觉得又有泪意汹涌,被囚禁在肋骨中的心脏兀自收缩,扩张,扩张,收缩,跳得极快。
“少帅,夫人,菜都重做过了。”莲心悄然上前,轻轻地说。
“你还没吃晚饭?”话出口,又反应过来,他一直在门口等她,哪吃得到晚饭?
他点头:“夫人还没吃,我怎么敢?”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少帅到底喜欢谁,就是小顾啊,弱弱地说,前面很多细节都表达了这一事实啊,比如说在西安的时候明明中枪了,不能动,看到小顾趴在床边还是想为她披衣服。
虽然少帅一直没说出口……
、第十五章 炉烟消尽寒灯晦
本来就是被紧急召来的,在南京开完了会,明清远又匆匆往上海赶。
留在上海的驻兵,明清远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左翼军第十九集团军司令薛岳,此人绰号“老虎仔”,是员悍将,可惜脾气太过暴躁,一打起仗来就不要命。
现在中日关系极为紧张,一丁火星就能触发整桶火药,万一这薛岳发起老虎脾气,跑去烧了日本领事馆或是砸了日资实业厂,非惹出一场大仗不可。
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上海的驻兵只有三个师又一个旅,炮兵仅有一个团又一个营,用的还是德国淘汰下来的一百毫米加农炮和一百五毫米榴弹炮,海军轻巡洋舰、驱逐舰艘、炮艇、鱼雷艇……这些全部加起来不过三十余艘,二百五十余架空军参战飞机还要兼顾南京等重要地区的空防,就算连上海市警察总队,江苏保安队都算上,也不过才四五万人,怎么打?
难道要把自己手中攥着的十几万人马全押在上海吗?
召开国民党第五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之前,蒋介石要求各路军阀前往南京共商抗日大计,西南的军阀龙云、刘湘等人直接拒绝,亦有军阀委婉地表示身体不适,已打算赴美利坚、加拿大等国养病。
看到吗?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
知道明清远元宵节就赶到了南京,龙云念及自己同明振伟还有些旧情,立即拍电报告知:“抗日乃是消耗吾等部队之借口!切莫上当!”
抗日乃是消耗吾等部队之借口!借口?国难当头,还顾得了这些?
离开南京之前,没有犹豫,明清远拍了电报吩咐下去:“京沪警备部队改编而成第九集团军,再把江浙边区部队全部召至上海,改编成第八集团军,分别编入左翼军和右翼军。”
抵达上海一连几日,统帅部的会议都是在何应钦官邸召开,大家讨论初期的战略政略和各方面的准备情况。
一切都极不乐观。
前年飞机应当退伍,去年飞机精华期已过,明年补充飞机尚未到达,并且北方燃料、炸弹、飞机场等均无准备,最快要等到西元一九三八年一月,新飞机才能补充齐全。
储备的步机枪弹五亿发,三亿发是库存,两亿发分发到部队,只够二十个师用三个月。
粮秣储备更是可怜,只够五十万人吃一个月,目前正在购办两个月份的储备,财务部长孔祥熙更是已经飞往美利坚预备借贷五亿美金。
听完长长的汇报,明清远的眉心打了结:“两亿发子弹中有六千万发在黄河以南长江以北,长江沿线有四千万发,南京一亿发。以上的储备黄河以北广大地区一点都没有,这实在不妥吧……我以为,首要任务是将以上粮弹储备一部推进至黄河以北储备。”
对于明清远的话,何应钦置若
罔闻,哼,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过仗着自己的老子是军阀,他懂什么?何应钦继续转述委座的意思:“韩复榘,你手下各师计划每师补充两千支汉造新步枪。通信兵团一个营调至新乡,一个营调至郑州待命,随时北上。”
韩复榘行了一个军礼:“万死不辞!”
谁都看得出来,优先补充韩复榘的部队,通信兵也向北推进,可以切实掌握好北方情况。只是……他可能抵挡得住?
“熊斌,你率二十九军至保定,如果需要子弹和军实,中央将源源补充。”
熊斌只是摇头。
何应钦一惊,西元一九三三年,熊斌可是以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总参议名义任首席代表的身份,与日本首席代表冈村宁次签订《塘沽协定》的。莫非他的二十九军擅自妥协,华北将会进一步特殊化?
熊斌却说:“二十九军并不希望中央军北上,只希望到津浦路北端填防。”
是啊,现在最怕的是日军在山东半岛的青岛、海州登陆,到时切断津浦路,便可断绝中央与北方的联系。北方如不能坚守,长江封锁就需要切实进行,需要撤除长江所有的灯塔、航标。
虽是在何应钦官邸,会议却一点不随便,事关家国存亡,所有人都严肃至极,空气似凝固了一般。
这时有人匆匆入内,同易副官低语几句。易副官听了之后,又附在明清远耳畔低声说道:“少帅,媚眼妖精拍来电报,她说她已说服第二十一集团军属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王牌部队发兵上海。”
明清远略略松了一口气,李宗仁的桂系王牌部队以能征善战闻名,白崇禧又是出了名的小诸葛,有他们来,情况应该会好上许多。
“少帅,她不日会来上海。”易副官补充道,“媚眼娇精说,她望着您兑现承诺。”
要承诺么?明清远冷哼一声。
“程雪,真没想到能在上海碰见你。”
本来是闲来无事,同吴妈一起去菜场买菜,想不到竟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极为清瘦的人,竟是程雪。
欣喜之下,明顾夕颜吩咐吴妈先回明公馆,拉了程雪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叙旧。
“先别说我,说你,你真的……你真的和明少帅结婚了?”程雪仔细端详坐在对面的明顾夕颜,本来他被关进监狱是有心理准备要牺牲的,谁知道明清远竟帮助他们推动一二九运动的进行,天天在监狱里除了没有自由之外,被伺候得简直可以说是活在天堂,十二月十三日又被放了出来,于三代贫民出身的程雪来说,那些好吃好喝伺候着的日子几乎就是一场梦。
出来以后才知道换了天地,先前打得不可开交的国共两党居然开始和谈,明顾夕颜也在年前和明清远结了婚,婚礼虽低调,却仍有记者偷拍下一张
明清远横抱着明顾夕颜上车的照片,黑白的照片有些模糊,看不清五官,只看得到明清远唇角挂着一丝邪魅的笑意。
邪魅,也该他邪魅。在程雪看来,明清远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还需要什么爱,他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这回一定是看中了她的美色,用尽了手段将她强取豪夺下来。
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唯有泪沾衣!
程雪想,十有Ba九是如此,却想不到眼前的明顾夕颜居然眉清目秀,嘴唇也红润起来,没有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反而好似过着安乐日子。
“是啊,我们结婚了,而且他待我极好。不过,程雪,你放心,我是不会违背我们当初的理想的。清……明少帅若是将来做出对组织不利的事情,我在他身边,也好劝劝他。”明顾夕颜招来侍者续杯,“程雪,你……能理解我的处境吗?”
“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各路报纸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出来了,红颜祸水,乱世巾帼,简直是两个极端嘛,还有一份朝鲜的小报说你有高丽血统,是朝鲜人。哈哈哈,笑得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程雪终于转了话题,他压低了声音,“对了,我听组织上说——明少帅七年前曾秘密加入中国共Chan党……你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呢?连他父亲也是,可是明振伟却出卖了他们,行踪被暴露,香山的红叶上染了二十七名共Chan党员的鲜血……
明顾夕颜闭了眼,眼前立刻浮出多年前那个少年的决绝,他望了她一眼,然后接过部下递过来的枪,一步步地逼近被缚住的父亲,直到将枪抵在父亲的太阳穴上,然后开枪,白的脑浆和着血液涌出来,漫天漫地都是殷殷的红,那样的浓艳,如朝霞。
他早就叛党了,不是吗?
多少次,她都想杀了他,可是那样一双深情的眸子,她下不了手。
他的情是银色的丝线,一丝一缕渐渐收紧,勒得她无处逃脱。
明顾夕颜端起马克杯浅啜了一口,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能劝他像东北军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一样,把部下都……”
“不可能!这是你的想法,你有什么权力去剥夺他们的自由的意志和自由选择的权利?”拒绝冲口而出,连明顾夕颜自己都觉得奇怪,看到程雪惊讶的眼神,她摇头,“他变了,或者说,他也许忘了从前的一些事,其实我和他很久以前就认识,提及往事,他只能说出部分,也不像记得自己曾经是共Chan党的事……”
“这样啊……”程雪有些失望,随即一笑,“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你家那位明少帅不会介意吧?”
“程雪,你可别以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