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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沉檀记-第19章

小说: 沉檀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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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演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周若琦身后响起。周若琦抬起头,见一个姿色美艳的女子依窗而立,她穿着绛紫色旗袍,卷发似海浪一般垂下,笑容
极其妩媚。周若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便袅袅地走了过来,在周若琦身边坐下,笑道:“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时候,还是一个天真的少女,那时的紧张,并不亚于今日的你。等到多年以后,你回过头看看,就会觉得其实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她说得一口京片子,笑靥如花,显得极其美好。周若琦与她闲聊了几句,紧张的心情微微舒缓。她问周若琦:“你叫什么名字?”听得周若琦的名字,她点了点头,笑道:“琦这个字,是美玉的意思,甚是美好。”顿了顿,又道:“我叫李香兰。”周若琦笑道:“幽兰香飘远,松寒不改容。”李香兰若有所思,淡淡笑道:“并不是你想得这般美好。”
周若琦觉得这个名叫李香兰的女子带着一股忧愁,可她又不知究竟。只是陌生人而已,她没有多问。恰韩丹从外面进来,招呼她准备登台,她便与李香兰挥手再见。
待走在台前,才放松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紧绷起来。周若琦的脸开始发烫,腿微微颤抖。韩丹推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快一点。他们都等着呢。”周若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上了舞台。
灯光极为耀眼,照在身上,带着一股温度。她站在麦克风前,望着台下的人群。灯光太刺眼,她看不清。音乐声响起,是歌曲的前奏,她匆匆地扫视着人群,并未找到傅子谦。
他说过回来,他让她放心。可是,她找不到他。她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思绪涣散。音乐的节奏一拍一拍的,提醒着她,立即就要演唱。她对他抱有太多的希望,希望有多少,失望便有多少。
视线收回的那一秒,她看见孟柏衡的脸。他站在人群的前边,微笑着看着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她看到他,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顿时觉得安全。尽管他站在台下,一言不发,可依旧让她觉得安心。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周若琦微笑着,缓缓地唱着这首歌。她唱歌的时候,脑子里却浮现莉英的身影。这是莉英在百乐门所唱的最后一首歌,她死在那个夜里。周若琦忘不了莉英惨死的样子,心中悲痛,歌声也因此变得伤感,带着幽幽的悲哀。
一曲歌罢,台下响起掌声。周若琦的眼里泛着泪花,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发亮。她走下舞台,韩丹兴匆匆地迎上来,笑道:“唱得很好,竟是发挥最好的一次。”周若琦笑了笑,转头看观众的时候,见孟柏衡立在那里,正朝着她笑。她看见孟柏衡身边的女子,高挑的身材,妩媚的容颜,是她的旧识,张姐。
不知为何,周若琦心里有些不快,她想回后台去,但韩丹拉住了她:“哎,孟老板
招呼你过去呢。”周若琦冷冷道:“我不想见他。”韩丹责怪道:“这怎么可以?你难道不知道孟柏衡在上海的地位?怎么能得罪他。”看来韩丹并不知周若琦与孟柏衡的关系,周若琦看了韩丹一眼,又转头看了孟柏衡一眼。难道只有她才看出孟柏衡笑得不怀好意?
周若琦走到孟柏衡和张姐面前,并不看孟柏衡,而是笑着与张姐打招呼:“张姐,好久不见。”张姐挽着孟柏衡的胳膊,对周若琦点头笑道:“好些天未见,竟然出落得如此动人,看来还是孟先生会调教人。”周若琦笑道:“孟先生不光光会调教人,他呀,最拿手的是折磨人。”孟柏衡呵呵笑道:“我怎么折磨你了?”周若琦听他话中有话,不免脸一红,也不答。
舞曲响起,来宾纷纷走下舞池,开始跳舞。张姐对孟柏衡道:“我今天有些乏累,不想跳舞了。”孟柏衡便朝周若琦微微欠身,伸出手,请她跳舞。周若琦大大方方地把手搭在孟柏衡的手上,随他一起走下舞池。
他的手搂着她的腰,与她一同随着音乐,缓缓地踱着步子。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跳过舞,如今踩着舞步,想起过去的种种,不免有些感慨。他俯□子,在她的耳边笑道:“你跳得真好。”她抿嘴一笑,扬了扬头,道:“那是自然。”过去在百乐门,她是跳得最差的一个,可如今在这里,她算是跳得最好的一个。她对她道:“她们都是业余的,如何与我这个职业的相比。”他听了她的话,哈哈笑起来。她瞪了他一眼,嬉笑着问道:“你和张姐是老相识了?”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的确。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周若琦不禁浮想联翩,或许张姐是孟柏衡的旧情人。可既然是情人,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在百乐门工作?或许张姐跟她一样,也是孟柏衡的提线木偶?孟柏衡拍了拍周若琦的头,笑道:“别瞎想了。”周若琦白了他一眼,但心里还是惴惴的,因他总是能猜透她心思的缘故。
舞台上的灯光再次亮起,李香兰走到麦克风前,朝下面的人群微笑。她开口唱歌的时候,周若琦愣住了,这歌声婉转动人,极其美妙。她赞叹道:“美人美声。”孟柏衡则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她抬头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他不懂欣赏。他低下头看她的时候,她知道,他又猜出了她的心思。
孟柏衡走到舞池外,靠着墙站着,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他望着台上的李香兰,对周若琦道:“你猜猜,她是什么人。”周若琦盯着李香兰看了许久,依旧不明白孟柏衡的意思。孟柏衡吐出烟圈,笑着拍了拍周若琦的头,道:“她呀,是日本人。”
日本人?周若琦看着这个穿着中式旗袍,唱着中文歌曲
的李香兰,实在是无法想象,她居然是日本人。孟柏衡叼着雪茄,歪着嘴笑了笑,回到张姐身边去了。周若琦站在那里,心里一阵一阵寒上来。



、第二十四章

等他,他却没有来。周若琦憋着一股气回到家里,甩掉高跟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傅子谦不守信。没有开电灯,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静得令人心寒。窗外有电车的声响,应该是电车回厂,不远不近地传来,更突显了她的孤独。
李妈听见声响,披衣起身,替周若琦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周若琦的眼睛,她用手遮挡着灯光,不耐烦地吭了一声。李妈道:“有个傅先生打电话来找你。说是让你回家了,就给他回个电话过去。”周若琦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已经是深夜,应该已经入睡。但周若琦生傅子谦的气,一把抓起话筒,拨了号码。在这样静的夜,电话铃声会惊扰他的好梦,也算是对他失信的报复。周若琦想象着他从梦中惊醒的模样,不免觉得畅快。
“喂。”他立刻接了电话,仿佛一直守着电话机旁。她倒是愣了愣,道:“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得他道:“对不起。我没有去看你的第一次演出。”她笑了笑,道:“没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今天,我父亲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回家。是个舞女,母亲很生气,一直吵闹着,我不得不在家安稳他们的情绪。”她听见“舞女”这两个字,有些刺心,尴尬地笑道:“伯父和伯母多年的夫妻情分,终究不会因为一个舞女而生分的。”他苦笑了几声,道:“父亲是打算要她做妾。一个比我还要年轻的女人,呵。像我这样的家庭,连我都觉得厌烦,你大概也嫌烦吧。”
她安慰了他几句,却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家。其实贫穷并不是最可耻的,可耻的是她曾经的职业。她不曾与他说过她自己的家,其实也是这个缘故。但若她想要继续与他交往下去,终究有一天,不得不提及家庭。她在等待,等着自己攒够了钱,就脱离孟柏衡的控制,然后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再把傅子谦带回家。似乎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但她却是真切地期盼着。
他再次约她去他家,因为他母亲想要见她的缘故。她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了。虽然气他没有如约而来,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她便原谅了他。再听他讲诉家里的烦心事,她只剩下怜惜。他与她约在十一月三十日,她听到这个日子,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她是真的陷进去了,不然也不会变得这样傻。
韩丹给她安排的新工作,是灌录唱片。没有新歌,全部都是翻唱。精心挑选一些名家的作品,让她学习。一来是因她不懂音乐、不擅长唱歌,二来是她是新人,底气不足。
相处了几日,周若琦发现韩丹并非粗线条的人,行为处事常有细腻之处。毕竟是女子,比男子多了几分心。
韩丹最爱咖啡,在工作或是闲暇时,都不忘煮上咖啡,细细品味。她喜爱穿男装,举止洒脱,仿佛男子一般爽朗。她抿了一口咖啡,问周若琦道:“你可知前些日子消失的佐藤纲吉?”周若琦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韩丹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佐藤纲吉是日军的特务,专抓地下党的。据说是孟柏衡派人弄死了他,落得尸首无存的下场。”周若琦忽然想起那日去郊外树林的情景,汽车后备箱里似乎藏着人,可她又不敢确定。她看了韩丹一眼,恰韩丹亦在盯着她看。她觉得韩丹的眼神里有一种狡黠,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会不知她和孟柏衡的关系。
周若琦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孟柏衡不是乾帮大佬么,怎会做出有益于地下党的事?莫非他本人也是地下党?”韩丹哈哈笑了两声,道:“地下党三番两次找他麻烦,他也曾帮着蒋中正杀了不少地下党,怎会与地下党合作。我看,兴许是他想和佐藤纲吉合作,也是说不定的。”周若琦把咖啡杯摆在杯碟上,笑道:“管他呢。”
她想要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然而韩丹那双眼睛,依旧带着狡黠的笑。她心想,都说吴承浩城府极深,颇有手段,他的外甥女也不是省油灯。
待到十一月三十日,她早早地结束了录音,去见傅子谦。他们约在学校,因为傅子谦有课。周若琦出来的时间早了些,便先让阿锋载她去医院。周先生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很久,病情一直不见起色。周若琦向沈诚亮询问了父亲的病情,沈诚亮摇头,只是说不好。周若琦心里压着大石头,使得她喘不过起来。她走到病房门口,孟柏衡请来的护工正在替周先生擦身,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周若琦坐在汽车里等了许久,见学生们散学出来,可依旧不见傅子谦的身影。她等得不耐烦,便让阿锋继续在校门口候着,自己下车去找傅子谦。
顺着回廊走着,远远地就看见傅子谦被一群学生围绕着。周若琦停下脚步,站在白色柱子旁,微笑着望着他。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亦往她这边看过来。双目相对,各自都是一笑。他便与学生告别,朝她跑来。
“真是抱歉。学生们找我谈论诗集的事。”傅子谦牵起周若琦的手,身后的学生们开始起哄。周若琦低下头,微微笑着。傅子谦对周若琦道:“他们成立了一个爱国诗社,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救亡图存。”周若琦一听,便沉下脸,正色道:“这些狗屁倒灶的
事情,你别参与其中。救国,那是政府的事,打鬼子,那是军人的事。他们一帮学生懂什么,没事跟着瞎起哄。”傅子谦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怔了怔,微微笑道:“我只是觉得那几首诗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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