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传奇-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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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快乐。
做不做太太,也罢了。
不过,又很遗憾没有收过请书。小时候她就有一大帮不喜欢讲话,但是非常爱写信的朋友,有男有女,但是还是没有收到过情书。
信当然收过啦,但的确是很学术性的信。有时候讲一部电影,讲了十张纸;有时候讲一个人,也讲了好几封信;有时候只是说,某月某日一班人一块吃饭,你有空没有,有空就来吧。
她还收过猜谜语的信,有人坐着无聊,就写信出谜语给朋友猜猜,朋友读了这样的信,也很快活,不过……就是没有情书。
无奈何,只得去听情歌。各式各式的情歌,有时候曲子与歌者都忘了,那些很缠绵的字句,却还清清楚楚地背得出。
她的小说里几乎每一部都插有情歌。
好像“宝贝你不知道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是怎样的,如我爱你。”
或者是:“明天如果你要这个世界,我自然有办法弄到;我会卖掉灵魂,然而不懊悔,但是你活着没有你的爱真是不可能。”
还有:“那山上有钟吗?但是我没有听见过它敲响,不,我从来没听见过,直到我看见你。”
这样的歌,都很写实。听了八百多次的“我除了爱什么都没有,八天一星期,我爱你。”还是不腻。
情歌有各式各样好多种。亦舒觉得每一种都好听,偶尔哼几句,心里却是舒舒服服的,一点心事都没有,连“我心里有一朵小花,是水仙”这样的都好。
当然,在我们写这本书的时候,亦舒已进入了人生之秋,狂热之气已成管末,凝思与怀旧潜入并逐渐垄断其情怀。
人到中年……将此四字默读数遍,不需补充什么,就能令人平静,举首望天。
她甚至已开始称自己的先生为老伴了,取的可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之意?
而自己,更是“家有一老,如同一宝”的那个“老”了。
在收获的问题中,仍然流露出秋境的悲凉——微笑式的感伤:从圣坛掉落的碎片;生理纠缠着心理;正在上升的巅峰感受;豁达地体味着古老的死亡主题…值些全是秋天的触角。
她觉得自己生命的春天很短暂,十八岁以后,就开始老了。
不是面貌身体上的老,面孔上没有什么变化,体重老是那一百磅上下,老的是心灵。
十八岁已觉沧桑,那真是很吓人的。才刚在明报当记者,别人还在指着说着,那么小,就出来跑天下了,自己却已感到跟同龄人无话可说,什么事都扎在比她大一大截的朋友圈子里,连谈情说爱也要找中年人才觉不辱没了她。
生活的曲折便由此而来。
伟大的犹太人这样要求自己:“第一次就必须做对。”他们珍惜抉择已达到极致了。
以此去印证爱的足迹,亦舒会苦笑,但说到写作,她却会微笑。
当然还有对青春的赞美与对美丽的欣赏,在亦舒那里,也颇有爱不忍释的钟情。
这从她的杂文里尤其看得出来,它们的主观性如此之强,使我们阅读时常在一些地方被“咯”了一下,有迈不过去的感觉。但过后,不得不承认,正是缺陷助长了才气。
我们可以凭借缺陷在亦舒心灵中的位置,找到她最柔软的部分——她也不是永远玩弄刻薄或赏识刻薄的。
你看,她对美丽的女孩子正是多么的欣赏,纯粹的外表美已让她在公众场合惊艳,在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管什么内在美。
她只看到那女孩子梳着一个童花头,头发漆黑发亮,前刘海遮着双眉,画着深深的眼圈,眼睛水灵灵,看过来就令人心一跳。装扮是浓艳了一点,但是青春气息毕露;俗气是俗气,不过美丽实在是美丽。
像这样的女孩子,她想大概便是所谓颠倒众生的女孩子了。女人都要忍不住盯着看,男人的感受又该如何?世界上美丽的人还是有的。
在亦舒的词典中,有的女孩子,只是可爱,有的女孩子,是满酒,有的女孩子,是标致,但是什么都比不上美丽的女孩子。
即使好多人说光美丽有什么用,或者她很肤浅呢,很庸俗呢,很策呢,甚至很坏,美丽不过是外表而已,如果没有了内涵,还是废话。
亦舒依然固执己见,怎么样都情愿选择美丽的东西,如果做了男人,女朋友非得美不可,追求得到与追求不到,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正是从这种观点出发,她才能创作出《玫瑰的故事》,使亦舒一举成名。
黄玫瑰就是那么一个颠倒众生的女孩子,她只是美丽,内涵是没有的;也读了三个大学文凭,只不过是为她的“吃、喝、玩、乐”增加更多的情趣罢了。就是这么一个人儿,却轰轰烈烈地美丽了一辈子,轰轰烈烈地恋爱了一辈子,直让人叹为观止。
更要命的是,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美丽,如同一朵花,开放得灿烂,那是由人的眼睛看到得出的结论,它自己是不顾不管的。该开了它开,该谢了它谢,遵循的是自身的规律。亦舒觉得像玫瑰这样的女孩子干什么都有“豁免权”。
《胭脂》中的杨陶也值得一提,那同样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因为美丽,亦舒也给了她许多特权,目的只有一个,让她快快乐乐地度过她的青春时代。
她不想读书,家里人也随她去,她“抢”了母亲的男朋友,母亲也依然祝福他们。
但亦舒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爱的,她其实也很挑剔:
牙齿刷得不白的女孩子我不喜欢;头发干燥飞来飞去,又开又脏的女孩子,我不喜欢;房间整理得不整齐的女孩子,我不喜欢;几天不洗内衣裤的女孩子我不喜欢。见到男人马上低声下气的女孩子我不喜欢;爱做作撒娇撒痴的女孩子我不喜欢;甘心做寄生虫的女孩子我不喜欢;虚伪的表情化的女孩子更不喜欢。多嘴的女孩子很少可爱,没有性格的女孩子很难服人,太优柔寡断的女孩子讨厌,过分理智的女孩子不算女孩子。似乎亦舒只怜惜美丽的女孩子。
很早就听亦舒说过,有朝一日要是有了女儿,一定会让她随心所欲,过着无拘无束的童年与少年生活。
是的,在这个时代,甚至在可望的将来,女性的解放都是有限的,女性的幸福也脆弱得如高台上的玻璃花瓶,随时都会掉落下来,摔个粉碎。父母不管如何有钱,如何有势,也不能担保女儿今后会得到幸福,倒不如趁她还在身边的时候,好好善待她。
“故此我有女儿,只要她喜欢,我愿意替她办到任何她要的物事。”
因为始终觉得女孩子只有四五年是好的,一个男人可以活到七十岁八十岁,依然很好,然而女孩子真正只有那几年。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就是青春的显影,连一条头发都有生命力,照在太阳之下,闪闪生光,随风飞扬。一个笑,带来整个春天。头一扬,便像告诉所有人:“这世界是我的。”
这样的女孩子,谁能不爱?
亦舒当然是爱极,但那种爱是非常小心翼翼的,战战兢兢的。就因为知道好景不长,那些长头发或童花头的女孩,很快就要长大,吃一个人、一个女人必要受的苦,心便痛得不行。
她自己后来果真有了一个女儿,更加变本加厉地说女儿好。
想她女儿也必定快乐得很,有这么疼爱她的母亲。
这个母亲啊,年轻的时候曾说过:
对一个人,最好是死心塌地的喜欢,没有什么理由的喜欢,没有什么条件的喜欢,反正喜欢上了,他什么都是好的。
人家说他瘦,我觉得他轻盈;人家说他傲气,我觉得他高洁得可爱;人家说他什么都是假的,自己喜欢就行了;上刀山落油锅,也都心甘情愿。
这是没话好讲的事,喜欢上了,就是这样。别人看着痛苦,却不知道痛苦自然也是一种乐趣。
这样的喜欢最好。谁也不会理是否一面倒,是否付出太多,收得太少。
除了这个,大概便是完全讨厌一个人了。这也好,可以省却不少麻烦。完全讨厌,没有一些喜欢,根本再简单没有了。他自管他,我自管我,多么无所谓。
最麻烦的感情,却是在两者之间的那种……
换了百分之一百的愿意,吃亏一点又算得什么。假如百分之一百不愿意,吹了算数,一刀两断。
一半夹一半,想想又回心转意了,等到不如意的时候,又往另外一方面想,真糟,谁碰上这种感情的发生,谁倒了霉。拖到几时去呢?不晓得,快乐吗?不晓得?不快乐吗?不晓得。、爱吗?也不晓得。不爱吗?更不清楚。
少年人的爱情又不同,在亦舒的笔下,他们的爱情是春水奔月,树木青葱,鸟语花香,每一个黎明与黄昏,都涂抹了她不少的主观色彩。
人到中年,沧桑看罢,弄清了很多生活的玄机,晓得了成年人不与线分对抗,有缘,则合,无缘,则分,切忌辛苦。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退一步想,海阔天空。
亦舒的口头掸是:“五百年后,一切都没有分别”;“甲之砒霜,乙之熊掌”;“不要为泼洒掉的牛奶哭泣”;“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但依然特别佩服火爆脾气的老者,只要心头那朵火焰不熄灭,生活便有希望。
却又不喜欢“老角”。
亦舒是侦探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忠实读者,她的写作技巧不少源自侦探小说,假设妙,悬念足,跌宕多姿,很有看头。
偏偏不喜欢阿加莎的玛普尔小姐被搬上荧幕,理由是她是老旦,白发萧萧,行动不便,声音颤抖,脚步蹒跚,挣扎着去侦探去谈论案情,有什么味道?
为什么主角非美文俊男不可呢?唉,赏心悦目嘛,世上已经那么多丑陋的事,粗鄙的人,娱乐时想看到年轻漂亮的面孔,人之常情嘛。
因此她不怕人说她势利,就是爱与意气风发的人在一起。最怕那种所谓不得志的人,自己心里不乐,就想将他的痛苦转移在朋友身上。满腹牢骚,指桑骂槐,社会对他不起,众人又待他不好,一下把自己应负的责任推个一干二净。
而她自己呢,心情不好,绝不出门,以便影响到朋友心绪。
不要说世界滑稽,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关键是人去适应世界,而不是世界适应人。
成年人的世界是灰色的,孩子的世界才有亮色。
亦舒很爱孩子,感情的珐码总是偏向孩子那边。
诚然,如她那么爽辣的人,对孩子也会评头品足一番,概莫能外。
上海人管小孩叫小人,到了她那里,更多了几番意思。除了小一号,更非君子,性格上缺点甚多。
第一,是疑心重。大人说的总不相信,非要亲眼看到,亲口尝到。
第二,十分妒忌。父母著称赞哪个孩子可爱,稍后,他们可能就借故把那幼儿推跌在地。
第三,记仇。
第四,见风驶帆,不知自律。
第五,自私霸道,什么都是“我的我的”。
第六,专爱扫兴,你说东他说西,绝不合作。
不过,这仅仅是小孩所为吗?想深一层成年人的世界里,何尝不也是一样“小人”?哦,原来亦舒是在借题发挥,至少也是一箭双雕——人性就是如此。
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