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传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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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黛玉那儿感染的抑郁,在宝被那里受到的拘谨,来到湘云面前,都一扫而光了。
这是在明霞空气中盛开的艳丽花朵。吃鹿肉划酒拳,口吐珠巩,醉卧花荫,给了我们多少的青春喜悦。
她的洒脱,她的豪放,都带有一点男性气质。每次出场总是以朗声大笑和高谈阔论露脸,主持作诗时居然规定“不许带出闺阁字样来”。多次取笑贾宝玉女性化的脂粉气,声言不怕爆竹、不怕鬼。在烙守规范的宝饮,天天吃药的黛玉面前,湘云真是个英豪阔大的“男子汉”。
她的身世也不见得比黛玉好,襁褓之中父母双亡,寄居叔叔家相当窘迫寒怆,但她却个性独立,精神自足。大观园里她笑得最多,活得也最轻松。这不是虚幻的精神自欺,也不是醉生梦死,在危机逼近前夕也许有点不协调,然而却发自真心,永远给人欢欣朗丽的生活诱惑。
亦舒写唐晶、杨之俊等人物,就是往这种性格上靠的。
唐晶容许别人诉苦,但不能超过十分钟,她对子君说:“每天只准诉苦十分钟,你不能沉湎在痛苦的海洋中,当为一种享受,朋友的耳朵忍耐力有限,请原谅。”
在阳光下,她的脸上有一层晶莹的光彩,那么愉快,那么自然,她双眼中有三分倔强,三分嘲弄,三分忧郁,还有一分挑逗。她是永不言输的,奋斗到老。
后来子君也感受到了她那种明丽,甩去了那种迷茫凄楚,可怜巴巴。
连她的前夫也惊讶,一年多之前呆在家里,那么笨,那么呆板的一个小女人,竟成了能养活自己兼心态健康愉快的“艺术家”。
无他,十几年过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当然会限制精神的发展。就如一般婚姻幸福的妇女,给人的印象总显得幼稚。外头的风风雨雨不用她抵挡,心态自然就停留在某一阶段不再成长。
被从庇护所中驱逐出来,披荆斩棘,大吃苦头,感觉很累,可是乐观地想想,如不是这样,能看清人情世故吗?就因为经历过不得意的日子,才会知道,人面可以忽黑忽白,人情会得忽冷忽热;世道好比马戏班,娱乐性丰富,热闹元比;而受伤也是一种学习,吃亏原属宝贵经验。
相信没有人会愿意自动自觉走上这条路,不过既然没有选择,不如苦中作乐,边走边欣赏风景。
渐渐志同道合者众,走路也不觉寂寞,彼此扶持,又是另一番风光。
上帝是公平的,愿意付出精力,必定得到报酬,也许不算很多,但足够生活,最主要的是精神充实。
难怪杨之俊能了无牵挂,真正开始享受生活。
工作得心应手,经济稳定自足,精神光风雳日,这样的女性已不再是一叠白纸,而是引人瞩目的一本书了。
独立的人格形象和主体地选择生活的可能性在亦舒的作品中很常见,尽管在现实中她的理想是很脆弱的。
事实依然是,知识女性在知识层次和文明程度上是升高了,可是围绕她们运行的那个大文化氛围的发展前行却是缓慢的。
但毕竟,亦舒给我们很大的鼓励。
亦舒传奇……智慧人生
智慧人生
我最崇拜的人,是我自己。
只有我才会帮助自己度过一山又一山,克服一次又一次难关。
亦舒《我的前半生》
都说,亦舒很擅长于写白领丽人。
其实,她所着意展示的,也许是一个现代社会知识女性对人性解剖的过程。只是她往往把解剖的对象放在婚姻的城堡里。
而在技巧上,她又把小说的功能在最通俗的意义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人们便经常只看到她所编造的美丽而传奇的幻景,却不太留意她所作的抗争。
《我的前半生》为她一展文学抱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舞台。
当代的娜拉出走后竟然能取得如此成就,是亦舒的一厢情愿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她的子君,确实带着理想主义的色彩,是寄托作者审美理想最为明显的人物。
对于《伤逝》的子君来说,支持她从黑暗的现实的黑屋子中挤出来,是一种新鲜的爱。她是饱含着期待,勇敢无畏逃出家庭,和涓生组建崭新的生活的。涓生并不如她那么坚决。
“我觉得在路上时时遇到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一不小心,便使我全身有些瑟缩,只得提起我的骄傲和反抗来支持。她却是大无畏的,对于这些全不关心,只是镇静地微微前行,坦然如入无人之境。”
新的生活在支撑着子君,让她以为沉溺于这爱里已足够,渐渐地向本我的状况复归,慢慢地堕入一种凝固的形态中。
她早已什么事也不看,已不知道人的生活第一着是求生,向着这求生的道路,是必须携手同行,或奋身孤注的了,倘若只知道携着一个人的衣角,那便是虽战士也难于战斗,只得一同灭亡。
子君最终也没有超出旧式女子的世界观与人生观。爱情曾使她勇敢地蔑视一切,暂时地变作一个自主的人,但根本没有在本质上改变她的生命意向。她依然不是独立的,把自己从旧式家庭与严父的塑绳圈套中挣脱出来,然后携着涓生的衣角生存。
这样她就无法不再次失落,因为她并没能摆脱女性的依附心理去建树彻底的女性独立意识。涓生失业的消息,使“那么一个无畏的子君也变了色,尤其使我痛心,她近来似乎也较怯弱了。
怯弱的子君最后是坠入“四周是广大的虚空,还有死的寂静”中去。
子君的死,涓生自然难逃其咎。他对现状的逃避和意冷,并把这一切转移到子君那儿去,在在显示了男性的脆弱与虚伪。
郭小东对此有很理性的批判:
姑且不去深究这其中有许多来自现实的不幸潜伏,其中,我以为涓生最是残忍之处正是在骨子里渗出男人在男女关系中隐含优势的潜意识行为。他骨子里对女性的轻慢态度以一种极关切极利他极负责任的假象,实践着极不负责的虚伪。他明知子君是为着盲目的爱和他一起出走,让她归去的最好方式是委婉地撕毁这爱的宣言,而归去意味着死亡,他还是以男人的方式,残忍地令她归去。
鲁迅在《伤逝》中对于人性的解剖,是浸润着对中国封建文化的高度警惕,并以此为依托去实现这种解剖的。所以他对于君作为女性在实现独立人格之途中的挣扎,不仅仅看作是女性个体与社会的一般撕杀,其中一方所处地位之可悲的愤感。
子君和涓生一同出走,或者说涓生“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起点就有所倾斜,即涓生是在寂静和空虚时,需要且期待于君来帮助自己逃出这寂静与虚空。于君如期而至,一同度过一年的时光。
她藉着他勇敢地减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
当最初的爱的焦躁日渐平淡,爱的色泽日渐斑驳,回复生活的本色时,他却无法承受这灰色的负压。或者说,他没有足够的责任感去承受两个人的生活压力。当初期待子君的浪漫的焦躁,转换了内容,把子君视作携住自己的衣角,将会拉住自己一同夭亡的累赘。
于是,在子君需要灵魂的力量与命运抗争时,他推开了她,堂而皇之地推开了她,把她交给了严威的父亲和冷眼的旁人。
在《伤逝》中,鲁迅既非站在女性立场,更非站在男性立场,来结构小说的意蕴,他是站在大文化的视角上,透视中国男女在现实中的窘态之根源。
相对来说,在《我的前半生》中,亦费则是站在女性立场上,来看待当代都市的男女关系。男强女弱转变为女强男弱使势在必然。
香港子君的前半生,虽然物质生活富裕,衣食无忧,但她的心态与《伤逝》中的子君是一样的。她没有工作职业,没有理想追求,靠喝茶逛街购物打牌消磨时光,根本不在乎当代女性努力获取的社会地位及独立性,置自身的自由平等于惘然。
亦舒对她的子君的前半生是不以为然的,她对鲁迅的“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的理解,主要是体现在对离婚后的子君的形象塑造上,一种智慧的火花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真正迸发。
两个子君,都是不同的时代里逾越于那个时代规范,企图寻找自己独立的生存意义的女性,只是她们在起步时就已经分道扬镖了,各自走着完全相反的道路,实现完全相反的人生历程。
前一个子君是企图走出那时代却完全被那个时代吞吃了,那不全是她的责任。后一个子君,在经历了短暂的痛苦之后,重新振作起来。
她自寻职业,自食其力,不怕困难,终于获得了新生,成为一个在人格上经济上独立的女性。
亦舒这部作品似乎在探索当年鲁迅提出的问题。七十多年前,鲁迅写了《柳拉走后怎样》一文,痛彻地指出,娜拉出走之后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亦舒却倔强地在为子君寻找第三条出路。
香港子君的故事,明显看出她在为自己的写作面对现实,却又不至于丧失女性的特征作努力。
她笔下的子君离家之后,要不回来也不堕落,只有摆脱对男人的依附,自力更生。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香港的子君就曾几乎崩溃。
无论什么人,在环境困难的时候,都会想到死。
但同是女性的唐晶却提醒她:要做一个坚强的人,想的是如何改良环境。
毕竟时代不同了,智慧的女性已不在少数。
是的,这一代的女性踏上自我解放的征程,由自信到自强,已成功地跨越人生两个驿站。
当然,还有一个驿站在女性的生命中至关重要。它可与事业平分秋色,那就是婚姻和爱情。
不过,在《我的前半生》里,它并不再构成重点话题。
从《我的前半生》里,我们可以看出亦舒的妇女观,也可以看出她对现代女性的出路与命运的关注。
而这一切,不可能没有男性的形象参与其中。
男性的任意所为,是那些被称为白领丽人的女人们所面临的最大的精神压力。所以亦舒不惜把他们漫画化。
她几乎是极力去挖掘男性的很琐来实现对女性的礼赞,读来令人深有感触,虽然还达不到鲁迅作品中所蕴含的摧枯拉朽的力度。
《伤逝》中的涓生脆弱自私,居然以“人是不该虚伪的”为遁词,说出了“因为我已不爱你了!但这于你倒好得多,因为你更可以毫无挂念地做事……”但在子君死后,他却永远地忏悔和悲哀着:“我想到她的死…我看见我是一个卑怯者,应该被控于强有力的人们,无论是真实者,虚伪者……”中国的知识男性觉悟到这一点,在当时无疑很具超前的意义。
香港的涓生也承继了他的前辈的自私和卑怯,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更缺少担当。
他居然可以这样对毫不知情,毫无感觉的子君说:
“子君,我已找好了律师,从今天起,我们正式分居,我已经收拾好,我要搬出去住了。
“你不知道?你竟不知道我外头有人?天呀,全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