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犯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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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我就去银座,遮掩着脸买了塑料袋,然后又返回公司,把直美的尸体装进袋子扎起来,藏在办公室的大保险箱里。因为事先把她摆成屈膝正坐的姿势,所以连骨头都不用折断就正好放进了保险箱。
次日早晨我拿着木板去找多田,拜托他做个箱子。多田在帮忙打理父亲的和服店,却对这份工作十分不满。我是在附近的酒馆认识他的,觉得他是个十分坦率的小伙子。对于我的请求,他欣然应允了。
这个和服生意人的儿子,也像所有和服生意人一样,是用鲸尺(注:鲸尺,用来测量和服尺寸的特殊度量衡单位。一鲸尺大约37。88公分,而一般日本度量衡所指的一尺——曲尺——是30。3公分,所以鲸尺的长度是曲尺的1。25倍左右。)吃饭的人。如果说给我做个五尺见方的箱子,那么做的就是鲸尺五尺的箱子。而另一方面,在旭木工所那里定做的五尺五寸的箱子,不用说是用曲尺来丈量的。如果前者用曲尺单位来换算的话,相对于旭木工所的五尺五寸,多田做的箱子就有六尺了。这两个箱子的大小差别,虽然一眼就看的出来,但是光是听人描述的话应该会产生错觉。而我恰恰就是瞄准了这一点。
传说古代有个国王,在自己的王座上方用细丝悬挂了把短剑,我这几十天的心情也如同他一样,光顾着担心鲸尺和曲尺的不同什么时候会被发觉。我事先拜托过多田,如果你去拜访,无论如何都要马上通知我。于是今晚你回去后,他马上打电话给我了。挂剑的丝终于断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一旦这个电话打来,该来的总会来的。在你拿着逮捕令出现之前,我离开了家,写了这封信给你。你是根据什么注意到这个秘密的呢?这对我而言直到如今仍然是个谜,但是这个谜的答案我永远也无法知道了。因为,不用说你也知道,我打算自杀。
我想,我所施的把戏已经不需要再从头详细解释了。让多田把做好的箱子送过来,紧接着又让工作人员把放货物的标准箱子搬过来,那之后马上往工作人员搬来的五尺五寸的箱子里装入直美的尸体。但是我在调查中对你说的是“装在多田做的五尺见方的小箱子里”。另外,让三村司机帮忙装进桌子的,是曲尺六尺见方的大箱子。也就是说,虽然是装在多田做的箱子里,但是对你说的是“两个人一起装桌子的是五尺五寸的大箱子”。
这就是把戏的关键。我对你撒了这两个谎,也使它成了任你自己怎么推断都无法解释得通的怪诞案件。这样的话,我应该就很安全了。只要你不意识到鲸尺造成的错觉的话——。
生命岌岌可危被送进医院,屈服于痛苦而爬出来求救等等,我是不会演出这样的丑态的。
附记:麻子也随我同去了。
08
半井和麻子的尸体在箱根山里找到了,被早春的冷雨淋得透湿。从麻子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一封遗书,里面写着与世诀别的和歌。墨水已经模糊,无法辨认,但最后一行却奇迹似地清晰地留在那儿。从柔和的字迹中可以看出她的人品,让人不禁想着,“笔迹秀丽”这个词就是来形容这样的字迹的。
当看到被标注记号了的“因爱永恒”这一行时,虽然年轻,但却对感情已经有些淡然的鬼贯只评价道:“真是陈旧的措辞啊。”
事件·其之四 隐形的火车头
01
阿秋是在丸山餐馆住店打工的女帮佣,这家店位在横滨西区的国道边上。因为客人主要是以长途卡车司机为主,所以当然是通宵营业的。
乡下长大的阿秋,早已习惯黑暗的夜路。就连会让城里人绊脚跌倒的坑坑洼洼,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店里的伙计们都称她为“猫头鹰”。在阿秋看来,晚上眼力不好的城里人才是多么地不可思议。据店伙计们的说法,尽管平时的动作就像猫那样敏锐,但是能把夜路看得清清楚楚的阿秋的眼睛,才是真正奇妙的地方。
阿秋还没有读过作家和田仓大辅写的剑侠小说。但就白天睡觉,晚上工作这一点而言,这位和田仓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比阿秋更接近猫头鹰一些。
和田仓大辅是位颧骨突出,眼睛上吊的男人,他的相貌跟战争时期美国漫画里出现的日本兵如出一辙。阿秋常想,剑侠作家果然还是应该要眼睛往上吊,看起来才有强悍的样子。举例来说,那位经常光顾阿秋的餐馆,眼尾下垂的司机先生。如果写古装小说的话,像他那样总是默不作声淡淡微笑的人,一定是不干正经事的人物形象。
和田仓大辅喜欢吃美味绝伦的荞麦面。他偶尔会做些三明治或西式泡饭之类的当宵夜,但还是说荞麦面是最好吃的。到了晚上,他经常打电话来点餐,这种时候就注定是由阿秋去送外卖了。前面也说了,阿秋丝毫不在乎走夜路,又是个个性大咧咧,长得也不怎么出色的女人,就算对方是位单身小说家,也一点都不用担心。
九月三日的晚上,说起来是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也应该算四日了吧。阿秋单手拎着食盒,一步不停地走到和田仓家,敲了敲玄关。那是座围了圈树篱笆,雅致舒适的房子。挂在屋檐下的常夜灯上,用黑字写着“和田仓”。一只飞蛾扇动着翅膀,细微的鳞粉不断地从翅膀上抖落下来。
阿秋看到这盏檐灯,就想起两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里送荞麦面的往事。踏过淹没脚踝的深雪,当阿秋好不容易筋疲力尽地走完仅仅两百公尺的道路,站在这盏檐灯下的时候,是如此的安心。这段记忆,到现在还深深地烙印在阿秋的脑海里。但是,三日这一晚,阿秋所经历的事情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却比迄今所遭遇的任何一切都更加来的强烈。
“让您久等了!”
阿秋在玄关的格子门前扬声说着。过于大声地喊的话,恐怕会被邻居责骂。因此,声音不能太大,但同时又要让对方能够清楚听到,这的确是需要某种技巧的。
“晚上好!拉面送来了。让您久等了!”
阿秋又说了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剑侠作家还是没有应答。阿秋觉得很奇怪,通常最喜欢的荞麦面送到了的话,和田仓大辅总是会弓着背赶紧出来的。然后,他会像宫本武藏一样,用有如刀剑般的锐利目光盯着阿秋说:“好慢啊!”
阿秋都喊了四次,有点不痛快了。于是她试着拉了拉格子门,发现门居然没锁,丝毫不费劲地就打开了。屏住呼吸的阿秋,正想要再喊一次的时候,却发现在走廊的角落那边,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人仰面躺着,面相也变了,但绝对是和田仓大辅没错。剑侠作家的脖子上勒着毛巾。
阿秋咕噜一声,往咽喉里倒吞了口口水。她丢飞了食盒,魂飞魄散,气喘吁吁地沿着夜路拼命往回跑,一跨进店里,当场瘫软坐倒茌地;平日的刚强,到了这种关头,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02
时隔半年,跟茅野还在警视厅记者俱乐部时相比,夜晚的新桥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虽说红灯区已经被取缔,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些身着盛装的女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站在大楼的阴暗处拉客。茅野原本心想,他所看见的应该会是些熟悉的老面孔;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到处都是不存在他记忆之中的女子身影。他再次发觉,虽然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其实做这一行的女人,在新旧交替的频率上是非常迅速的。
穿过铁桥正要右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又被搭讪了。当正要冷冰冰地拒绝时,茅野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沐浴在霓虹灯下的女子脸孔,随着灯光的闪烁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女子反过来注视着茅野。
“啊呀,这不是茅野先生吗?”
她用男人般的口吻说道。也因此唤醒了茅野的记忆。
“芭露!是芭露吧?我就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
茅野一边带点怀念似的拍拍对方的肩,一边这么说道。对方依然是那副秾纤合度的身段。
“人家现在不叫芭露了,改叫‘娜咪’了哦。”
娜咪很开朗的说道。做为茅野很久之前就认识的朋友,她并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看起来从心底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方式。
她在浅草当脱衣舞女郎的时候,茅野曾跟她有点交往。在她被坏情夫纠缠,寸步难行的时候,茅野曾救过她,娜咪因此对他十分感恩。过去,他们两人也经常一起在煎饼店二楼吃火烤牛杂。
“你啊,还在跑警察新闻吗?”
“嗯,我现在是在横滨支局那边工作。”
“横滨?”
说完,娜咪的目光变得像是在沉思什么似的。画得高挑的眉毛下,是涂着漂亮睫毛膏的大眼睛。符合大骨架身材的肉感,透露着挑逗的味道。
“怎么样?要不要稍微聊一会儿?”
“不行,不行,我有老婆了。”
“不是那个意思,有点事想问你。”
娜咪盯着茅野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娜咪好像现在还用着巴黎剧院时代深受欢迎的香水。
“是吗。那,就边喝点什么边说吧。”他坦率地说。
像娜咪这样的女人,如果笨拙地反问的话只会惹恼她。关于这些应对方法,茅野深有体会。
就算过了十一点,夜里的新桥还是像傍晚时分一样地热闹,不时也能看到正经的年轻女子三三两两漫步的身影。娜咪先一步,走进一家挂着红色大灯笼,上面写着“饺子”的店里。浓烈的油味和蒜味扑面而来。五、六名疲惫的上班族,额头渗着汗珠,正狼吞虎咽着。
“要来点啤酒吗?”
“喝醉了岂不是话都说不成了。边吃饺子边说吧。”
娜咪接着说道:
“喂,茅野,在横滨有作家被杀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因为那是我负责跑过的案子。那个怎么啦?”
“原由我稍后再告诉你。先告诉我罪犯是谁,可以吗?”
“虽然还不一定确定就是罪犯,不过被捕的是一个叫祖父江的男子。”
茅野一边回答,一边大致预料到了娜咪想要说的内容。
和田仓大辅遇害的时候,茅野也紧随着警察局的车赶到了。由于茅野很早就读过这位作家的小说,所以他是带着非常的热情,来持续报导这件案件的。
因为尸体还留有不少体温,所以有人认为,和田仓是在送外卖的店员到达之前不久被杀害的。丸山餐馆的老板娘说,打电话来店里订荞麦面的声音,跟和田仓大辅一直以来的声音不同,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综合其它信息得出结论,推定行凶的时间为接近凄晨一点的时候。
从靠桌边的托盘上有两个茶杯,可以得知和田仓大辅有访客来过。按照这样推断的话,罪行很可能是这个客人犯下的。但是,罪犯绝对不是四处流窜的小偷,这一点从接下来的事情也可以推断出来。
和田仓大辅的桌子里总是放有接近一百万的钱。听说,他其实是因为讨厌银行而不存钱的。和田仓感觉道貌岸然的银行大楼里其实是蛀虫遍布,每次只要一看到装腔作势的银行工作人员,就觉得有种像蛀牙一样的厌恶感。有一次被劝诱买了股票,结果暴跌变得一文不值,于是连对证券公司也不相信了。从那以后,他看不起证券公司,把他们叫做“投机商”。
和田仓大辅被杀的时候,桌子的抽屉硬是被撬开了,只留下零钱,其它的全被卷走了。这点清楚地表明,行凶的目的是为了钱。而且,知道桌子里藏着大量金钱的,除了他的朋友之外别无他人。
祖父江完,是位历史小说作家。尽管写的也是历史小说,但是他擅长的是井原西鹤(注:日本着名的风俗小说作家,着有《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