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记百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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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看,邻桌的陌生人也在咯咯大笑。看来是酒精的成分让人亢奋。我确信汤里绝对有加酒。
突然,坐在对面的朋友流出鼻血。店员看到,还笑嘻嘻地点头,虽然可怕,但好像很常见。
上厕所时,看到有个写着“呕吐槽”的台子,难怪。就连本地人大口喝下后也无法消化。
那天晚上,我们各自遭到流鼻血、头痛和严重腹泻的袭击。只有没感冒的年轻男人和那个嫌味道太重、只喝一碗的中年人没事。
回日本一个星期了,还有人腹泻、头痛,或者轻度发烧,甚至偶尔流鼻血。大家互相安慰:“这些症状结束后,身体一定完全净化了……”想到有人日常饮用那种东西化为精力,想到他们身体的强悍,竟有一种真实的感动。
那确实有惊人的效果,只是太强了。
体验过太晚的脚底按摩和针灸,大家一致的印象是,冲击都没那锅汤那么强烈。感受那汤像给身体源源灌进强大的能量,在身体里面流窜,胡乱治疗。
不是日本人习惯的细腻治疗。
我不知不觉认真思考起国民性来。
44
大家都有点感冒,说话夹着咳嗽。帮佣M说:“我帮你们做巴西的感冒药吧。”我和阳子深感兴趣地等待。
M年轻时在巴西经营农场,小感冒时喝点那个东西就会好,感觉快要感冒时就喝。
把蒜头切碎,加入柠檬、盐巴和热开水,虽然有呛鼻的蒜味,但还是比较好喝的。大蒜的后劲没有想象的强,味道也不重。身体变得暖和,精神仿佛恢复了。
只有小不点说:“好难喝。”不肯喝。其他人都觉得好喝得想再来一杯。或许是她特地为我们做的心意愉悦了我们。实际上感冒也好了。
不止是因为民俗疗法有效,很大的原因是,M那像是妈妈味道的东西温暖了我们。
我并不否认西药。如果没有西药,我那身体孱弱的母亲恐怕已经不在世上。当用则用,才能蒙受药物的绝佳恩惠。不过,那也需要有温暖递送过来的手和能够信赖的判断。
我家附近有一位用药量惊人的医生。
去他那里看病,回来时直接去药局,买处方笺上多达十种类的强效药物,全部在餐后服用。呕吐就吃止吐药,咳嗽就吃止咳药,过敏则加止痒药,还有胃药、散热剂、抗生素。医生说他那里人手不够,不能打点滴。因为药有效(能吃完那些,不知多有效啊),那家医院总是人满为患,但我总认为那里没有医生,只有胡乱开处方和使用大量药物的人。
如果我多一点感情,采取彻底沟通的战术,可以打动医生的心吗?还是因为彼此本就无缘,不留下任何关系而去,对彼此都好?这些事总是让我有点烦恼,因为同样是人,他想让眼前的病人轻松愉快、想治愈病人的心情,并无一丝虚假。
只是,一想到可以把自己的宝贵生命交给他吗?即使只是短暂的一刻,脚步也不自觉背向那家医院。
我怎么也无法认为,那强硬叮咛“还要回诊一次,后天一定要来!药都绝对要吃!”的声音是因为有爱而显得严厉。
45
台湾的小笼包名店陆续在日本开店。
我兴奋地去过几次,但总觉有点不对。是湿度吗?还是因为点心的销售情况而有微妙的等待时间?我不知道。东西确实都一样,但就是有些不对。
我想,最不同的地方是,在日本,很多人拿小笼包当下酒菜。台湾则是晚饭、点心、消夜,最后的最后,才能加入下酒菜这个行列。
台湾的店里空气清爽,大家开心大嚼。但日本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喝了很多酒,食客都有些无精打采。老年人很少,也有点遗憾。
果然,空气是无法带过来的。
我去尼泊尔时,老婆婆在路边煮茶贩卖。那是稍微想想当地的卫生状况就不敢喝的茶。在路边低洼处,用旧铝锅大火快煮,牛马经过,扬起漫天灰尘。老婆婆的手漆黑。
不过,装在可爱的素陶杯里的热茶,好喝得令人无法想象。
如果那地方不是拥有干燥的风、马粪的味道、灰尘、清爽稀薄的高地空气、湛蓝的天空、远方闪闪发亮的雪山,也就不会有那样的味道吧。
46
有人说:“名品无美食。”但是我在名古屋吃到的鳗鱼饭,真的美味极了。我是老饕,所以知道,那个盘中凝聚了多少让食物每一次都愉快好吃的秘密。虽然有人说第一次是吃原味,第二次是靠着中药味,第三次是靠着柴鱼酱汁,第四次是用最喜欢的吃法,所以百吃不腻,但我还是很讶异那多到不行的鳗鱼和饭量。
我想,即使把饭量减半,少放点酱汁,小菜也减半,还卖原来的价钱,一样行得通。但尽管生意很好,他们并没有这样做,料多实在,摆盘不俗。
看到他受欢迎的秘密,心情自然也丰富起来。
朋友说无论如何都要弄到那个鳗鱼饭食谱,拜托熟人弄到。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用到哪里,但他那行动就是绝对好吃的证据。
47
姊姊做的可乐饼真的很好吃。
和我小时候吃的肉店可乐饼有难分轩轾的魅力。好吃得似乎觉得那个肉店老板和姊姊死了以后,我这一生不再吃可乐饼也无所谓了。
我问过姊姊做法,照着去做,做不出那种外头酥脆、内里松软的可口滋味。那是吃过的人都赞叹的佳作,甚至觉得一年比一年好吃。
那是我年轻时一心向外寻找美食时所疏忽掉的美味。当我们不停向外寻找时,会产生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的错觉。
但如今我认为,家常菜的厉害,在于它才是塑造这个社会、传承精心培养的美味,而且是其人死后即消失不见的唯一绝对味道。
我的孩子进入青春期后,一定会吃腻家里的食物,经常买外面的东西吃,或是放学时再外面解决晚餐,或吃垃圾食物,总要这样绕过一圈后,才会发现这一点吧。
48
银座高架桥下那些明显违反建筑法规的店家渐渐消失了。好冷清!下北泽也是同样的冷清状况。那些店家或许外观不佳,或许不够安全,但就不能想方设法,保留原有气氛而加以改装吗?虽然人们似乎有在这种有点寂寥的环境中感到放松悠闲的习性。
待在这种有点陈旧、布满灰尘、没有窗户、不特别好吃、没有漂亮小姐、也没有潇洒大叔,只有普通亲切的老板有点随兴经营的店里时,总有一分悠闲、舒服、温暖。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不太知道那种感觉,所以不会寻求那样的店家,只要是灯火通明的大楼中熟悉的餐厅,味道也差不多,就感到放心。
在我看来,“好贵!难吃!”大概已成了标准。
对我来说,好贵!难吃!比“味道差强人意、但是气氛不错”还令我生气,但在非我时代的年轻人感觉中,他们从小熟悉的感觉,就是那种感觉,像购物中心附设餐厅那种只是填饱肚子的感觉。非餐饮公司经营的手册餐厅。
不过,趋势的改变终究无法遏止。现在的年轻人,也有很多喜欢高架桥下的小餐馆,也有很多人勇于在那里开店。因此,不妨以稍微不同的形式留下那种感觉吧。
我一心认为,至少,让那里就像自家的餐桌般,永远有不变的相同气氛。让孩子不论长到多大都会怀念。
不必拼命去做,也无须勉强去做,只要留下轻松悠闲的气氛就好。只要有轻松悠闲的气氛,自然没有难吃的东西。
我刚生产完时,不能走远,老是吃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的便当。但是再好吃的便当,也不如家里的饭菜香。不论放进多少各式各样的珍稀蔬菜、很费工夫的小菜,只要时间久了,都变得难吃。甚至比不上自家烫的绿花椰菜爽口。
我读高中时,是家里气氛最糟糕的时候,吃饭时我几乎都不说话。老幺本该扮演取悦父母的角色,但家里的问题实在多如山积,沉重得让我做不到。几乎只是无意识地坐上餐桌,连招呼都不打,完全不和家人说话。
我虽然不后悔,但还是很想对当时不安的自己说:“要相信未来。”要更珍惜今天一天的餐桌,笑对家人。
49
朋友M定期送来烤面包。
我在前面写过那个面包,真是细腻美味之作。虽然我有支付形式上的材料费,但以费工的情况来说,她恐怕没有什么利润。
有一圈巧克力的吐司、加入香草的意大利厚饼(Focaccia)、贝果、兔子形状的面包、香肠面包卷、酥脆的玉米面包、放入大量绿葡萄干的玛芬蛋糕、辣味咖喱面包、有很多核桃的面包、柠檬皮面包、樱花红豆面包、无花果果酱面包、罗勒奶酪面包、芝士黄豆粉面包、奶酪棒面包、司康饼……五花八门,质量达到市面贩卖的程度。最近,M的包裹一送来,我家小不点就问:“那个盒子,面包?”
我想象M在她家厨房挥汗揉面、细密地循着顺序做面包的样子,感觉很美而性感,不觉心跳加速。日常有这样可口的东西吃,太奢侈了,我总是把不能马上吃完的分量冷冻起来,保留美味到最后来享用。这种时候,我确实感到承受了朋友的时间。或许,制作者才知的食物精妙,就是这个。
50
根津有一家专卖油炸食品的餐馆“汉亭”。
那家店在我小时候就有了,建筑也是明治时代的三层木造楼房,非常珍贵。
汉亭的东西非常好吃,人气很旺,当然也有分店,总是供应精美组合的新鲜食材,环境干净,店里的人也都和善。
不止如此。我认为这家店包括味道、人员、建筑物等,是间伟大的店,是文化的遗产。
我从中学到现在四十多岁,只要有机会,一定来这家店,享受这个味道。来得越多,越觉得老店伟大之所在以及东京人的豪爽。
听说现在继承家业的年轻老板毕业于文京六中或文林中学(好本土啊)。我朋友和他同班。所以,他应该是和我在同一地区长大的同年龄人吧。
那里虽然是陈年老店,但毫无拘谨的感觉,穿牛仔裤的人、上班族等轻松上门,店家不会以貌取人而有差别待遇。我在老老板当家时就曾想过,下一代当家时会变成怎样?会这样想,是因为在我们那个旧市区里,第二代做垮老店的故事多过更趋发扬光大的故事。
那天探望母亲归来,时间已经很晚,“去汉亭吃点东西吧?”我们夫妻带着小不点,走进暌违颇久的店里。
没有预约还带着小孩,电源毫无不悦,带我们入座。没给小不点儿童椅,但贴心地放着双层坐垫。酱汁不辣,用番茄酱代替味噌。在这机灵之人越来越少的手册社会里,很感谢这里完全没有那种制式的应对情况。
人在厨房的年轻老板看到我们家小不点,立刻炸了鹌鹑蛋和地瓜,让老板娘送过来,“因为你乖,招待你的。”
偶尔会听到厨房传来对晚来客的响应,但不会让人不悦,而是充满风趣与爱心。就是那种客人“来得有些晚,但也不好意思直说已是最后点餐时刻,只好编个理由,隔一会儿才上菜”的感觉。啊,东京人的感觉,好怀念。
店员太忙,没看到时,年轻老板不会放着炸好的东西不管,而会亲自送到客人桌上。我想,他是真心热爱工作。
同年龄的我,似乎了解藏在他心里的东西。
也知道他用和父母完全相同的方式维持这家店,是多么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