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尽-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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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族资本发展,北京袁家以经商富甲一方。极具经商头脑的袁凛鹰受端郡王青睐,被招为郡马,袁氏红极一时。但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先天不足,后天失养的民族资本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注定要走向没落。
本书以袁家第三代庶出小姐袁之沂的视角,折射出大家族内的争斗倾轧,新旧交替时期人们思想的变化和矛盾,以及整个大时代的动向趋势。
在这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大家族里,一个庶出的小姐将如何自处?她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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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芙蓉落尽
【作者】季念
【正文】
子
“小姐!小姐!纳兰家的人来向老太爷提亲了!”丫鬟梅子迈着急促的小碎步溜进小姐的房里,压低声音禀报道。小姐似乎并不在意,左右端详着镜中身着骑马装的自己,懒懒地问道: “哪个纳兰家?”没等丫头回答,小姐柳眉微蹙,向另一丫鬟道, “苏子,上次请的那个裁缝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啊?怎么把我这衣服做得那么紧?”丫鬟苏子立刻俯身上去仔细查看那件骑马装。梅子道: “小姐,北京城哪还有两个纳兰家啊?就是那个娶了西域什么部落公主的纳兰琪老爷,来给他儿子提亲了!” 小姐这才有了点兴趣,转头问道: “你是说那个蓝眼睛,卷头发的纳兰释天要娶我们家的姑娘?” “恩!”梅子重重地点头。 小姐笑道: “沁儿才十五岁,定亲也太早了点,爷爷那么心急把她嫁出去啊?” 梅子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不是!纳兰公子要娶的不是四小姐!” “那他要娶谁?珏儿?他该去程府提亲啊!” 梅子皱眉,心里嘀咕,小姐怎么想不到自己身上去呢。 “其实,纳兰公子是想娶三小姐您呀!” “什么?”小姐顿时热血上涌,杏眼圆睁,樱唇微张,在原地楞了许久。她在努力回忆她与纳兰释天的所谓“关系”。实际上她认为自己与那位姓纳兰的少爷毫无关系,除了他是袁家大少爷袁之涉的表弟之外。至于在沙漠发生的事,实属偶然。纳兰释天要娶她,这不会弄错吧?虽然京城有上百号的窈窕淑女挤破了头都想挤进纳兰家去当少奶奶,可她袁之沂从未想过。 正堂里,袁家的老太爷袁凛鹰正与世交纳兰允之子纳兰琪谈笑风生。之沂满脸疑惑地走进正堂,站在门边,不请安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桌上用大红色锦盒装着的还有放在地上的成箱成箱的聘礼。难道这都是真的吗? 袁老太爷看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掀了掀胡子,不悦地道: “沂儿,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快向纳兰伯伯行礼!” 之沂回过神来,屈膝打千道: “之沂见过爷爷!见过纳兰伯伯!” 两位长辈都笑了,在他们心里,之沂是个最标准的大家闺秀。之沂看了看那礼盒,然后转向老太爷: “爷爷,你们这是……” 老人看着他心爱的孙女,慈祥地笑道: “纳兰伯伯来给他的儿子释天提亲,我已经答应你和释天的婚事了!”
“是纳兰释天?”之沂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纳兰琪似乎听出了什么,捋着胡子笑问: “怎么?沂儿对我们释天不满意吗?” 没等之沂回答,老太爷大笑道: “怎么会呢?我们沂儿是害羞喽!”纳兰琪也跟着大笑起来。老太爷又道: “沂儿,过来,到爷爷这儿来!” 之沂的脸有些微红,上前几步,半蹲在老太爷膝边,下巴靠着他的膝盖。
“爷爷!”她望着老太爷,眼里晶亮晶亮的,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当然,老太爷全当她是撒娇与害羞了。他笑着轻抚她的脸: “看看纳兰家送了什么聘礼给你。要是太寒酸了,咱就不嫁他!”老人拿过桌上的一只锦盒,交到她手里。之沂接过锦盒,抬眼看了看爷爷和纳兰伯伯。 “打开看看!”老太爷道。之沂缓缓地打开锦盒,夺目的光芒一寸一寸地照亮了她的脸。躺在锦盒里的是一顶稀世王冠。但它并不属于中原的任何一个朝代的任何一位皇族,它是一顶西域的王冠,这从它的外观上很容易被看出来。冠身中央镶有一颗眼珠般大的蓝宝石,此外还有各式细钻、玛瑙不计其数。璀璨华丽,光彩夺目。之沂惊呆了!想他们袁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又有哪一件宝物堪与之相媲美?这件聘礼实在太不寒酸了!纳兰琪笑道: “这是释天的母亲爱依莲娜公主的王冠,传给将来的媳妇是她临终前的嘱咐。她说,头戴王冠的人才是纳兰家的媳妇,没有王冠就不能进纳兰家。现在,沂儿,它是你的了!”
之沂还没顾得上从巨大的震撼里回过神来,纳兰琪又拿出另一个锦盒,交给之沂,说道: “另外,释天自己也准备了一份聘礼,要我交给你。” 之沂接过第二个锦盒,抬头看了看老太爷,低头打开了它。这回再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条小巧的红色马鞭。之沂一怔,既而明白了。老太爷双眉微蹙,狐疑地看了一眼纳兰琪。纳兰琪迎向老太爷询问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 马鞭?他记得?他说过的话,她总以为是随口说的,原来他真的记得。之沂怔怔地看着被包装成聘礼的精巧马鞭,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纳兰释天,那个长着一张西域人的脸,湛蓝的眸子总是英气逼人的纳兰释天,他要娶她!京城第一大财神,红顶商人,家世显赫的纳兰家的嫡长孙纳兰释天要娶她!而她——袁之沂,虽然是名门望族袁家的小姐,但却同贾探春一样,只是庶出。千百年来,庶出比起嫡出差的只是生母而已,但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一生都将变得不一样。所以之沂以为,像纳兰家这样的大户,要娶也只会娶她的妹妹,嫡出的袁之沁。然而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
婚事已成定局。老太爷决定的事从来不容改变。之沂的父母早丧,所以她的祖父就成了她婚姻大事的唯一掌权人。她从未想过不服从祖父的决定。她更没想过祖父的决定居然是要她嫁给纳兰释天。 此时正值民国二年,时局动荡,纷乱四起。在这风雨飘摇的年代,像袁家、纳兰家这样的红顶商人既懂得广开商路,又有官职撑腰,倒还能站稳脚跟。前清道光年间,袁家的祖老太爷袁宗堂便开始经营药铺。当时的袁宗堂是进士出身,在朝廷里有个小官职。第一次鸦片战争,洋人打了进来,清廷屈服,签订《南京条约》。袁宗堂一看形势不妙,便很有远见地将重心从官场转移到商场,开始潜心经营药铺。时值鸦片流毒于世,百姓深受其害。袁宗堂走南闯北,搜集古方,研制戒毒药物;开设医馆,供百姓戒毒居住。这些举措受到各方百姓的欢迎。至咸丰年间,袁家的药铺、医馆已遍及南北,颇俱规模。此间由于第二次鸦片战争后,鸦片以“洋药”名义合法入口,更是流毒四方。袁家的医馆和药铺就是在这时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各地,既挽救了民众,也发展了袁家的产业。
袁宗堂死后,其子袁凛鹰继承家业并发扬光大。他眼看着清廷摇摇欲坠,便像他的父亲一样重商轻官,顶着官帽经商,当起了红顶商人。他广开商路,拓展业务,又做起了古玩、钱粮、私盐生意。光绪年间,袁家已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富可敌国。眼馋的端郡王也料想清廷气数将尽,欲寻条后路,便将女儿蓉嫣郡主“下嫁”给袁凛鹰。此后仍不安心,又将另一个女儿蓉钰郡主嫁给了同样是红顶商人的纳兰允,这样算有了双保险。 袁凛鹰与纳兰允官场密友商场伙伴,如今又成了连襟,关系自然更为密切。
蓉嫣郡主为袁家生了三子一女。大儿子袁伯林,娶了纳兰允和蓉钰郡主的女儿纳兰璎,可谓亲上加亲,生长孙袁之涉;二儿子袁仲天娶了天津傅家的女儿傅银芬,生次孙袁之汶和孙女袁之沁;三儿子袁叔回,从小聪明过人,但在十四岁时竟不幸夭折了;小女儿素秋,嫁入程氏。
袁凛鹰另有一美妾,原系江南名歌妓。名叫阮肖肖,嫁入袁家后改名阮紫玉。她当年是艳闻天下的美人。人美、歌美、舞美。据说光绪皇帝曾邀请她进宫献艺。但究竟是献艺还是侍寝,后人众说纷纭,曾一度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她为袁家生了一子一女。大女儿素春嫁入秦氏;小儿子袁季安娶的是杭州扇商的女儿,生孙女袁之沂。 现在读者明白,之沂的庶出身份是怎么回事了。其实那是因为之沂的父亲是庶出。虽是庶出,之沂却比妹妹之沁更受祖父袁凛鹰宠爱。祖母蓉嫣郡主和小姑素秋自然更偏爱小之沁。令人不解的是,同为庶出的大姑素春竟也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 阮氏未到四十便香消玉殒,真所谓红颜多薄命。外传阮氏是被大太太蓉嫣郡主逼迫致死,然而大夫的诊断却为她澄清了这一点:阮氏死于民间盛行的肺痨。之沂十二岁那年,父亲季安被诊断为痨病,此后不到三个月,父亲便日渐消瘦,最后油尽灯枯而亡。母亲在父亲死后,终日郁郁寡欢,在第二年的重阳登高之日,不幸失足坠崖而死。之沂就这样失去了父母。祖父袁凛鹰一向偏爱之沂,在之沂的父母死后,他更是视之沂为掌上明珠,千般疼惜万般宠爱,令另两房儿媳嫉妒不已。现在,疼她的祖父送了她一件最丰厚的礼物——她一生的幸福。不论这门婚事到底能不能使之沂幸福,至少老太爷已经把最好的人选留给了她。试问,在京城,哪家的小姐不想嫁进纳兰家这样的豪门?就连袁家的二太太都心心念念地想把自己的女儿之沁嫁给纳兰释天呢! 之沂怀疑自己有些孤傲,为何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却觉得不置可否,甚至还有些不情愿。
“真的要嫁他吗?”她轻轻地问自己。 也许。
丑
一 黄昏的时候,之沂静静地坐在房里,坐在母亲留下的梳妆台前。晚饭已经用过了,但之沂好像记不起吃了些什么,甚至餐桌上二太太对他的冷嘲热讽她也记不起说了些什么。父母死后的那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忍受这些,渐渐地,她已不认为自己是在忍受,她想也许这是命运给她的历练。
可是她的丫环梅子却不这样认为。用餐回来后她的抱怨就没停过。 “二太太真过分!字字带刺儿,句句藏刀的。我看咱们小姐是被她气出病来了。你瞧她一生不吭的,准是气坏了!”梅子恨恨地说。袁府所有的丫环中,数梅子性子最烈,最好打抱不平,也最忠心耿耿。之沂非常信任她喜欢她,曾经还说过要带她一起嫁到婆家去,将来给丈夫做妾。梅子自然不会信以为真,但却对之沂更为贴心了。 苏子抱着一堆叠好的衣服进来,接话道: “也别怪二太太心里堵,京城的姑娘,哪怕是格格出身的,谁不眼馋纳兰家呀?二太太以为咱们跟纳兰家是世交又是亲戚,四小姐又是袁家唯一嫡出的小姐,纳兰少爷的婚配非四小姐莫属。可是突然发现落了空,叫谁心里也不好受啊!她爱说就让她说两句吧,我们小姐又不少块肉,定亲的还是我们小姐,又不会变成四小姐。” “你倒挺理解她嘛!”梅子甩了个白眼道:“我看她呀就是个大米虫,整天盘算着怎么夺我们老爷的那份家产。她占咱们的便宜还少吗?老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他老人家心里清楚着呢!咱们老爷太太走得早,可小姐还在啊,她怎么就想着夺小姐的家产呢?何况老太爷还没作古!油水她捞了也就算了,现在咱们小姐跟纳兰少爷定了亲,她又不答应了,难道天下便宜就该她一个人占啊?”梅子气呼呼地跟她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