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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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轻巧。”韶华指责她,“你这是‘卖爹求荣’。”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顾思诺殷勤的造访,他总不好拒之门外的。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小犹太吗?
离离却和韶华对着干,不仅如此,还变本加厉,变着花样给顾思诺制造机会。
譬如韶华一旦不能接她放学,她便让顾思诺充当护送的角色,抵达华康里之后,邀人客喝会儿茶再走。
一喝就喝到韶华收工回来,与顾思诺刚好打个照面,两人寒暄几句,终至冷场,顾思诺等不来进一步的邀请,方落寞地起身告辞。
离离对韶华说,“她在等你开口留她吃晚饭。”
韶华却答,“要你多管闲事。”
她笑着扑到他身边,涎着脸问。“亲上加亲不好吗?”
韶华冷哼,“你是真心的吗?”
她不甘示弱,昂着下巴,面有得色。“真呀。”
“好。”他咬牙起身,“下回一定成全你。”
下回…
下回便是顾思诺改变策略,不再正面进攻,而是选择‘曲线救国’,一口咬定离离不会跳舞,要与韶华示范给她看。
离离预备了看好戏,煽风点火道。“是呀,贴面舞尤其不会。”
顾思诺一听这话,脸刷得就红了。
韶华忍气吞声,面上维持着绅士风度。“贴面舞就贴面舞咯,怕什么。”说着,落落大方地牵起了顾思诺的手。
只不过逞强是一回事,实情又是另外一回事。顾思诺身上浓郁的紫罗兰型香氛,令韶公子的喷嚏在鼻腔内百转千回,汹涌澎湃,事后抱着小犹太不停哀怨。“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离离又逃又躲,韶公子干脆将大门反锁,抓到她以后摁在床上也好,围在沙发上也好,总要将脸埋在她头发里嗅上一阵,没脸没皮道。“只有小犹太的味道才能治愈爸爸的花粉过敏。”
离离笑着推搡他,“咄!也不见你对茶花过敏。”
“我只对紫罗兰过敏。”
这番话,面上是玩笑话,里子却是真话。正因为太真,他只能当成玩笑说,她亦只能当成玩笑听。
其实离离存的心眼,再明白不过,是自古以来所有姑娘都有的黑心眼。明明想要,偏说不要。明明是自己的,偏要推给别人。直到被推来推去的当事人从对方身边逃回来,她才乐得接受,还受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欢喜。
顾思诺原本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盘算着既不能成事,那便给彼此都留个退路,以后见面还是朋友,结果被离离一搅和,那念头刚灭下去,又给勾了起来。一来二去,倒舍不得放手了。
只不过顾思诺愈是殷勤,韶华愈是回避,他态度愈见抗拒,离离明白某些人非她不可,就愈是高兴。这一场游戏,你追我逐共三人,像谱写了一曲和谐的三角圆舞,只不过个中韵味只有离离懂,她从中尝到了甜头,愈发不肯罢手,愈要撮合他们。
在看到韶华为花粉折磨,苦不堪言时,她找了个看起来很‘偶然’的机会和顾思诺聊天,有意无意地点拨。“唔,我爸爸以前夸过陆小姐,说她身上的脂粉香天然,一点都不造作。”
“原来这样啊。”顾思诺略有所思。
得此耳提面命,知道离离在作顺水人情,再加上之前屡屡相帮,就断定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待她比以往又更好些。
然一番周折之后却获悉,陆茵梦根本不擦香水,对味道素来是很抗拒的。
可作为一个成年女子,顾思诺又着实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让韶华对自己印象深刻的机会,左思右想之后,在寒冬腊月的大冬天,身上穿着貂皮大衣,头颈上裹着真狐皮的围巾,手里却持着一柄檀香扇登门造访。
离离摇头叹了口气,心道:“这个女人真笨。”
回头和韶华理冬衣去,暗暗决心以后再不帮她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韶华今次的态度却与先前截然相反。
顾斯诺贸贸然到访,事前并没有通知,是以他和离离正忙着收拾夏天替换下来的过季衣物,实在无暇招呼她。家里的尘漫被掀起,浮在空中,箱笼堆得到处都是,毫无讲究。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场面多数会退出去说一声不好意思,下次再来。顾斯诺穿的这样盛重,却没有半分大小姐的脾气,当即除了手套,大衣,一手一脚的帮忙。
女人对整理和清洁是自有一套的,顾斯诺也不例外,一边抖开离离的裙子,一边嘱咐道。“离离啊,这种裙子明年夏天都要拿出来晒晒,否则要蛀掉的。到时候东也一个洞,西也一个洞,后悔就来不及了。”回过头去又嘱咐韶华,“记得有空要买点樟脑丸回来。”
“哦。”韶华和离离同时应答。两者之间的口吻却差距颇大。
韶华的‘哦’是下意识的,随口无心的,真是像极了家里丈夫对太太的回应,平凡又可亲。
离离的‘哦’是低低的,压在喉咙里,底气不足似的,倒像是被母亲抓到错处的女儿,入耳都是粗漏疏忽的心虚。
于是三个人同时一愣,相视而笑得却只有韶华和顾斯诺。
待事情忙乎完毕,通通直不起腰来,韶华对顾斯诺就更加过意不去了,当晚破天荒的留人吃了晚饭,如此不算,席间还体贴的斟茶递水,嘘寒问暖。
他开了一瓶葡萄酒,说是天寒让大家暖暖身子,却只肯让离离喝一些些。
离离看着杯中的红色液体,无端端就想起那次她偷听来的,韶华和韶觉年在书房之中的对话。
围绕着葡萄酒,关于女子家世的争论。大意是几十年的酒终归不够几百年的醇。
眼下的情形似乎就巧合的应证了这一说法。
因为一直以来,离离的持家之道凭的是无师自通,是出于生活的本能,顾斯诺却截然不同,是经验主义,是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妇女心得,去芜存菁,运用起来可谓得心应手,出神入化。
离离的复杂是生活的必需品,顾斯诺却是化繁为简,明明年长一些,却还保留着天真单纯,是乱世中的一抹清流。顺延到情感上,两者的差别就更为明显。离离总是藏一半,露一半,犹抱琵琶半遮面,是要费尽思量去猜的。顾斯诺对韶华却是不遗余力,掏心掏肺的。于是这样一比较,高下立见了。
不知韶华是否也同样发现了顾斯诺的好,饭后无须离离提醒,竟也主动提出要送顾斯诺回家。留离离一个人独自守着小公寓。
她目送他们出门,趴在阳台上看着一男一女沿华康里踱步,并肩而行,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戏台上的灯光聚拢一齐打到主角身上,亮得能将那弄堂里的黑都驱散一半,变得模模糊糊的,又迷迷朦朦,道是看得清,却又看不清。还剩下那一半的黑是待他们转了弯,出了她的视线就是彻底的看不清,在那个角落,能发生许多事。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她记起就在前天晚上,韶华拿了一支笔按住她头顶在门框上划一条线,用以记录身高,一边还取笑她说。“唉,怎么还长不高呢?”
她踮起脚来,按他的身高比划,也不过刚刚超过他肩头,怎么都上不去了。
“那你觉得多高才好?”她这样问,是因为同龄人里她不算矮呀!韶公子却总嫌弃她,说她小矮子。
然后指着自己的鼻线说道,“当然是到这里啦!”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的逻辑。
韶公子解答,“接吻方便呀。”
“……”
对于他的这点儿人生追求,她无语了很久,着实不知道该接什么。如今看到顾斯诺的身量刚好抵至他鼻线,上下浮动着,一如他要求的完美高度。那弄堂角落里看不清的,可能会发生的,就在她脑中稀里糊涂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版本。
离离趴在阳台上伸长了脖子张望,可惜四下里黑黢黢的,快要伸手不见五指。
她再也不用掩饰,气呼呼的回到客厅,守着钟点,掰着手指等他回来。
三个小时过去,韶公子终于打开了公寓的大门,一路哼着小调踱进浴室,春情勃发的样子,神也挡不住。
离离在他屁股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言不发。
韶华转过身,见她没话对自己说就开口道。“你是打算做小跟屁虫吗?”
离离伸出手去拉他的手,韶华这次是真动了气,被她握住的手待要抽出,她又伸出一只手覆在上面,两只手紧紧握住,仍旧是一言不发。
韶华甩不开,就自顾自向前走,离离使劲往后拖,两个人跟拔河似的一直拉拉扯扯到阳台,他故意往阴影里一站,不冷不热地说。“滴水还能穿石呢,再说我也没有石头那般钢铁的意志,如今这样也好,不用你费心再作红娘了。”
离离扁着嘴抬头看他,眼神无辜,嗫嚅道。“爸爸不喜欢,以后我再不这样了。”
良久,等不到他的回答,离离又捧着他手臂晃了晃。韶华的嘴角终至慢慢拉起些微弧度,掩住笑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离离的手冰凉,想必在阳台上呆了很久,适才他全看见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和顾斯诺在百乐门对面的咖啡厅喝了一杯,把不必要的误会都说清楚,跟着就跑到百货商店里,趁着还没关门给她买了一副手套。
今年的冬天不知会否下雪,先备着吧。
第30章 谎言
关了窗,锁了门,冷风在外面呼啸,任凭它如何顽劣,肆虐人间,屋内自有一股温暖徐徐流动。
离离戴着他买的手套不肯除下来,毛茸茸的爪子放到韶华的脸上,轻轻磨蹭。体温零零星星的传递,微小却足够驱寒。
跃跃欲试的将脸搁在他肩头,她的毛衣触及他脖颈的皮肤,刺刺痒痒,照平日里他该要像触电般的跳开,此时却不过淡然处之,离离发现原来是他又在走神。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韶华最近来接她的频率着实高了些…
另外,白天当大家一起整理衣物家私时,顾斯诺曾指着角落里一盏台式电风扇,问要如何处置。离离当时预备去取报纸,然后包起来收好。韶华却一个健步冲过去,抢先提到了他的房间。
她心里突然有一种猜测,急需验证。
当即便在他领口嗅了嗅,假意埋怨道。“酒味很重啊!”
因为车祸的缘故,韶华最忌讳别人说他身上有酒味,尤其那个人还是离离,于是二话不说,起身冲向浴室。
离离得以抽身,偷偷摸摸钻进他的卧房,最终在壁橱里找到了那台电风扇。
按下开关,她熟门熟路的将基座打开,那里有她存放的一样‘贵重’的东西。
如今,却不见了。
她再用手掏了掏,以作确认,果真空空如也。
竟是这样吗?
静夜之中,她蹲在地上对着铁质风扇发呆。
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想想也是,韶华怎么会喜欢顾斯诺呢?喜欢到失魂落魄,食不下咽,动辄走神?
他的心绪不宁,全是因为这个吗?——放在电风扇底部的,那两根金条。
从到华康里开始,‘小黄鱼’就一直由离离保管,被她好好的收藏在某处,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然而现在看来,不但有人知道,还拿走了。
离离听到浴室的水声渐停,赶忙将电风扇放回原位,安然无恙地回到客厅。
待她也洗漱完毕,出来时就见到韶华穿着藏蓝色厚布睡袍,正坐在书桌前一目十行的翻阅,速度惊人。
“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迷?”她走到他身边,两手搁在桌案上支撑着身体,侧过脸来对着他。
韶华笑笑,“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嗯?”
他将书举起来面向她,封皮上印有《To Tell A Lie》(说谎及如何辨别谎言)。
她挑衅地抬眉,“有用吗?”
“试试看咯。”他轻咳两声,喊着:“预备开始!第一个问题,唔,你多大了?”
“你不是知道吗?”
“请当事人正面回答,谢谢。”
“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