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记-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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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拿起笔,又想起佩东送的那支钢笔还在汪家,现今自己想睹物思人,竟然也不能。曼云拿出毛笔写信,写到动情处眼泪便流了下来,又是一阵咳嗽。正写着,就听见窗外边有报童喊叫,曼云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来,她也顾不上躲,只听着报童叫喊。
“号外号外,冯司令调任察哈尔,国民军撤离北京城!号外号外……”
曼云一听,手上的毛笔掉在地上,连件衣服也顾不得披上便跑了出去。到了门口,早不见了报童的影子,曼云便往外走,不知走了多远,就看见另一个报童跳着出来,曼云忙叫住他说道:“给我一份儿报纸!”报童见她大冷天穿一件单衣,叫上还穿着拖鞋,有些害怕,说道:“小姐先给我钱,我再给你报纸。”
曼云正是急火攻心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跟他多话,冲过去拿出一张报纸,翻开,一行大字赫然写着——冯司令调任察哈尔,国民军撤离北京城。曼云细细地把文章读了一遍,说是冯司令麾下十万精兵已经全部撤退。曼云不信,再看一遍,却怎么也看不下去。报童在旁边说着:“你倒是给我报纸钱啊!穿绸缎的人连报纸钱也要欠!”
报童声音大,引来不少人围观,对着曼云指指点点,曼云忽然觉得全身轻飘飘,又忽然觉得全身很沉重,仿佛有人拽着她往地上倒一般。一块巨石压在心口,竟喘不过气来,不由得一阵咳嗽,竟咳出一口血来。报童小小年纪,没见过这种事情,吓了一跳,钱也不敢再要,一径跑了。众人都怕担了麻烦,也都散了,只剩下曼云一个人,手里展着报纸,眼前的漆黑染了一片又一片,耳边也再听不见什么声音。
曼云正像垂死一般,心里却想着:就这么死了也好。正想着,就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后脑重重地砸在地上,便人事不知了。
舜卿看见曼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从公司出来,路上看见一个穿着单衣的年轻女子,光看背影,只觉得与曼云实在相似,待她转过了脸,竟果然是她!
舜卿也说不清楚对曼云是怎样的心情,虽然碰了不知几次壁,可是他一个男子汉,总不能跟一个女子记仇,况且她落魄至此,别说是有过那样情愫的人,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不好坐视不管。舜卿跑过去的时候,她嘴角还淌着血,眼里凄厉得叫舜卿心里发寒。
舜卿问了周围的人,谁也不认识她,没法子,只好带着她回了自己公寓,叫来了医院的医生。
医生正给曼云检查,舜卿就站在窗边,马场道一带漂亮的洋楼不少,到了夜晚,都开着电灯泡,很是灿烂。舜卿心里烦乱,此时只觉得那些光亮实在刺眼。
“四少爷。”医生检查完,冲舜卿说道:“这位小姐是肺病。”
舜卿一惊,问道:“你确定?好好的怎么染上这个病?”
医生说道:“这位小姐患了感冒没有及时医治,再加上奔波劳碌,受凉,便成了这个病。”
舜卿问道:“要怎么治才能好?需不需要住医院?”
医生说道:“这个病来得快,去的……很少有人能治好。我劝四少爷也不必报太大希望,有多少人死在这个病上,我想您也是知道的。”
舜卿只觉得浑身发冷,说道:“我自然见过死在这个病上的人,可也有治好的。这些人你不提,单提死了的,我看你是学医不精,我也不托你帮忙了,你且回去吧。”
医生说道:“我明白您的心情,四少爷,我得提醒您,这个病会过人的,您自己千万小心。”说罢,医生拿了药箱就往外走。
舜卿又叫住他说道:“你且等一等!”
舜卿走到门口,说道:“你先缓一缓她的病情,我再想想办法。”
人家行医这么多年,生老病死的事情见得多了,却也明白舜卿的心思,便说道:“那我就尽力了,四少爷请便吧。”说着便又进了屋,给曼云打了一针,开了些西药,叮嘱了些事情便走了。
舜卿看着躺在床上的曼云,心里是百味杂陈,自己信誓旦旦说过再不喜欢曼云,可是那段情愫又怎么可能说斩断就斩断得了呢?更何况她此时这样的惨,更加不能撒手了。不过,这事自己来做也有些不合适,总要知会她的父母才好。
舜卿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叫铁路局留了一张火车票,第二天便去了北京。到了北京也顾不上歇息,便开了车往汪家来。
舜卿把车停在汪府门口不远处,刚下了车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仆妇抱着一个包袱往外走,门房打趣说道:“怎么,刘妈,三小姐走的时候空着手,连件大衣都没穿;小璃走的时候也没收拾东西,怎么你就抱着个包袱走了?”
舜卿虽然知道这样挺人家说话总是不好,可是这话实在奇怪,他也不及多想,便退了两步。
刘妈啐了一口,说道:“呸,没良心的,三小姐也没为难过你,你倒会落井下石!”
门房一听,有些不乐意:“你可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落井下石了?我说的是这个道理,再说,你一个辞了工的老妈子,凭什么从正门走?”
刘妈指着门房的鼻子说道:“我出了汪家,就不是汪家的下人,凭什么还要走旁门?我还就走正门了!”说着,刘妈气鼓鼓地走出来。走了几步,正看见舜卿,她吓了一跳:“哟,你是……”
舜卿没法子,只好站出来说道:“我姓何,是汪曼云小姐的朋友。”
刘妈心里虽有些怀疑,还是陪着笑说道:“原来是我们姑娘的朋友,你来这儿是什么事?”
舜卿问道:“你跟我说说清楚,什么叫‘三小姐走的时候空着手’?”
刘妈不能确定舜卿的身份,事关曼云的名声,她总不敢乱说,便笑道:“三小姐出门竟连钱也不晓得带上,你说,她怎么也犯这样的糊涂?”
舜卿说道:“你也不必顾虑我,汪小姐在天津患了肺病,我是来通知汪先生的。”
刘妈知道曼云去天津的事情,是小璃偷偷打电话过来说的,本是十分机密的事情,旁人不能知道,如今他这样说,竟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刘妈拦着舜卿说道:“何先生,你找老爷也没有用的……”
舜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样危在旦夕的大事,你们老爷不管的吗?”
刘妈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犯了错……”刘妈还是不敢轻易说出来,舜卿却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便不理她,自己进了汪家。门房见他和刘妈说了一阵话,有些戒心,拿了舜卿的名片就往里面送。
刘妈不敢离开,看着伯荪把舜卿迎进院里,把包袱垫在地上,等了起来。
伯荪将舜卿迎进客厅,说道:“上次不欢而散,都是我们考虑不周,实在是过意不去了。”舜卿没说一声就过来,叫伯荪很是不安,便先放低了姿态。
舜卿说道:“世伯不用这样说,是我们年轻人不懂事,我冒昧前来,更加的无礼了。”
奔波
伯荪笑道:“你也算是世番的朋友,过来就过来,难道还要什么俗礼吗?”说着,招呼舜卿坐下。
舜卿说道:“惭愧得很,这次前来,倒不是为了跟令公子叙旧,我是专程为着令千金而来的。”
伯荪一听,心里顿时更加没底,这样说来他自然是为了曼云而来的,可是曼云已经走了,去哪里寻她回来?可是他这样客气,也不是来为难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舜卿说道:“年后我就去了天津的工厂,这么巧,就在昨天遇见了曼云小姐。”
伯荪一怔,竟不知曼云何时去的天津,只得陪笑听着。心里想着,曼云当初和他闹成那个样子,他看见了曼云还是巴巴地跑来告诉自己,看来这份情还没有断绝,想来也不会为难自己。
舜卿见他不肯解释曼云去天津的原因,只得继续说道:“令千金独自在天津街头晕倒,于是我把她带进了我在天津的宅子,我知道这样实在不好,但是情况紧急,也只能如此,还望世伯不要介意。”
伯荪一听曼云晕倒,忙说道:“我怎么会介意呢?还多亏四少照应了。不知道云儿现在好些了没有?”
舜卿皱了皱眉头,说道:“令千金是患了肺病。”
伯荪一听,身上便一阵冷汗,自己以前有个妹妹,十来岁上得肺病死的,他怎么不知道这个病的厉害。曼云竟也得了这病!
舜卿见他脸色发白,说道:“世伯不要心焦,为今之计,我们要想办法找良医好好治疗,还要商量一下如何安置曼云小姐,总不能一直住在我那里,是怕闲话的。”
伯荪叹息一声道:“我家并没有认识什么名医,实在不好寻找。再说,我虽然很想接云儿回来,可是她染了这个病,又怎么会来呢?这一天的颠簸如何受得起?”说着,伯荪起身,对着舜卿作揖。
舜卿连忙站起来,拦住伯荪说道:“世伯这是作何?”
伯荪说道:“云儿童年丧母,这些年我对她也关心不够,前些天惹四少生气,也是一时糊涂。我请四少不计前嫌,代为照顾云儿。”
舜卿听他说曼云童年丧母,不由得问道:“那现在的汪太太……”
伯荪说道:“那并不是云儿的生母,云儿的母亲七年前就没了。就算是你可怜她,就代为照顾吧!”
舜卿犹豫了一下,正如伯荪所说,这个时候曼云是经不起颠簸的,回到北京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她如果一直留在自己那里,听起来总不是那么合理。这病要治好,怎么也得一两年,这一两年……
舜卿说道:“还是请阮团长来天津陪伴曼云小姐吧。”
伯荪一听,才知道舜卿竟是知道佩东的,忙说道:“这是她一时糊涂,阮佩东哪里是她的依靠?前两天冯司令的国民军撤离北京,他就走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云儿是被他给骗了!”
舜卿一惊,问道:“他撤离了?去了哪?”
伯荪说道:“怎么四少不看报纸么?冯司令如今成了西北边防司令,阮佩东自然也跟着去了察哈尔了!”
舜卿攥紧了拳头——竟是这样!他竟抛下了曼云!想必曼云是为了他和家里闹翻,才一个人跑去天津的,可是这个阮佩东竟然自己去了察哈尔!
突然间,舜卿又止不住地冷笑,自己这一腔热情付与曼云,人家并不理会;曼云一心苦等阮佩东,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这是不是叫同病相怜?
一会儿,舜卿才说道:“扶危助困是国人传统,舜卿虽然漂泊海外多年,也不敢忘怀。世伯若是肯把曼云小姐托付给我,我一定尽心照顾,不敢怠慢。”
伯荪见他说得真诚,心下松了一口气,又双手作揖道:“全仰仗四少了。”
刘妈自舜卿进了汪家,便一直在外面苦等,终于见舜卿走出来,连忙站起身迎上去,却不敢多说什么。
舜卿问道:“你以前是伺候曼云小姐的吗?”
刘妈连忙点头:“我伺候姑娘四五年了。”
舜卿说道:“我知道你还不能完全信任我,我只问你敢不敢跟我去天津找曼云?”
刘妈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敢,我无亲无故,也没有拖累,姑娘若真的在天津,我就敢去。”
舜卿说道:“我要去找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请他去天津医治你们小姐,我先给你一些钱,你找个地方将就一晚,明天七点我们在火车站碰面。”
刘妈连连点头,口里答应着,看着舜卿上了车。
舜卿开车到了一栋别墅门口,下车按了门铃。门房见他衣着光鲜,很是客气地问道:“先生找谁?”
舜卿递上去名片,说道:“我找彭燕人。”
门房不敢怠慢,跑去屋里,过了一会儿,便开门迎舜卿进去。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的斯文青年走出来,笑道:“舜卿兄,自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