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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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澜暗想,红绮只道他迷恋阿宝,念及当日,才设法点醒他,虽说是误会,但论起这番侠义心肠,却着实可感,只是由阿宝而柳云生,由柳云生而玉茜,这之后发生的事却是谁也想不到的了。
思澜下午回家后,寻思再去看看思源怎样,一进房门就见思源在七手八脚地在收拾箱子,思澜奇道:“三哥,你这是要去哪儿?”思源将箱子一拎,锁着眉道:“我有事去上海一趟,回头再跟你说。”也不等思澜问第二句,便急匆匆出了门。思澜心里纳闷,到了晚上吃饭时,才知道是思源在上海跟人合办的交易所出了问题,何昂夫恨恨地骂,说也不称称自己斤两,就学人家做投机买卖,从来左右行情都是大户,像他们这种散户跟着买空卖空,早晚把自己身家性命套在里面。
不出何昂夫所料,思源在上海的情况糟不可言,本来物极必反,交易所的股票一路疯涨,早无平准市价之功,这时暴跌下来,便难以遏制,再加上年关岁尾,市面资金紧张,银行钱庄都在催帐,只这一个月中,上海的交易所竟一连倒闭了几十家。思源与人合办的这家证券交易所,底子还算厚,但也百弊丛生,股东们开会,说现在差金打出太多,商量每人摊两万块求急,想办法先把这关过去再说。魏占峰第一个跳脚,说我这的钱都套在里面,别说两万,两千也没有。其他众人也都拿不出钱来,彼此埋怨一通,也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思源回到南京,人整整瘦了一圈,一想到股票都成了废纸,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他自己束手无策,也不敢去求何昂夫,每天浑浑噩噩,只在书房里喝闷酒,喝醉了就胡言乱语,玉茜满心厌烦,一个人躲出来透气,这时梅花已开了大半,梅林里红白轻绽,冷香袭人,玉茜闲步赏梅,心情略觉好些,忽见前面一株梅树下有两个女孩子,一个掂了脚折梅花,另一个略矮些在跟她说话,这时侧头间看见玉茜,忙唤了一声三少奶奶,玉茜认得是阿拂和绣屏,心道她们两个怎么在一起,嗯了一声,便走过去了。
忽然身后两人嘻嘻地笑,玉茜心头一紧,心道莫非她们是在笑我,这府中上下已传开了不成,心里狐疑不定,便到上房来探何太太的态度,何太太却是满面春风,一见玉茜,便告诉思涯来了信,说最近已通过一会华法教育会的同学找到蕴蘅,蕴蘅现住拉丁区,离念书的学校很近,只是不方便跟家里联络,玉茜忙笑道:“总算可以松口气。要不岂止母亲,连我们也跟着悬心。”何太太笑叹道:“谁说不是。”
蕴萍见何太太兴致很好,便提议去看戏,何太太答应了,叫人打电话去订包厢,玉茜怕说不去,反显情虚,只得跟着一道去了。这晚的压轴戏是凤鸣玉的《凤仪亭》,向来都是柳云生给他配吕布,今天却换了另一个武生,玉茜暗暗担心,难道他伤的这么重,连这种戏也演不了?却听那生唱道,青青柳,娇又柔,一枝已折在他人手。把往事付东流,良缘叹非偶。
玉茜念着这句良缘叹非偶,一颗心酸得难受。心想怎么也要见他一面,这念头一起,自己也吓了一跳,照理说这个时候避嫌尚且不及,哪能送上门去授人以柄,可是那天他尚且肯来通知她一声,现在他受了伤,她却装作不知,岂非太薄情了么。耳边听蕴萍道:“这个吕布这么胖,一点也配不上貂婵。”
玉茜望向台上,想起那人的清眉俊目,不由心下一横。好在她知道柳云生的住处,并不用向人打听,第二天早早出门,换了男装,雇车到柳云生住处,站在院外,却又犹疑,当日说再不见面的原是自己,这时又来,不是自打嘴巴,倘若他心里记恨,冷冷嘲笑几句,却又何以自处,只是既到了这里,万没有折回去的道理,这样想着反生出一种孤勇,抬脚跨进院内。走了几步却是一怔,原来柳云生并没有在房中休息,而是在院中舞刀。
他拿着一把六合刀舞得虎虎生风,有人走进来也未察觉,忽然脚下一顿,以刀拄地,人也弯下腰去,玉茜急忙奔近,扶住他道:“你,你还好么?”柳云生抬头,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道:“他没有难为你吧。”玉茜哼道:“他敢。”柳云生又道:“能扶我进去么?”玉茜便扶他进了屋子,旧地重临,恍如一梦,定了定神道:“你没事就好,我要走了。”柳云生坐稳,拿起桌上的茶杯,啜一口茶道:“是,我没事,还没有被你丈夫打死,”看了玉茜一眼,“你可以心安了。”
玉茜瞪着他道:“不必冷嘲热讽的,你若有气,可以去告他,与我无干?”柳云生微笑抬眉,“他是你丈夫,怎么说与你无干?”玉茜道:“我和他已经——”说了半句,却又打住。柳云生点头道:“我明白了,因为这件事,他不要你了。”玉茜呸了一声,“是我不要他了。”柳云生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玉茜涨红脸,转身向外走,柳云生伸手握住她的,低声道:“再陪我坐一会儿。”玉茜回头,只觉那双眼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不由自主地坐回椅中,这一坐便坐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柳云生道:“明天我等你来。”玉茜摇头,“明天我不会来了。”柳云生笑道:“我去何家看你也好。”
玉茜挑眉,“真想被人打死么。”柳云生替她整了整帽子,笑道:“我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这话本是调笑,可又几分像真的,玉茜冷冷打了个寒噤,推开他跑了出去,凤鸣玉来看柳云生时,迎面遇见玉茜,一时没有认出来,走出几步,才恍然有悟,进屋便向柳云生道:“过两天,我想回老家看师父,师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柳云生摇头道:“你自己去吧。”凤鸣玉皱眉道:“师哥,你清醒些,何家不是好惹的。”柳云生道:“我的事你别管。”凤鸣玉紧跟一句道:“你以前也没少管我的事。”柳云生不语,凤鸣玉又道:“我知道,她反串唱戏的样子,很像师妹,我也知道,你不甘心白白被人打,可是她是什么身份,你说阿宝不肯嫁你,难道她就肯嫁你?师哥,咱们安安稳稳唱戏不好么,何必要跟何家作仇。”柳云生恍如不闻,只低声道:“你这次回去,记得好好筑一下师妹的坟,不要让雨水冲坏了。”凤鸣玉大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走。”柳云生只是反复擦着那把刀。凤鸣玉又急又怒,欲待不管,又怎么能不管,没过几天,在霓裳社里却又听到另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玉茜已找了律师在办离婚了。
原来玉茜自那日看过柳云生后,本不打算与他再有瓜葛,谁知次日陪秀贞母女去鞋店,竟在那里又看见了他,若说是巧遇,也未免巧的过分了,这样欲断难断,复又纠缠起来,玉茜心想长此下去,真是往堕落一路上走了,便决意乱刀斩乱麻,和思源把手续办了,自己好去北京祖母家,一来可以躲开柳云生,二来过些时候离婚的事发了,父母责怪,也有祖母帮自己说话。
钟太太帮她找的律师姓王,东吴大学法科毕业,留学回来执业,代拟了协议条文给双方看,钟先生劝思源道:“我辈结合,全在爱情,既然爱情已经消失了,徒留一个名义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给彼此一个重获幸福的机会。”思源沉默半晌方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现在快过年了,我不想让老人家连个年都过不痛快。”抬头看了一眼玉茜,“难道你打算回苏州过年么?”玉茜想了想道:“我会等出了正月再走。”
思源拿过文件便待签字,想了想又放下笔,说那等过完年再签好了,玉茜寻思,若是签了字,自己便同何家没有关系了,也不好再住他家,便没说什么。两人一路回去,都是心事重重,将进门时,思源方道:“一场夫妻,咱们能不能合合气气地过这最后一个年,就算做做表面样子也好。”玉茜听他说的凄凉,心中也自难过,便点了点头。
自此人面前仍是恩爱夫妻模样,只晚上回房各自安睡,过年打牌时,思源站在她背后替她看张,间或倒了茶水递过来,便如初婚时候,一家人笑笑闹闹,玉茜坐在人丛中,不免恍惚起来,随了思源去长辈亲友家拜年,同进同出,一起商量该送些什么,哪一句话可说哪一句话不可说,好像还有无尽的日子要过,再一想发生过的那些事,心又冷了。想来人生如戏,结婚是一场闹剧,现在离婚,当是一场喜剧了。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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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正月很快便过去了,这天思源从上房回来,进门不见阿盈阿满,便笑道:“这两个丫头整天躲懒,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玉茜淡淡道:“我放她们假了。”思源笑容顿敛,玉茜又道:“下午去把字签了吧。”思源慢吞吞从抽屉里取出那张协议,往沙发上一靠,指着其中一行徐徐道:“这一万块赡养费也未免太多了罢。”玉茜看他一眼,冷笑道:“当初我带来的嫁妆也不只一万块。”
思源道:“我现在的情况,根本拿不出这些钱。老爷子那边你就更别想了。”玉茜却不信他连一万块钱都没有,便是真没有也是他自作自受,哼一声道:“我做这么久何家媳妇,总不成净身出门。”思源嘿嘿一笑,“净身出门怎么了,难道让你拿着何家的钱,去贴那个拆白党不成?”玉茜气得打哆嗦,懒得与他再缠下去,便收拾行李自去北京,余下的手续托给钟太太代办。
钟太太送她到渡轮码头,笑道:“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这不是让我造孽么。”玉茜笑道:“你是信上帝的,还理这些话?”钟太太笑道:“我这人胆子小。”钟先生道:“不要再说了,船来了。”玉茜拎着行李随众人上了船,伏在栏杆上,向钟太太挥手,人影渐渐看不见了,玉茜被海风一吹,不由打个寒噤,但她宁可冷些,也不愿到舱里同那些人挤,便紧了紧身上大衣,双手抱肩看江岸景致。
船行悠悠,一时到了浦口,从南京北上的人,都是由这里登岸乘津浦路火车,到了天津再换车,只是这一趟的头等车被某督军包用了,玉茜又走得急,没有买到二等卧票,虽说车声隆隆,未必有什么好睡,但胜在男女分开,现在被迫挤在三等车厢里,龙蛇混杂,她一个孤身女客,不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车厢中的座位是那种两张相对的椅子,这时候旅客尚少,玉茜坐了个靠窗的位置,旁边和对座都没有人,待到蚌埠时,旅客纷纷上车,便有一家三口拖得行李走近,那男的带着儿子坐在玉茜对面,妻子则坐在玉茜身边。那小孩子五六岁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他父亲应付不了,便道:“去去,找你妈去。”
那男孩便粘在他母亲身上闹个不休,玉茜满心厌烦,没有办法只得扭头去看窗外,谁知那小孩子猛地跳下来,狠狠撞了玉茜一下,那母亲忙说对不住,玉茜皱着眉,也不能怎样,好容易挨到徐州,见背后座位有人下车,空出两个位置,忙起身坐了过去,忽听对面有人嗤嗤低笑:“怎么,何家少奶奶也坐三等车?”
玉茜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昏黄的灯光下,对座那人含笑凝睇,不正是自己躲之不及的柳云生,玉茜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柳云生微笑道:“我去北京,当然要坐这趟车。”玉茜想问,你去北京干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忍住,心下寻思,决不会是碰巧,可他怎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