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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神之弃地-第58章

小说: 神之弃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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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流抛上机顶的危险,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驾驶室独自去后面祈祷。
他说:“每个基督徒都必须这样做,只有临终忏悔,我才有机会上天堂。”

祈祷……
在驼峰上!
没人相信这样的决定是机长做出来的……
祈祷……
直到后舱传来诡异的喃喃声,两个小伙子才彻底明白过来:机长真的是放弃他们,去向上帝祈祷了,为了得到死后的救赎,去往那不可返回的地方……

去你妈的天堂!
GO TO THE HELL!
一对肤色迥异的年轻人如此这般异口同声。
刚刚几乎吐出肠子的韩峰眠和刚刚吐光了胃液的麦克马龙气喘吁吁地面面相觑。冷汗很快代替了
暴怒。在地狱的门口,情绪从来不能解决问题。
巨大的摇晃使机舱里的电路不太稳妥,些微照明忽闪忽灭。小伙子们只能依靠一道道凭空而降的闪电看到彼此苍白惊恐的面孔。

麦克马龙看着韩峰眠,韩峰眠看着麦克马龙。
韩峰眠抿住嘴唇,说出蹩脚的英语:“小麦子,麦……他不飞!我们飞!好不好?”
麦克马龙鼓起腮帮子,说:“好!”
于是机组大换班:副驾驶升任驾驶员,报务员做了副驾驶。
一个霹雳打在侧舷,雪白的电光照进驾驶室。
也许有朝一日整个驼峰航线都不会再被人提及褒奖;
但是这个地方会永远记得:在那个天气恶劣的晚上,闪电过处,一只黄色的手和一只白色的手曾经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他们发誓共度艰险,永不放弃!
很多年后,陈定睿承认:章素节的回归来源于他不可辩驳的血统。而此刻韩峰眠和麦克马龙证明的则是:友情、担当、兄弟。这些字眼儿从来都不是皮下色素能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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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
他们说:“我们飞回去!”

飞回去!往哪里飞?航向是个大问题。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儿。
新任机长韩峰眠紧张地盯着麦克马龙:“小麦,我能不能飞一个闭合曲线?”
麦克马龙恐怖地睁大眼睛,韩峰眠紧张地舔嘴唇:“章素节机长说驼峰上空无能见度不能转向,否则一定触山,小麦,我们在驼峰上空了吗?”
麦克马龙闭着眼睛努力地想:最后的参照物,航速,风力影响,最后一次矫正航向!
一分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睛:“韩!飞入雷暴区之前,我们还没到达驼峰上空。”
韩峰眠握麦克马龙的手都有点抖:“你确定?”
麦克马龙,声音都在颤:“那么恶劣的天气……我……说不准。”
韩峰眠咬紧嘴唇,握住有电流经过的操纵杆,微微麻苏的感觉;踩住方向舵踏板,缓慢匀速用力。地狱一样的天气环境里,韩峰眠操纵着重载的飞机缓慢转向。
他学着章素节的语调说:“小麦,我们赌一把。”貌似平稳的声音,其实紧张到心都会跳出来,好像随时都会有那一声致命的撞击巨响。
韩峰眠得拿出来巨大的毅力才能让自己不闭眼。

感觉到C47在慢慢转向,麦克马龙神经质一样把耳朵贴到后座扯过来的耳机上。这次转向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能够在飞行曲线闭合前从杂乱的无线电回波里找到云南驿导航台的信号,那么他们就可以找到回家的方向!

时间好像过的特别慢,紧紧盯着仪表的韩峰眠甚至不能确定是否已经飞出封闭水平曲线。雷暴滚滚,罗盘大幅度晃动的像个疯子。参考着航速,计算着时间,韩峰眠的心一点点的凉了下去:C47已经飞了一个完满的闭合曲线,而麦克马龙依旧满脸肃穆地趴在耳麦上,看起来没有一点好转。其实不用趴在耳麦上,韩峰眠都能听到耳机里那些回波杂音,怪叫的如同地狱里前来索命的鬼怪。
偶尔回头看一眼,米歇尔机长依旧满脸土色地坐在后舱,喃喃自语。他祈祷的声音低沉粘稠含混不清,有一瞬间,韩峰眠错觉:他是听到了庙里的僧众在梵歌吟唱,在超度亡魂……
下意识地不寒而栗!

韩峰眠看着手表,还有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就在眼看C47马上把水平曲线那个缺口“封闭”上的时候,麦克马龙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旋即被安全带勒了回去,他大声尖叫:“感谢上帝!我找到啦!”
这小伙子咧着大嘴狂笑,一把把耳机戳到了韩峰眠的耳朵边。
几乎让人落泪的熟悉“滴答”节奏。
耳机里,杂乱无章的回波声中,云南驿导航台的信号微弱但是连绵不绝,
韩峰眠咬住下唇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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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调转航向,麦克马龙跑回自己的报务员位置,把导航仪狠狠地对准了昆明!
一个小时后,耳机里清楚地听到昆明塔台的传话:欢迎归来,93号。
而昆明塔台听到的回复相当诡异,一个分明男孩的青涩声音:“我是副驾驶韩峰眠,请告诉我,怎么在跑道降落?”
后来,他们平安降落了。
据说是驾驶员米歇尔回到驾驶室完成了最后的着陆部分,这是他这一天唯一做对的一件事。
93号机组没有继续执行飞行任务。
当晚,黄眉毛的邦德副总经理带着机航长章素节自重庆匆匆赶来。章素节接替米歇尔作为机长带着惊魂未定的麦克马龙和韩峰眠完成了当日的飞行任务。

面目狰狞的邦德把脸色苍白的米歇尔带回了中航办公室。
巨大而厚实的橡木门当着所有人关闭。
后来,有人看到米歇尔机长得到了一张返程回美国的船票和一纸辞退通知书。
米歇尔曾经不死心地询问:“邦德,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不崩溃……”
巨大的橡木门开启,邦德挥挥手,表示你可以走了。
米歇尔眼含热泪,企图做最后的挽回:“我错了,邦,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邦德揉揉眉头,声音低沉:“米歇尔,你的副驾驶和报务员如果阵亡,谁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呢?”副总终于收了雷霆之怒,叹息一声:“米歇尔,你的神经太脆弱,不适合这里……”
黄敬仪安慰地拍了拍米歇尔的肩膀。
米歇尔拽着黄敬仪的手,发誓一样字字用力:“我回再回来的!我会再回中国的!总经理你相信我!”
黄敬仪敷衍地对他微笑。
对着米歇尔的背影,华童无声哂笑,他才不信。
是啊,当时,没人相信。
米歇尔走得很没落,麦克马龙和韩峰眠不算没有良心,临行的时候去相送了他们的前任机长。麦克马龙是被韩峰眠强拽着去的,见了米歇尔只好翻个白眼。
韩峰眠家教渊源,不愧礼仪之邦的读书子弟,断然不肯落井下石,最后分别的时候还往机长的行囊里塞了些许中国特产一只篆了观音的鼻烟壶。
平常闲聊时候,米歇尔曾经说过有趣的东西。
看着这个曾经被他骂到要死的男孩子,米歇尔眼圈发红。
麦克马龙撇一撇嘴,在旁边吹个口哨儿。
韩峰眠见不得别人哭,更加不擅长压抑伙伴的失礼。这孩子几乎语无伦次:“机长,你那圣经着实念的好听。跟超度似的……哦……这个鼻烟壶里……画的是我们中国人的圣母……那个……你看这面儿,这面儿好玩的,密密麻麻刻的是我们中国的圣经……唉……如果我死了……就麻烦您念念我们中国的经文……也算是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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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一场,您给我超度……”
米歇尔语塞,基督徒是不可以吟诵其他宗教的经典的。
不过这次他没忍心说,默默地拍拍韩峰眠的肩膀,走了……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边走了米歇尔,那边儿麦克马龙跟韩峰眠在一众中国人和美国人的起哄下,对天磕头、桃园结义,拜了把子。
彼时战乱,盟兄弟之间没有什么信物互换,章素节出的主意高明:“我看你们俩就把狗牌换了吧,那才叫过命的兄弟。”
小哥儿俩还真听话,二话不说交换了狗牌。
太阳底下,身份铭牌闪闪发光,他们明晃晃、亮晶晶地做了交换,说生死与共。

谁也不能相信,米歇尔在60年之后再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将近90岁的米歇尔·菲佛机长在孙女的搀扶下再一次走入了中国川藏。
米歇尔·菲佛自二战结束后,志愿开始寻找、编辑、整理飞跃驼峰飞行员资料工作,并且自费发起民间组织找寻驼峰航线失踪飞行员遗骨。由于政治原因,真正的遗骨收集工作开始于20世纪末。
2002年,鸡皮鹤发的米歇尔·菲佛机长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来到四姑娘山的雪线以上。
海拔3500米以上的皑皑雪山,常年冰封四季。晶莹剔透的霜雪装饰出皎洁无瑕的世界。寒冷冻结的不止是冰雪,仿佛还有时间。晴好的阳光下,一架巨大的C47的银色蒙皮依旧反射着光彩。机腹下清晰可辨的红色大字:CNAC 93。

雪线上刺眼的阳光让人眩目,好像时空都会错位。
看到CNAC 93的时候米歇尔几乎相信,只要他大声招呼,藏在哪个不知名角落里无所不能的吴成宪就会蹿出来修理好这台机器,永远满眼血丝的陈瑞平会递给他密密麻麻任务排单,邦德会在某个窗帘后紧皱眉头,章素节也许就在附近无人处和他漂亮的老婆亲亲我我,而永远羞涩紧张的韩峰眠和永远嘻嘻哈哈的麦克马龙下一秒钟会从机舱里探出头来,说:“机长,带我们去飞天……”
米歇尔下意识地说:“好!”

米歇尔也说不清楚迷茫了他视野的究竟是老泪或者寒风,直到他听到耳边有人对他说:“米歇尔先生,飞行员遗骨在上面山洞里……您腿脚不方便……还是……”

吴成宪、任务单、副驾驶、章素节……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残云一般呼啸着被风吹散在茫茫的时空隧道里……
幻境被打破,一切瞬时还原。
米歇尔眯一下眼睛,他只看到破败的飞机残骸。
他的CNAC 93孤独地躺倒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了他六十年。
无论是经历了多少次飞行员的遗体收集,遗骨这两个字还是触痛了老米歇尔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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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固执地推开所有企图来帮助他的人,他蹒跚地走上了陡峭地斜坡。

那是一个方圆不过两平方米的低矮山洞,天气晴朗的日子会有阳光晒入,得益于这方寸阳光的滋养,虽然在雪线以上,洞口居然也开出一两朵细弱野花,并不知名,泛淡淡泥土香味。
在并不刺眼的暖暖阳光里,米歇尔看到了山洞中互相依偎的森森白骨。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两具尸体的骨架,形状完好。
还保持着六十年前的靠坐姿势,紧紧拥抱,骨骼交缠。
常年的山风已经剥去了遗骸上所有的皮肉毛发,当年穿着的衣服也已朽烂殆尽。唯他们胸前的身份铭牌,经受住了六十年的风吹雨打,寒冷冰霜,依旧闪闪发光。
米歇尔眯着眼睛,看到了他熟悉的云纹形状,上面端正地镌刻:中航公司韩峰眠。
另外一块款式简洁,上面写:美国第十运输联队麦克马龙。
通行的人们推测:这对年轻的飞行员是受了伤,互相搀扶着爬到这里避风,最后死于无人救援的体力衰竭。
米歇尔乱七八糟地想:抱地这样紧,孩子们一定是冻坏了。他们的……你们的机长呢……
年迈的机长抖索着嘴唇说:“请……请你们给我一床毯子……”当即有随行人员递过来羽绒大衣给老头子披上。
米歇尔顽固地摇头,老泪纵横:“不,不,我……我只是……想带他们飞回昆明去……我……我是他们的机长……我已经失约了一次……韩,麦……请你们……和我走……”老机长手指到处,互相倚靠了六十年的骨架轰然散落,骨质交缠,不分彼此,再难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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