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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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阿么逼侬啊(我也没有逼你啊),”云书摆弄着腕上的镯子,“侬要是觉得不好就不要讲呀(你要是觉得不好就不要说),到时候大不了吾就不去了。”
“七小姐您可别这样,”被这七小姐这样一折腾,是个下人的大都都会没了招架,兰蛾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便是一五一十地道了原委,“柳夫人这样做也是有她的苦楚。小姐也是知道,四少爷今日又给新进的姨太太买了宅子。老爷西归后家里吃的用的本就已是缩水了许多,而四少爷天性好赌又是非要过着奢华日子,柳夫人本是想若是让四少爷坐了招商局经理的位置不定这不羁的性子会顺着些,想不到是变本加厉。前些日子四少爷与那周家三少爷一道去赌,输了几些个宅子不算,连身上的穿衣家当也差点给人输了去。四少爷这样柳夫人自然是不能将穆家上下全权交托,想来剩下的也只有七小姐您了。”
“既是如此,跟暮久表兄又是扯得上什么关系?”
“小姐性子里多的是男人的果断聪颖,柳夫人想若是小姐许给了暮久少爷这般老实人,往后小姐便得像夫人那般握着实权。穆家这些事交给小姐夫人自然也是放得下心来。”
云书叹了口气,便也是不再追问。柳夫人的心思这下确是明了,然不知怎么的,这自个儿心里却更是七上八下起来。
“兰蛾,侬就帮吾随便挑着两件衣尚送到卧房来,吾有点撒度了想七困一西(我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
“小姐,夫人订的是两个时辰后的午茶,夫人千叮万嘱说要小姐换了衣服就上车等她。”
“好伐好伐。”云书隐隐有些不耐烦起来,挥手便是将面前人打发了去。倒是这艳阳满天照得自己微微有些睁不开眼,模糊着却是满眼填着那叶槐青的模样,心中不免升出几分荒芜来。
柳夫人订的是黄河路上洋人新开的馆儿,打的是意大利人的招牌,进门处身材丰腴的金发女郎也倒是颇为热情。云书一路从着柳夫人进了二楼的厢房,大约是到得有些晚了的样子,抬头一望这红木桌旁早已是坐满了人。柳夫人倒也是不待见,拉起云书便是向那正中的座儿走去,嘴上却也是不忘招呼着两声。云书撇过头来轻扫这周遭的座上的人,大都是些柳家门下许久不见得三姑六婆,倒是右手边上待着个俊气模样的读书人,在这叽叽喳喳的妇人间显得些是突兀了几分,而想来大概便是这柳家表兄暮久了。
毕竟是多年未见,这柳暮久在样貌上多少是差了些的。想当年两人嬉戏打闹的那会,怎么也算是半个胖小子,滚圆的身段下一双小眼直溜。如今想来云书也依旧是有些忍俊不禁的。而今日这俊气扮相的书生模样倒也是衬出些从前不见的韵味来,云书自是禁不住盯着那眉眼端详了些许。
面前这副白面桃花的模样,竟是猛然间看是像极了把当日林拓鸣舞会上邀着自个儿跳舞的人儿。云书自是愣了神,却恍然察觉对面人也是恰巧抬了眼,四目相对,两人双双是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柳夫人扬眉瞥过那七小姐的小动静,眼里自是不由落下几分笑意。
“今朝算是吾们柳家小聚一番,三娘我不懂什么待客的门道,便是选了个洋人的馆子,若是不合胃口也请各位多多体谅。”
“既然是柳夫人一番盛情,吾们又怎会有什么意见呢。就算是只有柳夫人这份心也够是吾们受的了。”说话的是柳家大少爷的正房,也是那柳暮久的生母邱氏。浓妆艳抹的样子想必是风尘浪荡惯了,言语间也是少了份正经人应有的拘束教养。然柳夫人也却是似乎毫无怪罪的意思,浅带一笑算是领了说话人的谢意。
对眼间柳家大少爷却是暗自瞪了身旁夫人一眼,转而换了语气恭维起这七小姐来,“人说七小姐出落得水灵,今日一见,果真是比早些时候更多了份俊秀灵气。只是我家暮久不会说话,言语里往后要是有什么七小姐不满意的地方也望七小姐时常指教才是。”
“大哥这话说得是有些重了,三娘今朝不过是想着让暮久与云书好好聚聚,说起来也算是表兄妹,若是过了些年在路上遇见也不认得岂不是笑话一桩。”柳夫人说着便是点头示意兰蛾去将那上菜的侍者催来,“今朝也算是他们表兄妹重聚,三娘我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云书接着这柳三娘话中带话的词儿,自是顺了下去,“暮久同我是青梅竹马,今日见到了自然是欢喜的。大姨夫方才的话是说得过了,算起来暮久也算是云书的兄长,论辈分年龄云书自是要敬暮久三分的,又怎么敢说是提点指教呢。”
“七小姐说得是,七小姐说得是……暮久侬阿快讲几句呀,人家七小姐都这么说了。”话音未落柳邱氏便又是兴匆匆地抢了白,略是尖气的嗓音多少是让人生出些厌恶。这柳邱氏多少算个聒噪的人,这满桌虽是不语也略施带出着些不满的。而被柳邱氏这番一折腾,柳暮久也是一时间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路却是柳夫人大方得很,往日嘴上挂着的些拘束礼仪也是不怎么讲究了去。帮忙是打着那柳邱氏的圆场,顺带也是自然招呼起满桌的客人,言语竟也是出乎意料的温和。而柳暮久大约也确实是迟愣的性子,这七小姐愈是看他他便愈是不语,红着一张白面俊脸,娇羞的模样大抵是比姑娘小姐们更来得叫人匪夷。较着小时候那股子叫人头疼的脾性,如今看来却是少了那几分讨人喜欢的气力来云书嘴上是不说,心里却更叨念起叶槐青的能说会道来。想是这上海滩上的小姐们大都爱着些能与之争辩的公子们,也无怪人云十里洋场的公子哥儿各个是油头粉面一张,油嘴滑舌一腔罢。
膝痛
小姐们身上多少是有些个金贵的毛病,穆家七小姐自然也不例外。每逢是下了雨过后的日子,倘若刚巧又是多行了几步或是累着了身子,膝下便是隐隐作痛的厉害。加之这上海滩上湿气确是重了些,钻着骨头芯子里疼得叫人钻心得很。柳夫人也不是没找大夫给看过,少时请来的中医说是小孩子家长得快了,拉着了骨头的痛,而如今被这新来的洋大夫一诊,便是许了个关节炎的名号。这回大约也是累着了的关系,方才是下过了雨,翌日便又是见了那暮久表兄,一来二去的,这七小姐膝下的毛病自然也是硬生生给使了出来。
叶槐青自是不知七小姐这般毛病,只想是几些日子没见着面,念想的很。这一日难得穆恩生准了假,便是兴冲冲去了那穆公馆寻着七小姐上课。结果是自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遇见的佣人纷纷说是七小姐这几日身体难受得紧,上课的事怕是得缓个几天。叶槐青嘴上是应着,心里却是打小鼓似的执疑起来,许是前些日子的事儿这七小姐尚是还放在心上,这番借口为得不过是避他叶槐青一面罢。然人既是下了逐客令自然也是不得再死皮赖脸地缠着,叶槐青终究还是灰头土脸地出了门,还未来得及抬头便是和那方欲跨进门的八小姐撞了个满怀。
“我说叶先生,怎么每每见着你都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云画定睛认清了面前人的模样,又是转而想起前些日子叶槐青冲着抱怨的事,半是嗔怪半是狐疑地问起。
“对不起,对不起。叶某方才是想着事情才没有见着八小姐进门的影子。”
“无碍。不过叶先生这个时间到访,莫不是是来给云书姐上课来了?”
叶槐青不好否认,僵直地点点头。这一点,倒是点得这八小姐匪夷所思起来,“说起来,云书姐是病了应是嘱咐着下人同叶先生说着将英文课缓着几日的事吧?叶先生难道是不知情这才又是千里迢迢登门拜访?”
听得八小姐这么一说,叶槐青心里“咯噔”一下没了底,“你说七小姐病了,是真事?”
“那还是假的不成?”云画许是有些不满地瞪大了眼,“谁家小姐有事没事爱说着自个儿有病缠着?”
“八小姐说的是。八小姐说的是。”叶槐青赔着笑脸退了两句,转而便又是问起那七小姐的事来,“八小姐可是知道这七小姐是怎么病了?”
“姐姐她一向有着膝痛的毛病,想是前些日子奔波累了,又是下雨的天气,伤了筋络骨脉罢。”
“奔波?”
“是啊。三娘前些日子聚着从前的三姑六婆在黄河路上新开的洋人馆子里打发了顿下午茶的时候,恰是小时候同姐姐一道长大的暮久表兄也是在场,便是拖着姐姐一同去了饭局。”
叶槐青听着,眉是渐渐皱了起,“八小姐可是知道事后是如何?”
“姐姐她回来便是嚷着膝痛,我也是没见着面儿。”云画摇着头,却是忽然抬起眼来,“叶先生若是这般关心姐姐,怎么不去后院亲自问候着些?”
适才晌午,云书一人躺在房里也有些时辰,自然是闷得慌。然膝下却又疼得厉害,皱着眉头咕哝了两句,便也只好悻悻作罢。却是忽然听得院子里一阵悉索脚步,接踵而来的却是略显着小心的敲门声。云书支着手臂坐起来,却也是勉强得很,还未直起身子前额上便是冒出些细汗来,顺着鼻翼淌进颊边,带起唇间的翕合。
“谁?”
正午阳光晃眼的厉害,云书抬起头,门帘外面的人影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耳边却听不得半点回答。便是有些恍惚起来,又喊了几声,加之疼得确实厉害,也就不再搭理门外人。正是低下头去按着膝间,“吱呀”一声便是被人推开了门。
“兰蛾,吾否似帮侬刚骨帮吾看好门额么?刚刚难能会自体?似撒宁啊?(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帮我看好门的么?刚刚是怎么回事?是谁啊?)”
“是我。”
云书猛地抬起头,心里是念了千边万边的人是生生立在自己面前,竟是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
“侬来组撒啦?兰蛾么帮侬刚吾今朝身体否色艺啊?(你来干什么?兰蛾没有跟你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啊?)”
嘴上辩着,云书却是自知心中的念想,又是忽然想起自己如今这般病弱狼狈的模样,急忙忙放下扶着膝间的手抓起柜上的桃木梳就是一阵打理。谁料却是被面前人轻轻推回床边,小心挪过手中的梳子,转而是长发间溺爱的扶梳。
“人家刚侬病了,吾过来看看侬。(人家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
“撒宁刚吾病了,吾只是有点否色艺。(谁说我病了,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云书争着脱开身边人的怀,膝间却又是一阵猛痛,竟是微微有些红了眼眶。
“吾晓得侬还拉光火,单丝身体是自噶呃,就否要乱动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身体是自己的,就不要乱动了。)”
疼得几近慌了神,云书没了法子,也便是只好低头顺了那人的意。
照着柳夫人的意思,炖好了些补身子的药,兰蛾便是端着大盘小盘的碗碟朝那七小姐的卧寝走去。前脚才踏进后院,后脚便是被那八小姐给拦了住,大约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面上却也是盈盈笑意。
“里头这会儿估摸着正是浓情蜜意,给云书姐的补药就先放书房里吧。”话音未落,云画便是扯着那兰蛾的袖子一路拖出了院子。
也就是几日没见的功夫,这七小姐面上便是憔悴了些许。果真是病的厉害了,连平日几点红晕也是被这满面苍白盖了去。叶槐青自然是心疼得紧,转手扶着面前人躺下,也是含情脉脉一脸心疼。
“听八小姐说七小姐这是前些日子同柳夫人一道奔波累了身子才落下的病,明是知道有着些病根,怎么就不好好照顾自己?”叶槐青嘴里嘟哝着,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