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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上海娘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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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不情不愿跟在长官后头回到聚春院,心里还在可惜那个囫囵吞枣的肉包子。

门口已经聚了闹哄哄一堆人,沈家姆妈见到眼睛,神色不动着看。倒是阿青悄悄跟上去:“侬回来啦!没哪能哇!”
眼睛望望隔壁的小姊妹,眉开眼笑着走了进去。

樱花树被挖了。
下面是一副白骨。

“来看看。”贾正清叫小孩子。
“哦,”眼睛恋恋不舍放下手里的树叶子,叹口气,一直是自己伺候的树,心底里,有种道不清滋味的怅然若失。

“认得哇?”
眼睛瞄一眼,大太阳底下,泥土深处的一堆,被bao露着,像被ba了衣裳搬的突兀,一团头发缠了泥土,半挂着的白森森的牙齿半合,仿佛还在怪异的微笑着。
“是小先生的。”
“什么?”
眼睛指指:“那个手镯,是小先生的。”





第二十五章 樱花

小十三翡翠虽然是青春的年纪,蹲了几天牢监,也苍白消瘦了,坐在那里,有些局促的样子,进来时候的薄棉旗袍落了脏,头发散下来,乌黑的一把,拢着清爽爽的眼睛,眼神像泼了墨,望着人的样子,愈加湿漉漉的我见犹怜。
关了几天,染了点咳嗽,屏了气轻轻咳两声,旁边眼睛都看直了的小警察连忙递了水,一声谢谢,更加甜软到心坎里去。
贾正清手指弹了桌子,却是直截了当进入主题,东西甩在台子上:“认得吗?是你的吗?”
小先生颤颤的看着塑料袋里的绿玉镯子,一怔间却似被呛到了,一口水噎在喉咙里,一只手捂了胸口,咳的满脸通红。
顺着气,她迷茫着,摇了摇头。
“不认得?还是不是你的?”
小先生却像沉思起来,居然叹了口气:“长官,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

十三玲珑望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矜持的笑笑:“长官见过我家翡翠,又见我,是又有什么事体了?”
“老板要求税款的事体,我差不多已经帮你办好,要多待几个礼拜避风头应该是不成问题。只是现在又出现了新状况,如果查不清楚,就不是让你们蹲几个月牢监噶简单了。”
“长官怎么讲呢?”
贾正清把玉手镯推到女人面前,捕捉到她的神色一闪即又波澜不惊。
“这是?”
“认得吗?”
“这样货色的镯子很多的,但是,仔细看看,又有点眼熟。”
“听讲聚春院里,原本是有两位小先生的。”
十三玲珑探究的看了眼贾正清:“怎么?长官怎么这样问?”
“今天早上,有人来报案聚春院进了贼骨头,阿拉人过去一看,倒真是翻的乱七八糟,连烂泥地都给撬了,正好露出一只死人骨头的手。”
“你不要吓我哦。”十三玲珑似乎受惊的捂了嘴巴,眼睛大睁着看向贾正清,这让贾长官有一瞬间熟知的错愕,却又挑不出这美丽表情的错误。
“我想,老板是认得这手镯的。”
“我想,我家小先生,已经认出来了吧。”

贾正清躲在房间吃着香烟。他没什么烟瘾的,只是喜欢这种烟雾迷腾的气氛,眼前模糊,心里,却是洒清的。
早上的小先生,年纪小小,讲出来的话却颇老态:“噶许多年,我还以为再也寻不见它了。”
说的倒和小讨人的对的上。
“两个小先生出道,姆妈给的,一人一个,过礼的辰光,,叫怪人看到的啊,”眼睛唆着手指头,蹲在坑边看了烂泥里的绿盈盈闪烁,“这个是翡翠先生的,我不当心跌坏过,镶了黄金接起来,就是那道边。”
“这道金箍,是找了老师傅修的,我家讨人毛手毛脚跌坏了,姆妈老生气的。”小先生这样说,“后来她就欢喜了,觉得老别致,比她的那只好看,就和我换了。”
“伊拉(沪语:她们)两个,感情是老好的,自己的东西,经常调了带,这个镯头,我看水晶也带过,”十三玲珑的眼睛坠在回忆里,整个脸庞镀了一层淡淡的流离,“水晶不像翡翠,翡翠嗲,欢喜耍小脾气,水晶倒是老爽气的小姑娘,心气也大,开心起来疯笑疯笑,没心眼的,其实比较起来,我更加欢喜她一点。我一直当她跟了野男人跑到外地去了。长官,那个,是她哇?”

是不是十三水晶,贾正清并不关心,如今他想的是这副白骨莫名其妙出现的原因。
聚春堂出了人命案,就被局里查封了,洪帮的人又整天回来的晃荡,老早院里帮佣的伍阿姨,也发现被淹死在河浜里,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样大的动静,妓院居然还是遭到了贼惦记,光这里就让贾长官想不通。
而且这贼骨头动静大的,翻天覆地的把院子都挖了,也不晓得捞到什么没有,或者,他们只是来挖院子的。

“姆妈,”小先生的头靠在膝盖上,“侬困不着觉啊?”
十三玲珑揉揉发酸的眉头:“你不困,才晓得我没困。你还真不如你姐姐,心思太重。”
“姆妈还是欢喜水晶的。”
“欢喜不欢喜,人也不在了。”
“姆妈从来不怪姐姐吗?”
“你们毕竟是我养大的,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她一直还和我们在一道。”十三玲珑深深望了翡翠,“怪不得,那棵樱花,每年都发的那么好。”





第二十六章 冬冬

凯丽死了,洪少鲲的案子就这样结了。
今天一早,潘楚怜和冬冬给放出去了,因为推算新发现尸骨死掉的时间,她们都还没到聚春院呢。

潘楚怜掸掸旗袍,对十三玲珑说:“姆妈,我可走了,有啥事体嘱咐我哇?”
十三玲珑嗤鼻笑笑,语气冷冷的:“你是算准了我出不去,留遗言给你?”
潘楚怜有些放肆的笑起来:“姆妈,我哪有那个意思?只是聚春堂都要出手了,阿拉这趟分手,也不知哪个年头再能见面,我叫你几年姆妈,相识一场,不过是想最后讲几句,留个念想!”
安娘姨在边上听了,默默漏出一句:“潘先生耳朵真和猫一样,我和老板讲的悄悄话你也听的到。”
“你也别讲的伤心来兮,不过就是隔道墙,多跨个门槛,又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十三玲珑拍拍肩膀,安会意的揉捏起来,“不过,看在阿拉相处几年,提醒你一句,沈容倩可不是像我这样好讲话的,你去了,自求多福吧。”
十三玲珑轻描淡写两句,把潘楚怜的小算盘剥的透透的,潘先生脸色阴了阴,咳咳两声,头也不回,出去了。

潘楚怜叫了黄包车走,冬冬一出局子,则发疯似的朝前面奔。
潘楚怜在后边不满的咕囔一句:“没教养的,赶了去投胎啊!”

拘留室里,十三玲珑舒口气,讲:“现在都是自己人,满好。”
十三翡翠听到姆妈这样讲,笑了笑。

安说:“这个潘先生,也太急噪了点,翻脸比翻书快。”
十三玲珑哼了一声,笑道:“她早就存了这点心思,觉得自己年岁大了,在我这里熬不出头,当我看不出来?在我这里不好混,难道到了沈容倩那里就好吃好喝了?我吃人,她是吃人不吐骨头。潘楚怜,是当我就此就死在这里了。”
又说:“她想的是美,我就怕她还没回到四马路,就变成缺胳膊少腿的。”
十三翡翠幽幽接一句:“她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姆妈不必治气。”
安叹了一口气,讲:“小姐,按乔老板的意思,还是把房子卖掉吧,有点钱在手里总要好些。”
十三玲珑拉了安,也叹了口气:“你跟我这么多年,我没给过你什么,唯一就是这个房子,你没必要为我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水晶的事,我顶了就是。”
十三翡翠在旁边听了呜呜哭起来,嘴里叫着:“姆妈你这是干吗呀!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十三玲珑有点凄凉的笑笑:“骨头翻出来,刀子又给找到,贾长官说了,关于这个案子的匿名信满天飞,封封都指明道姓是我,我隐退十几年,没想到现在名气倒大了,各个小报都登了是我恶母杀女,看样子,不把我往死里整,有些人还真是誓不罢休。”
安有点惶恐的看了十三玲珑,嘴巴抿了抿,语气坚决:“小姐,如果横竖要一个人,我去顶!”
十三玲珑摇摇头:“你还没看出来,他们一心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你!就算你这次顶了保了我,你怎么晓得还有没有下次,不要我到头来完蛋了,还白牺牲掉一个你!”

冬冬跑的鞋子都掉了,才跑到医院。
结案了,门口看守的警察也松懈了,她塞了一块大洋,就被眼开眼闭的放进去。
听到门被推开,温琦警觉的拉紧了被子。
“小姐!”冬冬扑在她身上,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温琦听到是冬冬,颤抖着摸索她的头发:“冬冬?侬放出来了?”
冬冬抹着眼泪,手在温琦漂亮的不得了的眼睛前面晃晃,眼珠子像鱼眼珠子,动也不动。
“小姐真的看不见了?”冬冬的眼泪更悲哀的流,她站起来,擦干了眼泪,“我去找大少爷,你都这样了,他不能不管你!”
“冬冬!”温琦失控的叫,身体一歪就跌在床底下,砰的一声。
冬冬慌忙奔回来,扶着自家先生,温琦摔到了脚,疼的厉害,支撑不起,哎呀一声两个人又一起跌坐在地上。
温琦紧张的攥牢了冬冬的袖子:“你千万别去,到容易到了这一步,这个时候最是关键,千万别前功尽弃了!”
冬冬哭起来:“可是我心疼小姐!”
温琦苦笑了下:“我这样的人,烂命一条,什么心疼不心疼的。你要是心里真还装着我,就哪也别去,陪陪我,我现在才晓得,原来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是这么让人害怕的事体。”
她讲的凄凉,冬冬的眼泪更是扑哧扑哧的掉。
她扶着温琦坐下来,看着才不过几天,自家先生已经是瘦了一圈,脸色都泛着青,她觉得心痛,摸摸温琦蓬乱的头发,她讲:“先生,我给你梳梳头吧。”
温琦温和的拍拍她的手:“好啊,这两天我自己梳,好象怎么也梳不好,样子一定难看死了。”
冬冬心酸不已,整理着小姐的头发:“好了,现在冬冬来了,一定还让先生和以前一样好看。”





第二十七章 鬼

晚间冬冬给温琦扇扇子,门口的警察好讲话,据说过两天就撤了,冬冬买了香烟给他,他对冬冬也客气。
警察说:“你这个小阿姐,倒满忠义的,像你家先生这样情况,换做别人,老早另找出路去了。”
冬冬笑笑,端了洗脸水进去。
温琦讲:“冬冬,你也没几个体己钱,不要都花在我身上了。”
冬冬很仔细的给温琦擦脸:“钱没了不要紧,只要我还在小姐身边。”

这几日温琦担惊受怕的,冬冬来了,她睡安稳了,轻轻的打着酣。
冬冬打着扇子,看着先生的侧影,睫毛又长又翘,她曾经的双眼,琥珀一样,是那么波光流转,立在那里,无论男人女人,都要多看一眼,可如今,却变成了深不见底的一潭死水。冬冬想着,眼睛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来。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冬冬看过去,一张熟悉的脸探进来,眼睛拿了把蒲扇,笑的呲牙裂嘴的。
“我知道你来了,过来望望你。”

冬冬做了嘘的手势,把温琦的毯子搭在肚皮上的毯子盖盖好:“走,我们出去讲!”
门口的警察睡的像个死猪,眼睛做了个鬼脸:“看我的那个也睡的死,还流口水呢!”

两个小姑娘立到走廊里,窗子外头一朵一朵厚沉沉的云。
“你在里头的时候都翻白眼了,我还以为你要完蛋了呢。”冬冬的手搁在窗棂上,很快给一个蚊子叮上,她啪的一下打掉。
眼睛把她的手心翻过来看,匝匝舌:“扁了。”
冬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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