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春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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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姬搬出了蒹葭楼后,就因为武婢的到来而开始扩建蒹葭楼。谢葭就继续住在畔水的丽景轩,也好解暑。
三娘时不时就会带着新奶妈过来蹭一顿睡。每次谢葭都黑着脸,不过三娘已经看出来她是色厉内荏了,再不怕她,总是喜欢赖在她屋里玩耍。
谢葭每日照常上课。萧逸辰已经逐渐习惯了那种变化,只是日渐消沉下去,后来甚至开始带着一群阿谀奉承的小跟班进出。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
那日,一众学生在学馆内热得汗流浃背,因为是上课,又不能叫书童来打扇子。只能听着谢嵩的声音和窗外的蝉鸣一唱一和,打着瞌睡。
谢葭坐得笔直,却也觉得困得厉害。谢嵩讲课再有趣,也敌不过浓浓的懒风吹过。有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又太冷……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卫师兄来了!”
众人精神一震,纷纷伸头出去看。
院子里的君子兰开得正好。卫清风一身朝服,竟然是匆匆而至。三个月不见,谢葭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他一向沉稳,可此时面上却有一丝极淡的喜色。
前些日子,听说他和兵部吴侍郎家小姐定了亲……人家家里的丫鬟都已经送了去给他做通房。这是大燕贵族这一代新兴起来的习俗,双方订亲,女方一般会先送两个丫鬟过去做通房,一般正妻嫁过去之后就会抬妾。
一方面是让丫鬟去摸清楚未来姑爷的脾气和喜好,也好帮未来的夫人讨姑爷欢心。再则也是帮女方去探探底,如果未来姑爷家有什么不妥的,也好早做准备。
今年他十四岁。最多两三年后,他便要成亲了吧。
卫清风也看到了她,竟然朝她点点头。谢葭顿时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谢嵩匆匆迎了出去。他知道卫清风要是没事,不会这样贸贸然地在他上课的时候找到雎阳馆来的。
秦子骞就在谢葭耳边嘀咕:“卫师兄去年就升了正四品的怀化中郎将,我爹说是个虚衔,袭了荫恩而已。不过年纪这么小就能当将军,也是很了不起了!”
谢葭正听着他说话,突然看到外面和卫清风说着话的谢嵩突然激动起来,好像是骂开了。看卫清风低着头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在承受谢嵩的怒火!
果然,谢嵩骂了半晌,他都低着头不做声。最终谢嵩气得拂袖而去。
顿时,屋子里的孩子们跟炸开了锅一样。
卫清风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走了。少顷,专门教《礼》的周先生把学生们整理了一下,继续上课。
午休的时候,卫清风的突然出现和谢嵩的大发脾气还是孩子们的热门讨论话题。
谢葭想到他家里那未来妻子送来的两个通房,应该还有他家里给他添的大丫头,不免就有些倒胃口。同窗们都在那里把他夸得像神一样,活像他已经似他的父辈那般上了战场,立了功勋,封了王爵那般。她的兴致都不高。
和她一样兴致不高的就只有萧逸辰。
下了学,轿子来抬了她回丽景轩。
因为地方小,卫府送来的武婢自进了府就一直另外安排了住处,也跟着她们自己带来的武师习武。谢葭看地方不近,人家天不亮就要起来练武的,就免了她们来回跑请安。
今日不知怎地,谢葭洗了澡就去做功课,三个武婢却齐齐来报道了。
谢葭微微有些惊讶,道:“进来再说吧。”
于是刺槐,紫薇,白平三人便随着轻罗进了屋,先行了礼。刺槐年纪最小,但是胆子颇大,便由她说话。看得出来,她们在谢葭面前还有些拘谨。
“元娘,奴婢们这次来,是想求元娘,在侯爷面前,为我们少爷说句话……”
谢葭正更衣,闻言就一怔:“……卫师兄?”
NO。021:反将一军
刺槐低着头道:“是,侯爷正在生少爷的气。少爷出征在即,若是侯爷不去送他,他必定有遗憾……”
谢葭想起今日在学堂碰见的那一幕,倒是来了些许兴致,坐了下来,道:“你说说看,怎么回事?”
刺槐抿了抿唇,道:“少爷一直想要重振卫氏的荣耀,虽然荫恩袭了爵,又点了正四品的怀化中郎将,可是少爷还是想要亲赴前线。所以,他已经向皇上上了折子,请求镇守山海关……那里常有夷狄来犯,是大燕最不稳固的地方……”
谢葭道:“我知道山海关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她意识里虚无的大燕朝,山海关连着大草原外最凶悍的马上民族突厥,是大燕的心腹大患。卫清风的父亲,几兄弟都是在那里战死。他的曾祖父就是抗击突厥的名将。那里是卫氏荣耀开始的地方,也是卫氏满门孤寡最为悲伤的地方……
刺槐低着头,道:“侯爷,大发了脾气……”
谢葭颦眉,她们,怎么会知道这些?明明不过是今天白天的事情。
刺槐道:“大娘匆匆赶来给我们报了信,说是侯爷一向宠爱元娘,让元娘去帮着求个情。侯爷从雎阳馆回来,大娘已经赶过去了。”
这时候,白平插嘴道:“奴婢斗胆,如今侯爷正在盛怒之中……可元娘若是愿意去说上一句话,哪怕只有一句!奴婢愿为元娘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谢葭顿时心里有了数,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卫谢二府一向亲厚,谢雪和卫清风也见过几次,但是决计没有这么好的交情,要为他的事情焦虑奔走。还亲自跑到几个已经被送到谢府的武婢面前去宣扬此事,让她们来求自己。
别的暂且不提,谢雪有向这几个武婢示好的意思,却绝对没有错。利用她们对卫氏的忠诚,来博取她们的感激。自己就算去谢嵩面前为卫清风求情,她们心里最感激的,恐怕仍然是谢雪!
三女见谢葭颦眉沉思,不动声色,不由得都急了起来:“元娘!”
谢葭叹道:“这么晚了,我去找父亲,也没有什么用。多半,刚到那就被赶回来了。”
刺槐心中也觉得,求这么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只怕事难成。可她实在得宠,大娘就算有心,说的话十句也不抵她一句。但为了卫氏主子,她们也是豁出脸面去来求一求。果然碰了钉子。只恨谢元娘没有大娘那样的好心肠!
她哀求道:“奴婢求您,您就去为少爷说一句话,就一句……”
谢葭倒是笑了起来:“我说一句有什么用啊,傻孩子。”
顿时三女面如土灰,紫薇和白平都已经萌生退意。唯刺槐还想要试着苦苦哀求一番,说不定能让她改变心意。
谢葭叹道:“卫师兄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男儿大丈夫,为光耀门楣,确实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可是,我父亲却也是为他好。毕竟,卫氏就他这么一个独苗苗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
刺槐低声道:“太夫人虽然伤心,可一直也认为,少爷该走上从戎之路,为卫氏再争一口气!”
谢葭喃喃地道:“争一口气,便那么重要,连死活也不顾了……罢了,我是帮不了他的,父亲要发脾气,我也没有办法。”
眼看就快天黑了,她如果还在府里乱走,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说了。这公爵府实在太大,甚至比得上她印象中前世的一个小型县城。白天是曲径通幽,晚上就有点阴森了。府里的规矩,她这种未成年的小女娃是不能在落了锁后下楼的,更不能乱走。
如果她贸贸然跑到了怡性斋去,谢嵩一定会生气。到时候她身边的诸如墨痕,轻罗等人,都是要受罚的。
听她这样说,三人似乎也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却依然有些伤心失望。
刺槐低声道:“奴婢先告退了……”
谢葭道:“你等等,我有事情交代你去办。”
三人只得又停下了脚步。
谢葭高声叫墨痕和轻罗来准备笔墨纸砚,然后写了一小封信,亲自封好了,交给刺槐:“去帮我交给二姨娘。”
刺槐一怔。
谢葭低声道:“你去就是。记住,不要丢失,也不要给任何其他人看,亲自交到二姨娘手里。”
刺槐答应了一声,就和紫薇,还有白平一起下去了。
墨痕早看出了门道,笑道:“元娘心思缜密,可这样一来,她们心里必定不好受。”
谢葭笑道:“关心则乱。哪里有来求我一个小孩子大晚上的去打扰父亲休息的?父亲再宠爱我,我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朝堂之事,我怎敢妄议。何况父亲把卫师兄当成了自己的亲子,如今只是一时心中抑郁难平。与其让我们几个孩子要死要活地去求,不如让二姨娘去陪他说说话。待他气消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墨痕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诚如她所言,再得宠,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侯爷怎么会听一个孩子在面前反驳自己或是求情?何况她说得对,侯爷看重卫小侯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难道能因为这个去生他的气,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气消了就没事了。
大娘虽然年长,但比起元娘,还是欠了几分稳妥。
她却不知道这是谢雪的连环计。如果谢葭不去,武婢必定与她生隙。若是她去了,谢嵩还在盛怒之中,多半也不会成功。就算谢葭求得谢嵩开了恩,最大的功劳却还是她谢雪的,怎么算都不亏。
当晚谢雪去求见谢嵩,谢嵩不见。她就在门外呆着不走,结果进去了,说了几句话,谢嵩果然面色不虞。虽然没有骂她,但是也颇说了几句重话。府里都传了个遍。
刺槐当时正给华姬送信。华姬看了就面色大变。她毕竟是个平妾,又怎么能自己跑到怡性斋去?刘氏一直等着她行差踏错,抓她的把柄。若她这样去了,事成倒罢,若是不成,刘氏必定会趁机落井下石的!
她坐立难安,又把刺槐和紫薇叫进来,把事情细细地问了一遍。得知是大娘让她们去求元娘,元娘再让她们带信过来的,心中略猜到了一二。看着这些少年武婢稚嫩的脸庞,她也咬了咬牙。三娘常常跟在元娘身边,若是能帮元娘收服这几个武婢,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何况元娘有恩于她们母女,也该她为元娘冒一次险!
当下她隐晦地斥了刺槐几句说她们太冲动,然后提点了一下谢葭的用意。这几个孩子才明白过来,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连忙又上去把华姬一顿求。
华姬招了丫鬟进来给她梳妆,叹道:“元娘心思缜密,你们面上什么德行,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以后切忌听了人家一句话就到处乱跑了,给元娘添了麻烦不说,还平白让她伤心!若是卫小侯爷再有什么事,你们就好好与元娘商量,她那样聪明,总好过旁人吃力不讨好。”
刺槐惭愧地低下了头,道:“是奴婢逾越了,进了谢府,却还是惦记着太夫人和小侯爷……”
华姬在耳畔别了一枚鲜艳欲滴的玛瑙珠子,却也压不下她面上的艳色,顿时顾盼生辉,她笑道:“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去跟你们主子说吧。她也不是小气的人。”
当晚,华姬就去了怡性斋。运气也好,顺利进去了,见到了谢嵩。少顷,谢嵩屏退了下人,华姬就陪他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碰到学生们沐休,谢嵩终于想通了,亲自往将军府走了一趟。结果被卫太夫人说服了。骂了卫清风两句,然后就给他摆了酒践行。
卫清风再过两天就要出征了。他放着怀化中郎将不做,将要去山海关,从百夫校尉做起。不少人笑他是傻子。谢嵩纯粹只是气他为了虚名抛下老母,又没有担起家族传宗接代的责任。结果一起喝酒的时候还是骂了他两句,不过也没有再像原来那样大发雷霆了,反而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