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祸-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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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的人群和满地的垃圾杂物。中午吃下去的一碗面早已经被肚子遗忘,此刻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哀鸣。何天亮活动一下腿脚,推上自行车慢慢往回走,经过烤肉摊子的时候,想起小草爱吃烤羊肉,就买了二十串,把肉从扦子上剔下来,要了个塑料袋装了,怕拿回去凉了,塞进怀里,匆匆忙忙继续赶路。
回到天亮餐饮服务中心,天已经黑透。小草他们几个正准备吃饭。他们这一伙人白天各忙各的,只有晚上吃饭才能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很有点家庭气氛。
“何哥,你怎么才回来,你让我安排一桌晚上大家聚一聚,自己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的自行车刚刚推进大门,小草就迎了出来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何天亮让她说得发愣,
看到她朝自己挤眉弄眼,立即明白过来,接过话茬说:“都回来了?”
小草说:“都到齐了,就等你了。”
两人配合默契,其他人都还以为真是何天亮安排让大家聚餐,都挺兴奋,只有三立脸上讪讪地不自在,让何天亮意外的是道士也来了,何天亮在道士和三立之间空出来的座位上坐下。大家都知道三立出了问题,却都做出毫不知情或者毫不在意的轻松样子。
道士张罗着给大家倒酒。宝丫镇压着她那两个急不可耐要吃东西的儿子。小儿子抓了一把花生米,宝丫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小儿子咧咧嘴想哭,却又不敢哭。三立在一旁看了心疼孩子,眼睛瞪了又瞪,终究刚刚干了气短的事儿,没敢跟宝丫冲突。小草用汤匙给两个孩子盛了些孩子们爱吃的菜肴,说:“你们爱吃啥告诉阿姨,阿姨给你们盛。”又说宝丫,“别管,这么晚了孩子都饿了,又没外人,让孩子放开吃嘛。”
道士说:“你怎么成了阿姨了?他们应该把你叫姐姐才对。”
小草说:“你胡说八道,我跟他爸他妈都是平辈,要是他们把我叫姐姐,那我不是得把他们两口子叫叔叔阿姨了吗?”
道士说:“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只有托儿所里面的阿姨才叫阿姨,你又不是托儿所里面的阿姨,所以只能叫姐姐。”
小草说:“你又胡搅蛮缠了,如果只有托儿所里面才把阿姨叫阿姨,你把你妈的姐姐妹妹叫什么?”
道士说:“我啥也不叫,我妈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
何天亮知道他们斗起嘴来没有个道理,也没有个开头结尾,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既不参与又不制止。他见三立的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忽然想起自己给小草买的烤羊肉,急忙从怀里面掏出来,倒在空盘子里面。小草自然知道他买这烤肉是为了自己,心里欢喜,说:“我去用烤箱再热热。”满面春风地端了盘子去了后面厨房。
酒已经斟好了,何天亮想,小草肯定是因为见他这两天情绪恶劣,以为他是为了中心的事情烦心,所以安排了这次聚餐,让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既有为他舒解情绪的意思,也有鼓舞人心的作用。想到小草事事处处替自己着想,心里热辣辣的,本来想端酒杯,见小草还没有回来,就等着。三立却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朝大家看了一圈才说:“各位兄弟,实在对不起,前段时间我用中心的钱做股票,操,被他妈套住了,闹得中心挺困难,我自己也困难。”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可是谁也不好意思提起,此时见他自己主动说了出来,大家都停止了笑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等着听他怎么说。
“我当着大家的面发誓,要是我想替自己挣钱而占用大家伙的钱,让我生的儿子没屁眼。”
话刚说完,宝丫气得瞪着他:“胡说八道啥?你这两个儿子哪个没屁眼了?自己做的事情拿孩子赌咒发誓的算什么。”
三立黑脸涌上了血变得紫红,对宝丫的话装作没有听见,管自往下说:“我当时听到消息说那只股要大涨,刚好收回来的账还没有往银行送,我就想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去炒股,赚一笔也是中心的收入。于是我就把钱全买了股票。他妈的,没想到一买到手就开始跌,十块钱一股两三天就降到六块钱。我没敢抛,要是一抛就彻底赔了;要是不抛,钱压在那里,中心转得就费劲了。今天我借这个机会给大家道个歉,我对不起大家,我罚自己一杯。”说着,把杯里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今天我还要请示大家,这股票抛还是不抛,大家说抛,我就抛,亏了算我的,用我在中心的股份顶,要是不够,借钱我也要把钱还上。要是不抛,就被套着,什么时候能涨起来谁也说不准,中心随时都要用钱,就怕到时候影响了中心的生意。这件事我当着大家的面挑明了,到底怎么办,我听大家的。”说完,深深看了何天亮一眼,坐了下去。
大家的眼睛也都朝何天亮看。何天亮暗暗诧异,三立今天的做法绝对不是他平日的风格。过去他要遇上这种事情肯定会事先跟自己商量,即便是做错了事心里虚弱表面上也要梗着脖子充英雄,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何天亮还在琢磨三立,端着烤肉串出来的小草接过了话头:“三立,你刚才说的事情我们都理解,让你这么一说我们大家反而不好意思。你是为了给中心增加收入,出了点问题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事你别放在心上,谁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依我说,股票既然买了,就放放再说,别急着抛,抛了就彻底亏了,等等说不定还能涨起来。再说了,不过就是一万来块钱,咱们又不是扛不住。这几天把档次拉下来主要做家常便饭,生意反而好了许多,流动资金还转得动。”
何天亮端起酒杯对三立说:“三立,别的我就不说了,咱们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我说你真正不对的地方就是不应该信不过我,信不过大家,再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到外面一跑几天不回家呀,害得宝丫为你担惊受怕的。好了,今天事情都说明白了,来,我跟你碰一杯,算是给你压惊接风。”
三立没有端酒杯,隔桌看着何天亮说:“你刚才说咱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说明你还记着咱们几十年的交情,既然这样我就说两句。拿中心的流动资金买股票,我事先没有请示你,如今套进去了,闹得中心资金短缺,困难重重,是我的不对。你训我、骂我甚至打我一顿我都没话好说。可是,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何天亮惊诧地放下酒杯问:“我怎么对待你了?”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没脸见你们,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在外面东流西窜地混了几天。后来往深里想想,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永远不见你们的面,就又回来了。可是,你见我回来后,不理不睬,爱答不理,连我这几天到哪儿去了都没有问一声。我只想问你一句,在你眼里,难道我们几十年的交情还不如一万块钱吗?”
何天亮心头一震,知道三立对自己产生了误会,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时候三立会责备起何天亮来了,让何天亮当众下不来台。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同一般,谁也不好插嘴,场子冷得像突然降了一场大雪,就连三立两个儿子也停止了吵闹,噤若寒蝉地呆望着三立。
何天亮愣怔了片刻,再一次端起了酒杯,诚恳地对三立说:“三立,你今天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你这话说出来比闷在心里好,听了你的话我挺高兴,说明你非常重视咱哥们儿的交情。别的不说了,我这两天心里非常难过,遇到了点不顺心的事,但是跟你买股票没关系。那天你回来我心里正烦着呢,见你回来没有出啥事也就没有跟你说啥,这是我的不对,说明我对你关心不够。来,干了这杯酒,算我给你赔情道歉。”
没想到三立仍然不给面子,梗着脖子执拗地说:“你还是没把我当成兄弟,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兄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能给我说?说出来水里火里兄弟陪你走就是了,总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强吧?”说到这里,三立才端起酒杯,眼睛正面望着何天亮,郑重其事地说:“你要是答应我,把你遇到的不顺心的事情告诉我,我马上陪你干了这杯酒!”
何天亮实在不愿意再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重复一遍,可是硬撑着不说,又显得自己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再一次放下了酒杯,做出一副不值一提的轻松样子说:“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再说了,有些事情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没有办法帮忙的。”
道士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见此光景赶紧出来打圆场:“算了,三立,再好的朋友也不见得啥话都得说出来,天亮确实遇到了点烦事儿,我证明,跟你没关系,那种事儿,别人想帮忙也帮不上。”
小草说:“这话就不对了,只要愿意,帮不了大忙小忙总能帮吧?小忙帮不了让朋友尽尽心总是可以的吧?”
何天亮苦笑着说:“你们既然非要知道,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们,只是这事儿说出来真丢面子。”于是简略地把那天他跟道士在大都会娱乐城碰见冯美荣当坐台小姐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顿时冷场,大家都沉默了,确实,有许多事是朋友也没有办法帮忙的。何天亮释然一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刚开始我也觉着不是个滋味,后来想想,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冯美荣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她是宁宁的妈而已。我没有权利干涉她,她也没有权利干涉我。要不是你们逼我,我也没必要说这件事。”
小草瞪着道士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何大哥跟着你学不出好来。”
道士委屈地说:“怎么赖到我身上来了?我还不是为了让天亮散散心?我要是事先知道会碰上那个娘儿们,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呀。”
三立赶紧端起酒杯,双手捧着,对何天亮说:“天亮,你可别怪我,我刚才那些话是假的,是小草逼着我装样子套你的话。不过我也真是怕你有啥为难的事情闷在心里,才故意用话激你。你说得对,有些事情真是朋友没有办法帮忙的,不管怎么说,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这件事咱们以后就不提了。来,我先干了这杯酒,算是给你认个错。”说着一口干掉了杯里的酒。
何天亮也跟着喝干了杯里的酒。见他跟三立两个人都干了,大家都纷纷叫好凑热闹。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
吃饱喝足,大家纷纷撤退,扔了一桌子残羹剩饭空盘子脏碗。
小草苦笑着说:“咱们开这个餐馆,生意没做多少净让自己吃了。”
何天亮想想也觉好笑,说:“这就叫赚不赚钱自己先混个肚儿圆。”
房子里只剩下何天亮跟小草两个人,小草织着一件毛衣。何天亮坐在她的斜对面,欣赏着她用织针构造出来的美丽图案,感受着宁静和温馨。静默中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压缩着间隔两人的空间。何天亮突然感到了局促和拘谨,为了打破这既美好又让人压抑的沉默,何天亮没话找话,问小草:“你们老家还有人没有?”
小草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家要是还有人我哪能跑到外面混社会呢。唉,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我爸是个老师,据我爸跟我爷爷说,我妈生我的时候产后大出血死了。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爸得了肝癌,也死了。”
何天亮惊问:“那你怎么办?”
“我就靠我爷爷养活呗。”小草的线用完了,掏出一扎毛线让何天亮双手撑着,她开始缠线团,边缠边继续讲,“为了生活,我爷爷把我接回农村老家,他自己是民办老师。我从此几乎是就被拴在我爷爷裤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