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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玉簟秋-第49章

小说: 玉簟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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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虞明轩一手捧起了姜曼琳,他为搏她一笑,简直是一掷千金,什么都做得出,只要姜曼琳开唱,无论在哪个戏园子,准有一个特厢里坐着虞明轩,他甚至为姜曼琳灌录唱片,让姜曼琳在人前人后出尽风头。
这样一来,住在小楼里的兰卿卿,早就被他抛诸脑后,成了过眼云烟。
她倒没有想到,姜曼琳会来看找她。
正是初冬的时候,她因为着了凉,从早上开始便吃不下去东西,芸儿也没法子,到了傍晚的时候,姜曼琳来了,穿着一件碧色织锦棉斗篷,一进门就脱了下来,用手绢子拂了拂身上的雪珠,笑意盈盈地道:“卿卿,这一向忙得紧,没能来看你,你可不要怪我,其实我这心里,一直都念着你呢。”
芸儿气不过,道:“你若真念着我家小姐,就不该做下那些‘好事儿’。”姜曼琳一怔,笑道:“呦,这丫头好大的怨气。”
她轻声道:“芸儿,去泡茶。”
芸儿那脸上还有不忿之色,却还是听从吩咐走出客厅去,姜曼琳摇摇曳曳地走到了兰卿卿身边坐下,半晌才轻声道:“卿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她不说话,倒要看看姜曼琳要怎样把一出戏演下去。
姜曼琳叹了一口气,“我倒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看上我……”她那句话没有往下说,看了看兰卿卿的脸色,默然道:“咱们做女人的,就是命苦,万事都是身不由己,却又傻得紧,明知道男人没有几个真心的,却还要飞蛾扑火,自欺欺人。”
姜曼琳说到这里,却又微微一笑,“不过他对我,倒是真心实意,前一阵子他父亲私底下安排人想把我送出金陵,我又反抗不过,幸亏他半路赶来,才把我救下来,我后来才知道,他因为我与他父亲大闹,父子两个吵了个昏天黑地。”
她说到这里,更是忍不住笑,“他倒像个小孩子,赖在我这里竟不肯回去,后来还是他父亲的副官来找他,他才走,你知道那副官一见我面叫我什么?”她的语气顿了顿,唇角微扬,“叫我二夫人。”
她坐在那里,把头微微一转,两行热泪便滚了下来。
姜曼琳“哎呦”一声,赶紧拿出自己的手绢来给她擦眼泪,连声道:“卿卿,我知道你心里苦,等过几天,我替你去求求他,让他放了你。”
她只觉得好似万蚁噬心一般的难受,那眼泪更是禁不住,就在这时候,忽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极其熟悉,她的心刹那间紧紧地吊了起来,抬头去看,果然就见他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副官,他竟然是满脸愤怒的神色,那目光在客厅里一扫,竟最先定在了姜曼琳的身上。
他冷冷地道:“谁让你来这儿的?”
姜曼琳却是不慌不忙,站起来微笑道:“怎么?我来看看我自己的妹妹,都不行么?你对她不管不问,我可没有你那样的狠心。”
他的神色冷冷地一顿,咄咄地望着姜曼琳,忽然大踏步上前来,拽起姜曼琳的胳膊就往外走,姜曼琳倒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连斗篷都来不及拿,竟就被他拽了出去,嘴里还不住地嗔道:“哎,你发什么脾气,总得让我和兰妹妹告个别。”而那声音,也随着他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经过先前的一场喧闹,此时的客厅,却比先前越发的安静。
他从来到走,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芸儿怔愣地站在客厅一侧的拱柱旁,半晌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兰卿卿,轻声道:“小姐。”
兰卿卿转过头去,看着景泰蓝花瓶里胡乱插着的几枝梅花,她伸出手来,将那些梅花慢慢地摆正,取了高低姿势,这插瓶梅果然就比刚才好看了许多,她忽然轻声道:“厨房里有什么吃的?”
芸儿一怔,半晌道:“有新熬的小米粥,我怕小姐你好几顿没吃饭,胃不受用,特意让张妈还往里面加了莲子红枣,最是补身体的。”
兰卿卿微微一笑:“小米粥好啊,我以前跟着师傅学戏的时候,只有上台那一天,才能吃得上一顿呢,不过可没有你这么多的讲究。”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对芸儿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正下了雪,姜曼琳一步三滑地被虞明轩拽上了车,就听得“嘭”的一声,那车门几乎是贴着她的脸关上了,姜曼琳一口气还没有喘上来,他已经从另一面上车,脸上的神色冷冰冰的吓死人,副官也已经上了车,坐在前面,对司机道:“开车。”
那车开了起来,姜曼琳神色稍定,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竟然冷笑一声,“怎么了?我刺着你的心肝,你不高兴了?”
她那话才落,他扬手便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力道极大,她一头便撞到了前面的倒座上,耳旁“嗡”的一声,只觉得嘴里一股子腥甜,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他又一把把她拽了回来,眸子里是一种咄咄逼人的煞气,“你再敢去找她,我要你的命!”
她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你害我,你就是成心害我!”
他冷笑:“你早该知道!”
她的嘴唇上是殷红的血,这会儿凄冷的一笑,“从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你对我越好,只是为了让我死得越惨!”
他淡淡道:“你欠着我一条命,你就该替她死!”
姜曼琳豁出去了,恶狠狠地道:“那条命是谁欠下的,你回去问你父亲,他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下得去手,我要是死了,到了地狱里化作厉鬼,也要诅咒你们虞家断子绝孙。”
她本以为她这一句话会让他更加的愤怒,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听到他这一句,反而把手一送,将她推到一边去,她好似一只使尽了全身力气的猫儿,蜷缩在那里喘着气,再也动弹不得。
他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是茫茫的夜色,泛到他的眼底,成为一片铁灰的颜色。
她打电话到他的副官那里儿去,只说是想见他。
副官倒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地道:“兰小姐,军长已经请缨带兵上泸平战场了,这阵子忙得很……”
她道:“你让他来,我只有一句话要跟他说,不耽误他多久功夫。”
他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下着大雪,因为快要临近新年了,所以远远近近有些烟花炮竹之声,他一路走进卧室,就见她站在窗前看烟花,脸上的神色平静的好似没有波澜的水面。
他转身坐在了沙发上,淡淡道:“找我什么事儿?”他随手拿出一根烟来咬在嘴里,从洋火里拿出一根火柴梗子,准备点火。
她回过头来看看他,安静地道:“我要离开你。”
火柴停留在磷面上,半晌没有划下去,他脸上的神色忽然顿住了,那窗外有呼呼的风声传来,屋子里却静寂极了,她默默地走过去,从他的手里拿过洋火,将火柴在磷面上擦燃了,一手笼着那小小的火光,送到了他眼前。
他漆黑双眸里的神色被那火光照的一览无余,无可遁形。
她先是微微一怔,接着眼里忽然泛出眼泪来,那眼泪从她的面颊上缓缓滚落下来,她生怕自己最后那么一点勇气都被那一个眼神击溃了,她逃一般地扔掉了火柴,朝后退了几步,哽咽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她流泪的面孔,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反正我也不想要你了。”
她眼里的泪珠如抛沙一般,心如刀绞,闻听了他那一句,却把那嘴唇微微向上一扬,轻声道:“好,今日一别,从此以后,你我生死嫁娶,再无相干!”
一滴泪侵入嘴唇里,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
她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东西,就在楼下,待说完了这一句,她从衣架前拿起自己的斗篷,穿戴好,他就站在她身后,那斗篷的扣子是细小的茉莉花模样,她不知为何,总也系不上,手指止不住地打颤。
她赶紧不系了,直接就去推门,那手才碰到门把,竟然被另一只手摁住,他一把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她拼命地去掰他的手,但怎么也掰不开,两个人都一声不吭地互相挣着,她竟被他从门边拉了回来。
她心中的愤怒与委屈更甚,索性拳打脚踢,哭道:“骗子,你这个骗子!”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用力地咬下去,他还是没松手,她滚热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那夜色仿佛是浓稠的墨汁,泼溅到窗上,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映了上去,她身上的斗篷早就落在了地上,她被斗篷拌了一跤,兼着他的力气,两人同时跌到了床上去。
第二天中午,他的副官来找她:“兰小姐,军长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她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听着那副官说话,“军长把这栋小楼留给了兰小姐,产权证明都在这里。”副官慢慢地地说着,一样样地从他的公文包里往外拿资料凭证,另有一个小小的印章,印章上刻着她的名字,“军长在金陵银行里为兰小姐存的二十万银元,凭此印即可随时领取款子。”
副官说完一切,又客客气气地道:“军长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给兰小姐。”
她抬眸看副官,“什么话?”
“从此以后,生死嫁娶,再无相干。”
(四)
再见到姜曼琳的时候,是在一个月后。
是姜曼琳的贴身丫头来找她,说姜小姐快不行了,只想见她一面。
她去了姜曼琳家里,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空灰蒙蒙的,车子被堵在了路上,她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姜曼琳的家,姜曼琳躺在床上,瘦如枯槁一般,脸色灰败,请来的医生说她是中了剧毒,没法子救了。
姜曼琳一见到她,便伸出手来死死攥住了她的手,眼眸里闪过回光返照的亮意,“卿卿,我以为你不会来。”姜曼琳呕出了大量的血,那血凝在雪白的被单上,一片血红,这会儿喘得厉害,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往下落,“卿卿,我真羡慕你,真羡慕你……”
姜曼琳的手却费力地往枕头下面塞,她的手上还扎着针头,医生怕她滚了针,赶紧拦着她,她却硬撑着那最后一口气,硬是把手塞到了枕头下,终于还是吃力地从枕下拿出了一个碧绿的并头鸳鸯。
姜曼琳把并头鸳鸯放在了兰卿卿的手里,她艰难地呼出最后一口气来,嘴唇一片灰白,脸上露出了凄凉的笑容,“卿卿,这鸳鸯早就碎了是不是?可是我亲眼看着他,把这玉鸳鸯一块块地修补起来……”
“他有多爱你呀,就连说梦话,喊得都是你的名字,可是他越爱你,他越不能靠近你,他不想让你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卿卿,他舍不得你……他从未舍得过……”
那修补好的并头鸳鸯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医生把带血的被单盖在了姜曼琳的脸上,她被人推出门去,周围那样的吵闹,她捧着翡翠并头鸳鸯,恍恍惚惚地下了楼,走出门去,外面是铺天盖地的大雪,风越来越大了。
她披着粉色的斗篷,在风雪中缓缓地朝前走着。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她得知姜曼琳被师父逼着去陪一位乡绅喝酒,这样下去又有什么好事儿,她要不是因为是戏班里的台柱子,师父对她还留有几分情面,恐怕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但她当时非常的愤怒,瞒着师父去了酒楼,却闯错了包厢,气势汹汹地对着他发了好大的火。
他后来一讲起这件事儿来就是一阵哈哈大笑,“我这一辈子,倒第一次见到这样凶的女人!”
然而这些事情,都仿佛是前世的故事,就在此刻,犹如呼天啸地的风雪一般从她的脑海里呼呼而过,那雪被风卷起来,雪花扑在了她的脸上,冰凉,迷了人眼,雪水化在了眼睛里,渐渐地被捂热了,簌簌地滚下面颊,那捧着翡翠并头鸳鸯的双手,却比这眼泪更热,热得好似火炭一般。
周围的行人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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