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肉-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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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能被赦,顿时箭步逃窜,背影消失在门口,空气中还隐约留有她淡淡的体香。冯至深吸了几口,嗅到那若有似无的清香后,又将手指上的汤渍举前端睨,恍若柔唇在侧,怒气消散几分,有些后悔放了她走。未及思量,他已起身追了出去,电梯口却早已空无一人。
彼时周能正站在员工通道内徘徊,她只是在仓惶中不小心推进了一道门,也不知进了哪里,不过这里有电梯,总能走出酒店吧。
等了十几秒,终于进了电梯,乱蹦的心脏稍稍平静了下来。一路通畅,最后停在一楼,周能跨门出来时却是一愣。
一行穿着黑色制服,推着宴会餐车的员工见到她,忙侧了身让路。
姜昊唤道:“周学姐,你怎么在这里?”
周能打量着他与下午相异的装扮,心脏又砰然起跳,如儿时将可乐味的跳糖灌入口中,意志再强都无法控制糖粉的噼啪跃动。
“哦,我……我有点事,你怎么换岗位了?”
姜昊笑道:“part time,宴会厅人手不够,我去赚外快!”
周能怔怔点头,那头员工们已推着餐车进了电梯,姜昊招呼一声,对周能道:“我要去工作了,有机会再聊!”
一行人说笑着消失在电梯内,若大的四方白墙霎时悄静,只余餐车划过处掉落的几瓣装饰鲜花遗贴在地。周能愣怔片刻,茫然四顾,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到家时已近八点,甘宁泉坐在厅中等她,开了门便捧起她的脸心疼道:“怎么冻成这样了,叫你别出门!”
周能提前下车,走了近一小时才到家,此时两腿微颤,身上早已麻木,并不觉得冷,只是触到了温热的气息,片刻恢复了知觉后才颤颤地哆嗦了起来。
甘宁泉抱着她搓揉,暖气已开到最大,吹了会儿又叫周能去泡澡。
氤氲雾气如迷丛深山,辨不清远处近遭。泡沫滑腻清柔,淹没冰寒,直至极限,再放大不得。阖眼小憩片刻,周能终于回暖。
泡完澡甘宁泉替她吹发,又让她喝了杯姜茶才算了事。半夜里传来轻咳,甘宁泉立刻起床去了隔壁,给她量了体温,又拿了止咳药喂她。
周能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的睡不安稳,眉头一直蹙着,呢喃梦语喋喋不止。甘宁泉哼着儿时的催眠曲哄她入睡,轻缓安逸的曲调无需造诣,只将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无人知晓的心思渗在调中,胜过天籁。
夜深人静时,连月光都无,在最隐秘的黑色幕布下,甘宁泉触上那干裂的嘴唇,低喃了一声“对不起”。
初八这日,余诺一风尘仆仆的赶来看周能,训斥道:“你还是三岁小孩子嘛,怎么这么任性,知道自己身体差还老乱跑,快去躺好!”
周能讪讪的躺回床上,朝甘宁泉做了个鬼脸。
厨房里再次蒸上了冰糖雪梨,蓝红的火焰烧在锅底,清水翻滚着“咕咕”声。
余诺一说道:“我一个同事家的孩子,小时候也没喝母奶,身体还是好的很,我看能能主要是缺乏锻炼,应该让她多做运动,抵抗力这么差怎么行。”
甘宁泉无奈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也晓得能能的性格,能躺就绝不坐,让她去运动,我还是多买点补品给她补身子算了。”
余诺一将锅盖掀开看了一眼,川贝粉敷在梨上还没化开,将盖子阖紧后说道:“你就是太宠能能了,平常什么都替她做了,她将来都没法独立,现在连运动都随她自己,把生病当家常便饭吗!”
甘宁泉静默片刻,才答道:“那我劝劝她。”
周能吃过冰糖雪梨后就睡下了,余诺一将厨房收拾妥当,又去冰箱里翻看剩菜。甘宁泉踌躇道:“诺一,要不吃了晚饭再走?”
余诺一握在冰箱门上的手颤了颤,讽笑道:“怎么,我还不能睡这里了?”
甘宁泉不再答话。
余诺一到底没有留宿,吃了晚饭就匆匆赶回学校了。周能在床上又躺了一天后终于不再咳嗽,江为扬拎着一堆海鲜干货到访,嘲笑她是病猫转世。
病猫从塑料袋中扒出一包虾干,拆开就往嘴里塞了一个,满足道:“总算吃到有味道的东西了!”
将食物放进橱柜,她才穿上厚重的外套出了门。
年前江为扬买了辆代步小车,此番第一次牵出来溜,周能有幸成为第一位乘客。周能从包内翻出一道平安符,说道:“这是我过年的时候和我妈上庙里求来的,我就不给你包红包了,送这个吧!”
江为扬笑道:“你倒是很会打算啊,那给挂上吧,祝我平平安安!”
南江市从前也算古都,不知哪一届的领导班子决定改变古都面貌,将许多古迹都拆除了,废墟上兴建起一栋栋高楼大厦,十几年间城市焕然一新,商业发展迅速,只有交通始终跟不上发展的步伐,遭人诟病。
一路堵车到达目的地,周能已被马路上的汽油味熏得脑涨。胡晓霞从馆内跑出来,扑向周能喊道:“宝贝儿,我想死你了!”
周能慌乱得接住她,不敢触碰她的肚子,嚷道:“你小心些啊,冯义之前就打电话跟我说过了,警告我不能和你有肢体接触!”
胡晓霞怒道:“你少听他唧唧歪歪的!”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烦他妈妈,这些都是他妈妈教的,我的天,这几天我跟木乃伊差不多!”
几人说笑着进了屋,赵尽染早已试穿了两套伴娘服,她还要抓紧时间赶回公司,不由得催促周能快些动作。
周能不似赵尽染身材窈窕,前凸/后翘,可以穿曳地长裙,她的衣服是一件抹胸镶钻短裙,俏皮性感,还能显腿长。只是二月里穿着这身,实在有些吃不消,周能提了提抹胸蹙眉道:“你们不如五月结婚吧,二月份还是很冷的!”
胡晓霞说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肚子要大起来了,你也知道他们家都是一群革命老古董,见不得‘伤风败俗’的事情!”
礼服和婚纱都试穿了几件,又唤来摄影师拍了几张照,胡晓霞打算与冯义商量后再做决定。
赵尽染和胡晓霞顺路同行,三姐妹拉着手依依不舍,最后周能仍是目送着她们离去。
江为扬道:“现在送你回家?”
周能想了想,说道:“不用了,你快点去上班吧!”
沿着街道走了片刻,周能招手唤了辆出租车。司机正好要去南湖大酒店,说道:“那还真是赶巧,今天那家酒店搞活动,出租车只要过去就能领礼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周能恹恹的并没兴致聊天,到了酒店门口付了钱,就见司机迈步朝行李员柜台走去,登记了车牌号后便拿走了一个礼品袋。
姜昊接完电话,叫住那司机道:“哎师傅,你等一下,有客人要出租车。”
视线瞥见站在门口的周能,姜昊愣了愣,朝她颔首微笑。
周能做了几次深呼吸,双腿仍有些无力,却强撑着上前笑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姜昊微怔,凝视她片刻后便侧了头,蹙眉轻语:“大概四点换班,不过我还要去宴会厅帮忙。”
周能忙说道:“那我等你!”
大堂正中有一组沙发,边上有几株盆景陪衬,数尺高的屋顶上垂挂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灯片,似荷叶染了色淌在湖中,隐隐溢出斑驳光泽。
酒店内人来人往,孟予站在二楼盯着那颗小巧头颅,思忖片刻,终是拿出手机拨号,说道:“冯总,三天前的那位小姐现在正坐在我们酒店的大堂。”
强吻
电话通知完毕,孟予趴在栏杆上又瞅了几眼,心中祈祷这回可别会错意办错差,理了理衣领,迈步往楼下走去。
休闲吧的服务生领了孟予的命令,鲜榨了一杯橙汁,又附上一块草莓蛋糕和几块曲奇,拖着盘送往了大堂。
周能窝在沙发上等待时针流逝,姜昊推着行李车忙前忙后,偶尔瞥来一眼,又迅速离去了。周能没能捕捉到他的视线,怔怔的凝望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又跃跃兴奋。
精致的镀金托盘呈到了面前,服务生展开职业笑容,说道:“小姐,请慢用。”
周能一愣,讶异道:“我没点过吃的!”
服务生解释道:“今天酒店举办活动,这些是酒店送给您的,望您下午茶愉快,有需要可用旁边的座机拨打8721,休闲吧可为您提供各类饮品和甜点。”
周能盯着面前的美食犹疑不定,想起出租车司机确实领到了免费的礼品,不由咋舌酒店的财大气粗,笑纳接下了食物。
蛋糕入口即化,曲奇脆酥香甜,巧克力和蔓越莓的交缠让周能味蕾大开,忐忑心事渐渐消融在舌尖。
有人对姜昊耳语:“哎,那小美女是你女朋友?真不赖啊,够漂亮的,怪不得你看不上赵琦了!”
姜昊用胳膊肘轻撞了他一下,瞪眼道:“别瞎说,你跟老大说一声一会儿小李来顶我的班。”说着,回头看了眼唇上沾着奶油的周能,又匆匆往更衣室跑去了。
冯至接到孟予的电话时刚好走到了包厢外,池游海鲜的经理迎上来对他道:“冯总,沈总刚才遇到了熟人,和那人一起走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冯至暗骂那姓沈的不靠谱,正打算追个电话过去“关心”一下,孟予的电话便来了。
挂断电话,周能慵懒娇俏的模样仿似近在咫尺,心中怒气霎时消弭,冯至蠢蠢欲动,立刻驱车前往酒店。
红灯繁多,车鸣笛扰,耐不住的行人结队横穿马路,毫不顾忌命丧车轮的可能,有司机破口大骂招来协警,无奈不守交规的行人早已消失在尽头。
冯至愈发急切。
沉寂多日的阴霾天终于变了色,午后的太阳出现的突兀,绿景仍是恹恹的,盎然朝气不似年前,隐约还有土壤的气息弥漫在潮湿的城市。
预告今日有雨,姜昊抬头见艳阳高照,又将雨伞放回了柜台,走向周能淡淡道:“我下班了,找我有什么事?”
周能将含在嘴里的小勺吐出,说道:“我们去休闲吧坐坐好吗?”
两人穿过斑驳的琉璃影子往休闲吧走去,周能打着腹稿,闲适早遗落在了那沙发上,惴惴心事将她吊在旋窗。
姜昊熟络的与吧台服务生打着招呼,原先送食给周能的那人愣怔片刻,又低下头忙起了自己的事。
话语在周能口中盘旋,几番思量,又起了心怯。常闻剧中近乡情怯,周能总是不解,问甘宁泉:“缩不缩头都是一刀,既然一心想回去,那还害怕什么?”
甘宁泉却不回答,笑道:“那是,我们乖乖就不会怕,胆儿肥的很!”
事及自身,才知道胆怯与否,真当不能理智以控。
倒是姜昊先开了口,“周学姐,到底有什么事?”
周能平复杂思,缓缓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开学?”
姜昊一怔,回答道:“还有十天。”
静默了片刻,周能才又问道:“你家里人对你好吗?”
姜昊愕然不语,凝着周能小心翼翼的关切模样,脑中勾勒出了一张肖似的精致小脸,只是那张脸蛋儿黑了许多,两颊泛着高原红,黝黑双瞳熠熠如珠。
他突然哽咽失语,扒着桌沿轻抠起来,指甲往那沿边的缝隙里钻。
“对我当然好。”
许久才等来这样一句话,那是周能期盼的答案,此刻却毫无欣悦之喜。
两人仅说了几句话,仿佛已有千言万语过耳,不是点头之交的校友对话,亦不是熟稔友人的谈天说地,对面的那人即是答案,只是中间构筑着一道长壑,十年距离横亘其中。
姜昊忽觉疲惫,还有愤恨的怨气充溢胸口,只恨面前没有一把砍刀,否则他一定朝前劈去。正要破口之际,却听周能幽幽开口:“浩浩……我是姐姐。”
时间有一瞬静止,吧台上的机器停止搅动,邻桌的对话突然顿停,舒心的爵士乐卡带不前,连光照下的细尘都冻结在了那里。
姜昊咬牙怒视,双拳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