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鸥落晚沙-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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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听小姐的吩咐,让欧阳先生在京都里找,都说没见着大哥的影子,大哥也是的,怎么突然就去了京都,连个信儿也不来。”小翠嗔怪着,见婉纱面色一暗,也不敢多提。
三天,两天,一天,他要回来了,他应该会杀了自己吧,罗锦年还在他手里,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吧,小翠,你真傻,我身边的人都要大祸临头了,你还只替我担心。
司徒清瓯回来的前一天,小翠突然接到了家里的加急电报,说家父病危,小翠连夜和桑南夫妇回乡下去了,婉纱把他们送走,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司徒清瓯,你我之间的债,就还是你我之间清算,莫要牵扯无辜了。
十一月三十一日,京都发出了全国通告:大总统南宫梵云,年少不才,无力胜任殊职,难安众口,现引咎退位,将手中政权外交等一众要务交内弟南宫河执掌,墨军统帅司徒清瓯全权辅佐。
十二月一日,司徒清瓯抵达墨安,车阵长龙列队迎接,从墨安南站一路延伸到司徒家老宅,司徒夫人和少夫人自在家中恭迎多时,见了面,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此次去了京都,不仅和蒙达人议了和,还将一个胸无大志的南宫河扶上位,普天之下,已经是姓了司徒了,虽然朝廷早就不在,但谁人不知,司徒清瓯,已经是这天下的主人。
司徒夫人虽是担心,但也忍不住喜悦,得天下,这是司徒家几辈男人的理想,终于在自己的儿子手中成了事实,祖上的荣光啊。婉纱面上淡淡的,有司徒夫人在场,她只默默站在一旁,低着头,只求自处。
“清瓯啊,你这次回来,妈妈倒有一个更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司徒夫人拉着司徒清瓯的手,指着婉纱:“你这媳妇儿,肚子真是争气,现在又怀上了。”
“是么。”司徒清瓯顺着司徒夫人的指示,看了婉纱一眼,她的眼睛凌乱地瞟向外面,虽衣着经了打扮,但那面容却是掩饰不住的狼狈和无助,司徒清瓯嘴角微微翕动:“我在京都就已经听说了,我和婉纱一早就打算年底前再要上一胎的,妈妈只等着抱孙子好了。”
婉纱忍不住扭头看他一眼,自他进了这门,她就一直没敢看他,直到听了这话,她终于是看了过去,他的脸上精神焕发,丝毫不像在京都受了苦头的样子,是啊,普天之下,不论是计谋,还是兵力,谁能给了他苦头?此时他也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凌厉,却藏不住的思念和柔情,他怎么不骂她,怎么补拔枪杀了她,却只这样虚假地应景,直让她更难安。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忙又把头别开。
闹了一整日,夜深了,司徒夫人身上挨不住,才恋恋不舍地打发他们回去,两人在众人簇拥下上了车子,并排坐在后座,刘相卯跟了司徒清瓯这么些日子,也累了,将车子给别人开,自歪在前面副驾驶上睡着了。
一路只是沉默。
到了家,家里的家丁丫头们自又是一番忙碌,司徒清瓯在下车的时候,轻轻地握住了婉纱的手,婉纱的心头一揪,抬头看他,他却不知看着哪里。司徒清瓯,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走上楼,楼梯在他皮鞋的踩踏下吭吭作响,她刹那间错觉,只觉得这世上本没有罗婉纱,她只不过是一个虚影,一个游魂。他从来不露声色,直将各种猜测和幻想留给别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真的留住他的心。
进了卧房,他才把她的手放开,坐在床边脱鞋,婉纱的掌心握了一把凉丝丝的汗水,胃里涌上一股子酸意,她站不住,只得寻了张椅子坐下去,低着头,不知将要发生什么,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此刻拔出枪来,她会迎了头顶上去,她愿意,她愿意死在他手里,怕是只有死了,她此生的爱和恨,才能得以解脱,只要活着,他绝对不会放了她,他和她之间的战,永无宁日。她明白,她真的明白了,带着一丝决绝悲壮,心意已定。
“你有了身子,难免体力不支,应早点和我说,闹到这大半夜,当心又闪了肚子。”司徒清瓯换了衣服,才淡淡地说。
婉纱的双手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她心里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他不会杀她,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肉,他要他的孩子,是这样的,她突然抬起头,他也望着她。
“婉纱。”司徒清瓯迎着她的目光,几步走到她面前,半跪下,将她瘦弱得几乎摇摇欲坠的身子抱在怀里:“我可真想你,我真怕我再也见不着你了。”见她不作声,他继续拥着她,深深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嗅进肺中,那样的靡靡沉醉,直让他心碎:“婉纱,都忘了,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别提,我爱你,我要你,我们安心地多生几个孩子,我答应你的未来,我一定兑现给你。”
“司徒大少。”婉纱轻轻地将他推开,眸子灰沉沉不见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自己的呼吸,听见自己的声音,字字清晰明白:“谢谢你放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你放心,婉纱会将孩子好好地生下来,我只求,你能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话音落了,她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头歪向了别处,窗外是暗淡得不见一丝光亮的夜,此生,也和这夜一样,浓密黑洞而了无生气。
司徒清瓯的身子凛了凛,他的眼中,渐渐浮生了失落,陌生,和绝望,各种情绪。他看着婉纱的眼睛,那是一双已经失去了任何光泽的眸子,枯萎得见了底,如同一摊已经燃烧殆尽的烟灰,风吹过,泯灭无踪。她的心已经彻底地死了,她不再是从前的罗婉纱了,他有再多的手段权谋,也挽回不了她。
他和她,既已选择了各自不归的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他站起来,惨淡地笑了笑,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边,嘴角微微翕动了两下。
“婉纱……”
尾声
小花在司徒府中呆得时间久了,人也熟络起来,她本是小孩子脾气爱笑爱闹的,下人们都喜欢她,主子们也待她不薄,平日里也任由她在园子里跑动。只是主楼的二楼卧室是不敢去的,里面的人也从不出来,只有那个买她回来的小翠姐姐镇日端茶倒水出入,还有司徒大帅本人可以进出,小花知道,那里面关着一个女人,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罗婉纱。
九月天,酷暑未褪,秋风起,这天夜里,那二楼的主卧室里,破例没有哭闹和厮打的声音,府外的空地停了不少汽车,小花听人说那是司徒夫人和罗府的专用车子,府里应是有了大事,两位老夫人都来了,主卧窗帘内人影攒动,不时有戚戚的交谈声,夜里十二点多,传来一阵婴儿尖利的啼哭声。
被惊醒的半大小丫头,一个个从被窝中探出头,交头接耳起来。
“少夫人生了,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肯定是个男孩儿,我头里听江医生和司徒大帅说的,少夫人腹尖喜酸,是个男孩无疑,大帅听了很高兴呢,还请了城里有名的大先生给起名字呢。”
“叫什么名字?”
“那咱们就不晓得了。”
又过了两三日,小花端着要洗的脏衣服去后面的井边压水,经过后园,看见一个女子坐在廊前,小翠站在她身后捧着一个小香炉,那女子穿着一件墨蓝色的缎子旗袍,袍面上挑着碎花,头上缠着一丝红色的布条,这季节天气是热的,她肩上却披着一件棉外套,似是极怕冷的样子,虽穿得厚重,还是可以辨别出那棉衣下的身子,孱弱和无力,小花来府中数月,未曾见过女主人,这会儿见了,好奇得很,忙躲到一根石柱子后面打量。
只见那女子肤色苍白,眉头深锁,目如碧水涟盈,如若不是一脸病容,小小的唇瓣也应是鲜红欲滴的,脸颊也应是有些桃花样红晕的,虽愁容满面,依然藏不住那清丽和娇艳,直让人多了几分怜惜和心疼,真有那说书人口中‘林黛玉’的风骨,小花咬着手指头,心里暗暗赞叹,司徒少夫人的容貌,果然是名不虚传,配得起墨安城第一佳人的美誉。
又侧耳听去,只听小翠说:“小姐,大少已经放了咱们大少爷,也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你还是这样固执,不肯回心转意么?”
“我的心已经死了,空留下来,只是两个人的伤,我和他,已经回不去从前了。”婉纱淡淡地看着远方,一池盈盈的绿水,水面上几团荷叶,漾漾地随着风吹水波上下起伏着,荷叶可以如此漂泊着,人的心却不能够:“他要孩子,我已经给他,他打也打累了,骂也骂乏了,如今肯放手让我去,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小翠,你也寻个好人家嫁了吧,我见刘相卯对你不错的。”
“小姐,你要去哪儿,小翠就跟到哪儿,不要再说这赶我走的话,我要恼你的。”小翠帮她把衣服掖了掖。然后扶着她的胳膊,两人慢慢走回了楼里。
小花看得眼巴巴,园子中石榴花盛开,满塘的莲藕,两个人的背影变成一幅画,那么年轻美好的女子,怎的就如此无助绝望,看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是想不开的?她小小的心,只是一片影影扰扰。
过了几天,二楼的卧房,开了窗帘子,夜间屋内再没有打闹,只有婴儿不时的啼哭声,有时会有一个男人哄着宝宝睡觉,宝宝乖爸爸在的呢喃,大部分时间是一些老妈子在照料。
小花巴巴琢磨了好几天,也不得要领,开始有下人出入那个二楼的主卧打扫,夜间司徒大帅也总是带不同的女子回来过夜,小花越发心疑,那美貌得像画上仙子的少夫人去哪儿了?小翠姐姐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得空了问了刘先生,刘先生是这园子里面最和善的了,又会吟诗哼曲儿,虽走路有点跛,但面容却是好看的,小花老喜欢和他说话了,刘先生见小花问,倒也不奇怪,只是拉着小花的手,将她领到一边,轻声说:“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少夫人和坏人联合谋反大帅,大帅赐她白绫自尽了,知道伐?”
“阿拉晓得了,别人问起,小花就这么说。”小花眨巴着眼睛,看着刘先生:“那真正的少夫人和小翠姐姐,去了哪里呢?”
“你这小丫头,倒真是鬼灵精。”刘先生点了点小花的鼻子,抬起头看向远处:“她们去了外面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然后见小花嘟着嘴巴,一脸不满意的样子,他又补充:“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这世界上,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注定是留不住的。”
小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水亮的眸子,沿着刘相卯的视线看去,苍茫茫的天,一群大雁南飞去……
刘先生的视线深远宁静,口中朗朗流转出一首古词:
《鹧鸪天》
懒向青门学种瓜,只将渔钓送年华。
双双新燕飞春岸,片片轻鸥落晚沙。
歌缥渺,舻呕哑。酒如清露鮓如花。
逢人问道归何处,笑指船儿此是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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