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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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不烫了,郝允雁自个舌头伸进去试试,将他扶直了慢慢喂下去,喉咙一动一动在下咽,在郝允雁看来这些动作跟以前全不一样,兴奋得吵着要马上打电话给医院,刘秋云没折,就顺着说些鼓励的话,当初王守财的主治医生对郝允雁的印象很深,也被她一直那么坚持所感动,当然也对这个植物人可以活到将近十年觉得不可思议,郝允雁电话过去说明情况后很感兴趣,建议她将病人送到医院里来复诊一次。当年医院对这病人是完全不抱希望的,家属不收的话,就医院收下作为医学观察用,家属如接回家照料,他们就配合着发些药剂和维持植物人生命的营养液。叫来救护车把王守财送到医院里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检查,住了三天出院,医生不认为王守财会在短期内起死回生,但是经过脑监测似乎出现了些许的好转迹象,让家属继续认真观察。
这一来一去花了郝允雁不少钱,她积了十几万给丈夫治病的钱,可如今物价飞涨,法币严重贬值,这些钱估计也只能够维持两、三年,虽然也不算短,但三年后日子怎么过?她慢慢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在跟白敬斋好的时期习惯了伸手问他要钱,缺钱的感觉离开她太遥远了,这回王守财去医院全身检查了番就花去一万五。刘秋云本来就认为把王守财送医院去检查就是多余的,忿忿说:“现在人心不古,连医院里也只想着赚病人的钱,住了三天花去一万五看出什么结果来了?跟不看一个样。”
郝允雁愁眉苦脸地说:“你家的伍先生外面路子广,让他帮帮忙看有没有哪家公司需要打杂的,工作高点的话,我宁可用一部分钱雇个保姆,余下的积攒起来或添补家用。”刘秋云表面上是答应下来,回去就跟伍侯说:“隔壁的允雁让你帮她找公司,这事得慎重,不要又出来个白老板,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她要问起你,你不要真的去打听,我来想想办法吧,几年前隔壁弄堂有家私人纺织作坊,她也做过几天活,是带到家里来分纱线的工序,隔了那么多年不知道人家还在不在做。”
第二天她同伍侯一起去晨练、买菜,顺路去找那家作坊,本以为时隔八、九年这人家可能早不做了,但出乎预料居然还那么红火,几个家庭妇女抱了只纸箱子在排队交货,里屋是间小仓库几个男工在包装打箱子。接货的老板娘刘秋云认识,跟她差不多年龄,以前很漂亮的,这些年刘秋云没怎么变样子,她却整个人老气横秋的,戴了副袖套在清点。
等她忙完事,刘秋云过去打招呼道:“老板娘你好啊。”老板娘问:“你好你好,啥事?”刘秋云先跟她寒暄,说:“没想到快十年了你们这作坊还开着。”老板娘问:“你以前也在我这做过?我好像不记得你了,哎,可能是给我做活的人太多忘记了,呵呵,你找我有啥事就直说,我很忙。”刘秋云介绍自己说:“我就住在隔壁弄堂,很多年前我邻居替你做过活,有时我和她一起来交货的。”老板娘在记帐,头也没有抬应了声继续写着。刘秋云感觉对方不热情,顿了顿硬着头皮问:“老板娘,你们这还需要人吗?”老板娘猛的抬头问:“需要啊,你做不做?”刘秋云说:“还是原来给你做的那人想做,她活做得很仔细你的。”
刘秋云自作主张跟老板娘谈好工钱去告诉郝允雁,说:“工钱少了些,每完成一百刀线团十块,只能买几斤青菜,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回了。”郝允雁忙说:“别别,这很好,反正在家里做,闲着也是闲着,这活以前做过不累。”
就这样,郝允雁又开始了艰苦的手工作业,为了能够多赚些钱,一般人家每次拿两、三百刀带回家做,第二天交货,她拿五百刀,经常挑灯做到很晚,一种精神支撑着她仿佛不知疲倦,刘秋云半夜起来上厕所总看到她家的门缝里透出黯然的光线,便回房从墙壁洞往里瞧,伤心不已,第二天开始也帮着做起来,平时晚饭后就伴着伍侯在房间里卿卿我我,现在很自觉的跟上班似的到时间过来,郝允雁不好意思地说:“秋云姐你这晚上也帮我忙这活,伍侯这厢要有意见了,你还是回家陪他吧。”刘秋云笑笑说:“都老夫老妻的,多粘有什么粘头,他要有意见我让他也来做,他手巧着呢,我眼神不好,缝补衣服时都是他给穿的针眼,告诉你呀,他会缝床被,线缝得比我还直,这几十年的光棍没有白当啊,咯咯咯……”
王月韵向来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长成十六岁的大姑娘,做完作业也搬只凳子坐下来当下手,她心如明镜,母亲好段日子没有跟那个白老板有来往又揽了加工活,所以她平时吃菜很节约,学校里搞课外活动需要花钱,会主动向老师找出各种理由请假,回来也不跟母亲提起,但她心里是愉快的,当起下手来有模有样,有时还会哼哼歌曲。伍侯也加入了他们的生产组,郝允雁调侃说:“姐夫啊,我把你家的宝贝诓来做事已经不好意思了,你也来帮忙。”伍侯一脸老实样忙说:“没事没事……”他跟郝允雁说话舌头总不利索,刘秋云乐了,说:“妹啊,你这冷不丁的喊姐夫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多恶心啊,就叫老伍或者伍先生听了顺耳,对了,你就唤他伍夹里好了,以前我叫你男人王夹里,大概扯平,咯咯咯……”郝允雁也笑了,伍侯天津人早年上海营生勉强听得懂点上海方言,早听过有人叫某某“夹里”不理解,茫然地问:“啥叫‘夹里’啊?”刘秋云笑道:“还号称上海混过,标准乡下人,上海闲话讲不来,米西米西炒咸菜。”郝允雁解释说:“这是上海市井话,就是‘先生’的意思,比较熟悉的人之间才这样称呼,有点调侃,秋云姐以前当着我家先生面前喊王夹里,后来提起他时叫王先生,我听着反倒不习惯了,嘿嘿。”刘秋云补充说:“其实‘夹里’是那些在外面跑跑生意的人,老伍是当之无愧,以后我就叫你伍夹里啦?”
郝允雁换了个话题问:“姐夫最近生意怎么样?”
伍侯说:“大前天外面淘到一只上等玉石去给欧阳先生过目,让他在店里代销,结果去的不是时候,他家出事了。”
郝允雁以为跟关洁有关,紧张地问:“啥事?”
伍侯是傍晚去的,欧阳雅夫刚下班回家,给他看了玉石反应很冷淡,只说过段时间再说,伍侯回去时二妈送他出门把上官露的事情大致说了遍,请他原谅欧阳雅夫的怠慢,并叮嘱外面不要去声张,他回家也没有告诉刘秋云听,郝允雁对上官露不熟,去欧阳雅夫家吃关洁出院的庆祝宴时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姨妈就更不认为了,只知道她后来嫁给了关阿狗,倒是这时候才知道白敬斋娶了老婆,而这个老婆是原来欧阳雅夫大伯的姨太太,够乱的了,有一点她是欣慰的,因为白敬斋自从跑了三姨太后身边没有女人,这回也就不担心他再来纠缠,刘秋云厌恶地说:“这个白老板本性下流,谁都不放过,这次害死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有报应。”她诅咒后叹了口气又说,“唉,上官露也挺倒霉的,先是让关洁的哥哥糟蹋了,后来被白老板,让这么两个东西坏了身子,要我啊死了算了……”此话一出口马上觉得伤害了郝允雁,把她也一块寒碜进去了,郝允雁跟关阿狗的事那天欧阳雅夫来送损失费时刮进了耳朵里,尴尬的想圆滑一下刚才的话,说:“哦,我是说……”
郝允雁眼泪也快要冲出来,猛的站起来说声上厕所去,在卫生间关上门哭起来,知道刘秋云是无意的,她心肠好,说话没心没肺的不动脑子,可是她也并没说错,落到这个地步活着只是为了丈夫和女儿。
好一阵子,她从卫生间出来笑笑说:“都这么晚了,最后一点活我和囡囡来做吧,反正明天礼拜天她不上学。”
刘秋云突然想起来明天上午要陪伍侯去拜访一位商会的大佬,便说:“那好吧,明天我正好也要跟老伍一大早出门,你也别太晚了。”说着灰溜溜的回屋去了。
他们说的那些话儿王月韵全明白,接下来她没有吭过一声,认真在做手里的活,郝允雁也不说话,只感觉好像是为了赶进度早点睡觉,到了凌晨三点五斗橱上的钟敲响时才收工。
第二天早晨七点郝允雁被梦惊醒,躺在身边的丈夫突然坐起来说口渴,她起来倒了杯水给他喝,丈夫却对她嚷道:“你端的水太脏,我不要你倒给我。”她跳起来,原来是个梦,下意思的伸手往丈夫下身摸尿布湿了没有,尿布不见了,她记得睡觉前替他换过新的,掀开被子检查,垫在屁股下的塑料布有点阴湿,她准备起来换,地上有块尿布,湿淋淋的,奇怪,是自己扔的?郝允雁一时记忆紊乱,想起自从丈夫发了次声音后她的大脑处于高度紧张中,她开始怀疑这一切全都是错觉。
上午她必须早点去交货,这样就可以早点领来新的,礼拜天女儿在家家务可以让她帮着做,自己加把劲多做些活,一个月可以挣出菜钱来。烧好泡饭桌子上放着,一瓶腐乳,盖上菜罩。女儿揉揉眼睛要起来以为又要做活了,郝允雁说:“囡囡再睡会吧,不急,姆妈去交货。”她抱着装满半产品纱线的箱子走了,关上门,走廊里静悄悄的。
底楼比较繁忙,周太太一大早站在大门口里面抱着孙子抖着,周晓天和张恩华在卫生间漱口洗脸要上班,儿子断奶开荤后,张恩华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在丈夫报社揽了个文字校对的活,白天自然由周太太伺候,烧三顿饭,上午抱孙子兜圈子顺便把菜买来,起先看到郝允雁每天上午抱着个箱子上楼,第二天又抱下来,周而复始,她也不问,在楼下侧耳细听,有次被她听到郝允雁跟刘秋云说这事,她盘算着那是因为这女人同白老板不来往了手头紧的关系,于是闲着没事抱着孙子外面晒太阳时,就去了那家纺织手工作坊,人家还以为这老太要揽活接待了她,而她去的目的是想知道郝允雁一天的工钱。
郝允雁抱着箱子慢慢的横着走下楼梯,周太太给她让路,边热情的略带嘲讽的问:“王家小妹是去交货啊?你这一天能做多少刀啊?”郝允雁一听就明白这个老太去打听过,没有回答,笑笑走了,周太太等她走远啐了口骂道:“都混成这样装什么清高?不当婊子只能干这种低贱的活。”
142。报应总会来到
白敬斋昨天晚上在肖恩的俱乐部里过的夜,这家俱乐部在租界时期隶属于法国领事馆,参赞肖恩是总经理,日本占领上海后肖恩留在了上海,凭借着昔日与日方有长期的情报往来,彻底投靠了日本梅机关,这家俱乐部被收为日本兴亚院财产,1942年又转为“大东亚省”名下,成为日本军人俱乐部,仍然由肖恩具体管理。肖恩的不义之财都是经过白敬斋的宝顺洋行洗的钱,两人交情因此笃厚,肖恩这次把他请到俱乐部里来潇洒,介绍了一位俄罗斯血统的中国女人给他,这个女人的身材与郝允雁特别的相似,也是高高的个子丰满的胴体,于是他想起来要找郝允雁最后谈一次,鬼使神差的七点钟就出了俱乐部开车到同泰里。
他的出现让底楼的周太太十分惊讶,她本来提了只篮子准备去小菜场,这回打算看热闹,见了白敬斋自作多情的跟他打招呼道:“白老板来啦?”白敬斋不怎么认识她,敷衍了句:“你好你好。”停下来装着喜爱的拍拍她孙子红扑扑的脸问:“你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