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十二年-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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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依旧箍的牢牢,另一只手却贴在她面上,手指在她唇上,眼上流连,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出的暧昧,“他现在有妻有子,他心里哪有半分的地方容过你,你回去算个什么?”
“可他是我的丈夫,”李氏一边说,一边往后缩,他的手臂却揽着她愈发的紧,她退无可退,终于忍不住嘶声道,“我心里只有他……陛下,您放手,臣妾的夫君与孩子都在宫外……臣妾的心是随着他们在一起……求陛下成全。”
“朕明白了。”隆庆松了手,目光中的情欲一丝丝消退,他缓缓侧过面去,“是朕奢求了。有福气的是叔大,不是朕……等过了这几天,朕把宫里的事安顿好了,就送你回去吧。”
李氏心中又惊又喜,瞬时跪在了冰冷的金砖地上,期期艾艾道,“陛下,臣妾想求你一件事,臣妾的女儿……”
“小雪在皇后的宫里,你不用担心,”隆庆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朕知道你入宫就是为了找女儿而已,不然你也不会一直留下来。”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望着眼前人平静的面容,“陛下早就知道臣妾女儿的下落?”
“宫里有什么事项瞒过锦衣卫可不容易,”隆庆闭上眼睛,似在思索,“再说,小雪也不是你亲生的吧。再寄养回张家也不合适,就留给陈氏抚养吧。你放心吧,小雪在皇后宫中养的很好,朕给了她一道旨意,陈氏一门的安危都和小雪系在一起,皇后不敢怠慢。”
李氏心中巨震,不敢直视隆庆。
隆庆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李氏乍然抬头,赫然才看到他的面色青的可怕,眼圈周围尽是黑的。“黄锦,黄锦……”隆庆帝嘶声唤道,“把朕的药取来。”他叫了半晌,却见孟冲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磕头道,“启禀陛下,黄大伴在坤宁宫中思过,没有陛下的命令,不能出来。”
“废物……”隆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的可怕,他骤然转过一个念头,“是……是皇后……是皇后不让?”
孟冲磕头如捣蒜,却不敢答话。
隆庆涨的面色通红,厚重嗬嗬作响,喉间仿有异物塞住。他急急的用帕子掩住口,猛的咳了几声,方才出了口长气。他瞥了一眼帕子,迅速的掩在袖中。李氏慌忙中去倒了银瓶中的水过来,隆庆接过杯盏饮了几口,望着孟冲的目光却是犀利的怕人,“传朕的旨意,让秦福回司礼监,重司掌印之职。”
“我去看折子了,你歇息吧。”他的声音只透着平静。只听得脚步声慢慢离去,她觉得心里霍然空了一下,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隆庆向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过头去说道:“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了。”
李氏闻言默默的起身,只听到殿外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声,隐约还有秦福急切的声音远远传来,“外面下雪了,陛下您别淋着啊。等老奴去拿伞。”
冬至过后,隔不了多久便要过年了。那夜隆庆走后,第二日就有太监来接走了小太子。接下来十几天的日子,她几乎日日都是掰着指头在过。可崇光殿中却从此绝了踪迹,再没人来过,出宫这事,竟像是太液池上打过的水漂一样,滑了几个涟漪就没了踪迹。
她按耐不住心事,悄悄派人去找阿保来问个究竟。谁知等到半日阿保也没来,到了晚间的时候,只来了两个面生的太监,一进门便冷冰冰的说道:“你就是李氏么?”
紫燕说他们无礼,刚要教训几句,只听李氏按住她的手,轻声回道,“是,我就是李氏。几位公公有何贵干?”
“咱家是奉皇后娘娘的谕旨,来送李氏出宫的。”
“皇后娘娘?”李氏微微诧异了一下,这些日子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不到皇后禁足的谕旨已被解除。那两个太监翻了个白眼,十分不耐烦的说道,“快收拾东西出宫,还磨蹭个什么。”
李氏能出樊笼已经心情大佳,也不计较两人的态度,出宫的东西早已收拾过,宫里的事物她一概不带,依旧换上了刚入宫时的那套装束,紫燕挽了个小小的包袱站在她身后,却见那太监斥道,“只有旨意让李氏出宫,你跟着作甚?”
紫燕大惊失色,说道,“我服侍娘娘多年,怎能不跟着一起出去?”
“去,去,”那太监一把扯开了她,不耐烦的斥道,“没有旨意,你也不能哦组。李氏,还磨蹭什么,快跟我们走。”说着,两个太监竟是架着李氏就往外走。
“娘娘,娘娘……”紫燕扯着李氏的手骤然被松开,目送着两个太监挟着李氏已是走远。她惊慌之下,心知不妙,急急的冲了出去。
李氏被挟着急走,忍不住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那两个太监却不答话,走在前面的一人忽然回身在李氏最终塞入一个麻核。眼见走的路越来越偏僻,转过了几道宫墙后,竟到了一处极荒凉的小道上,脚下杂草丛生,周遭黑影重重,李氏从没想到宫中竟有这样僻静幽森的所在,连盏宫灯也无。
那两个太监停下脚步,其中较瘦高的那人取下了李氏口中的麻核,李氏心中百般疑怕,呵斥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有天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下手。”
“咱家怎会不知道您是谁,”那太监阴森森的笑道,“李夫人,今日就是你上黄泉的日子了。”他说着一努嘴,较矮的那个太监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是皇后指示你们的么?”李氏心知无幸,仍然挣扎道,“陛下已经答应了放我出宫,你们违抗陛下的命令不怕千刀万剐么?”
“陛下已经病重的不省人事,哪里还顾及的到你。”那太监怔了一瞬,冷哼道,“李夫人,咱家劝你配合些,喝完了这个上路,大家都能交差。”
“陛下病重?”李氏心里豁然如同开了一个口子,只觉得凉风在往里灌。
她心知那瓶中必然是剧毒之药,她哪里肯从,死命的反抗着。那高个的太监掐住了她的头,赢掰开她的嘴,另一个太监拨开了瓷瓶盖,将瓶口对着她的嘴倒着。
李氏最后的意识,似是远传传来一声“住手”的怒喝。那声音多么熟悉,却又遥远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接下来的一瞬,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是在一片振聋发聩的钟声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时,隐约看到窗上投着蒙蒙的光影。她被那光影刺得眼痛,“什么时辰了?”她脱口问道,却用手背遮住了眼。
“未时三刻了。”床畔有人轻声说,“你觉得好些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她听到这声音忽然打了个寒噤,“叔大,我这是在哪里了?”
“你回家了。”张居正轻轻挪开她的手背,脸凑到她的面前,他忽然觉得她有些异样。
“他?”张居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的所指,他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笑着说道,“陛下的身体好多了,你不用挂心。”
她兀然坐了起来,目光直直的望着他,“你骗我!”
他握住了她的手,敛去了笑意,“你别多想了。我何时骗过你?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安心好好休养几天吧。”
“叔大,你还要瞒我多久,”她推开了他的手,“我都想起来了。”
成婚五年,她只唤他打人,从未敢抬眸看过他,偶尔一侧首,亦是腾腾的红晕覆上脸颊。她安守于一个贤妻与内助的本分,恪守着妇道。她是乡下女子,并不识字,她亦从来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瞧过他,是从何时开始有了变化?他神色不定的向她忘去,赫然间,他心中巨动。
“想起了好……想起了好……五年了,你总算是想起了。”他滞然的点点头,目光中空无一物,唇边却衔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蓝真人临死时说你不是……你不是……原来是这个意思……”
“叔大,你我相识多年,”她平静的抬眸,眉目间如水波轻漾,“你是否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移魂借魄的事?”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天下之大,我却也信世上无有不奇之事,无有不奇之人。”他的目光豁然凝注,“难道蓝真人临死前,说……说……你不是……原来是……”
他欲言又止了几番,见她的目光仍是清水般透彻而又犀利的望着自己,终于说了下去,“五年前,裕王府那场大火之中,少有人幸免,你可还记得?”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轰然浮现那夜的情景,静谧的夜色下骤然燃起的绚丽火芒,翻腾着滚滚浓烟,从四面八方袭来。
“那夜我与陛下赶到的时候,府中已经烧得如灰烬一般。我心生了绝望,以为你也葬身茫茫火海之中。谁知火海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却正是前朝先帝爷宠幸的蓝真人。当时陛下痛失了你,难免伤心欲绝,要迁怒执行的锦衣卫指挥以及所有逃生出来的人。幸好有蓝真人对陛下说他深知巫蛊之法,可以为陛下招魂引魄,陛下于是留下了他一条生路。那时我身为陛下亲近的内阁大臣,自然不可容巫蛊之祸再在宫中横行。蓝真人于是偷偷来找我,让我去东安转转。那时正巧朝中有党争,我不愿身在其中,于是半信半疑的到了东安,却遇到了在驿站中卖酒的你。”
他的笑容愈发咀嚼出了些苦味,“那时你就站在炉灶边,满脸的煤灰,却是一低头的光景,露出了几分熟悉的神态来。我在旁边悄悄地瞧了你许久,见你举止正常,也不似经历过大变……直到后来娶了你,也始终觉得你与她相似,然而举止言谈却全然都是另外一个人。我虽好奇世上怎有如此容貌相似的两个人,然而我到底糊涂,哪里会想到你就是她而已,我娶了你五年,却又一直怕看见你。我着实是太蠢。”
她蓦然的听着,这五年的记忆仍是清晰地浮上心头。原来五年前自己魂游天外,早先死去的那个凤花的魂魄不知如何又回到了这个躯体之中,继续替自己生活着。直到今日自己的记忆全然恢复了,这才恍然觉得有丝轻灵之气抽出了体外,那大抵便是凤花的魂魄吧,她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凤花的魂魄离去时,心底浮起的淡淡哀伤,凤花大抵是真的爱着眼前这人的,纵然做了两年的假夫妻,他把她当做一个替代品,她却依旧爱他,只是这份爱意,怕也是随着这魄灵魂远去了。人生真是讽刺呵,其实这五年来,和他的相遇,成亲,看似是巧合,实际都是命运着意的安排。
“王世贞是国医圣手,现在想来当年也是随你们一同从火海中逃出了,而蓝真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封住了你此前的记忆,王世贞又送你回了东安的老家,直到让你再次遇到我回京,”他本是极聪明的人,想清楚了这其中最重要的关键,很快便能把事情串清楚,“我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终于又回到了起点。”他轻轻的执起了她的手,温柔的望着她,宛如捡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还好,你始终还在我身边。”
她松开了他的手,扑哧一笑,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叔大,从我醒来的一刻,我们之间的缘分就该尽了吧。”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你被灌了不少分量的葫蔓藤,此刻身体正虚,多谢精神修养吧。”
“葫蔓藤?”她脑海中电石火光的闪过那晚被灌药的情景,“所以那晚也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张居正默了默,目光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温柔,“那晚是你的侍女紫燕冲进了建极殿,惊动了圣上。他听说你有危险,情急之下竟从病中起身去救你……还有呕吐一次在十八道岭上,也是他救了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虽然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