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十二年-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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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偷眼瞧着付云胪木然的转过身来,把那水杯递到手上,却依旧紧紧挨着自己顺势坐到了床沿,他的眼眸里依旧是充满了神采和焦虑的,急切的说道,“我虽然比你小了几岁,可我却不觉得你是姐姐一样。我第一次见你,你就病仄仄的躺在床上,连神情也是恹恹的,好像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那时我就深深被你吸引,觉得这个女子才是我真心喜欢的,值得我一辈子去对她好。我给你送点心也好,送些书本玩意也好,并不只是为了讨你欢喜。我真切的觉得你是需要我来照顾的,年纪大小又是什么问题呢。”
安媛的手微微一抖,滚烫的水洒到手上。付云胪大惊之下,赶紧起身帮她细心擦拭手上烫出的水泡。温热的水汽氤氲,隔着瞧去她秀丽的脸孔也有些模糊了,连声音亦是冰冷的,“……若什么都不是问题,可你真的愿意娶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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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安媛觉得正帮自己擦拭水渍的手停了停,她心下忽然有些解脱的松了口气。可那只手很快又握住了自己的手,手心传来淡淡的温热。
“你做什么?”她愕然的抬起头,吃惊的问道,她感觉到自己完全被贴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她努力地挣扎了一下,可他臂膀如铁箍般坚实,牢牢地环住了她,透出了不容置疑的固执。
一阵淡淡的草木味道从他衣衫上透出,这味道如此熟悉,有一个恍惚间,她以为还是那人坐在身边,青色的衣衫触手可及。她的泪瞬时涌了出来,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滚滚而下,落在他整洁的衣袍上,“你怎么这么傻,我的心里有那个人在呵……”
“那个人是谁?”他在她耳边轻语,问的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甚至他可能都不在人世了。”她的语声有些哽咽,泪水无可遏止的在脸上流淌。
“……我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他如今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里,让你独自经历这样的伤心苦痛,他就不配和你相守。”他沉默了一瞬,乌漆漆的眸里都是心痛怜惜之意,却把她搂的更紧,坚定地说道,“我要你一句话,如果你的心结只是这个,那就把这个心结交给我吧。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将来会是何等的辛苦,不如我们一起承担。我会把你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我会陪你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分离。”
安媛的脑海中轰然一声,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入脑中。心底最深处恍然浮现出曾经的誓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窗外淡淡的月色,如好大一滴浓墨,浸染在一张宣纸上,慢慢晕出薄薄的边来,皎洁亦朦胧。月华初上,人亦团圆。
那一刻付云胪亦僵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他瞥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只愿岁月就这样静止。他默默地等了一会儿,感觉怀里自己最珍爱的女子身躯愈发的轻盈,如一个孩子一般,昏沉沉的伏在他的怀中。
“媛儿,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一点也不会。”他轻轻的绽出一点笑容,带着些许珍爱的环住了她,埋下头去,鼻尖似乎触到她柔软乌黑的发丝,隐隐透着栀子花的清香,瞬时令人神怡。
那一瞬她沉沦在自己的梦境里,她苦苦撑了这么久,撑着坚强而决然的姿态,真的太累了,太累了……她的神情缱绻低迷,如小鸟般偎依在那坚实的怀中,微微合上了双眼,脱口而出的轻轻唤了一声:
“叔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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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树叶也很快落光了,天地间苍茫一片荒凉景象。
付云胪去李家提亲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李成梁并未一口答应,他望着付云胪送来的厚重的彩礼,只是微瞥了一眼,说道,“先放下吧。”
“将军。”付云胪固执的叫道,并没有退下。他目光炯炯的望着李成梁,只是等着他的答复。
我……
悄悄站在帐外的索秋,看到了李成梁紧锁的眉头,心提到了嗓子眼。过了许久,李成梁终于拧不过付云胪的执着,略点了点头,慢慢道,“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就这个月把事办了吧。”
付云胪的神色赫然轻松了许多,向李成梁恭敬的行过礼,无话退下。索秋的心却并未放下,她远远地望着李成梁眉宇间的阴郁神色,嘴角不自然的亦有些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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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结婚其实是件甚是复杂的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的六礼断然是不可少的,纵然是安媛身在军营之中,又有李成梁的命令一切“从简尽快”,然而把“小聘”、“送定”、“过定”、“定聘”的过场走完,却也堪堪到了月末。
办喜事的那夜,恰是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花落下。纷纷落落的雪花孤独的飘落,映衬在一片冰冷的月色中。安媛拖着沉重的身子,身着一袭华美的冰色嫁裙,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步出了李家的宅院。
悦耳的丝竹一直响彻庭院,军中略有些品级的军官宾客都齐聚在廊下,人人都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嘴上说着半真半假的恭喜话,却齐顺顺的瞧向体态略显臃肿的出嫁新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成梁坐在中堂的椅子上,看着款款走近的安媛每一步都踏的小心翼翼,她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行动已然非常的不便,虽然身子仍然是瘦弱的,薄薄的肩胛仿佛撑不起厚重的衣衫,唯有小腹突兀的鼓起,更显得身形不甚协调。她很是固执,不肯穿上红色的嫁裙,只肯穿自己带来的素色衣裙,唯有裙裾上绣满了大枝大枝盛开的玉兰。勉强算是一点坠饰,唯有头上戴着金绣云霞的朱色霞帔,可依旧挂着极为冷色的银丝的珍珠面帘,上面缀满了颗颗拇指般大小的上好圆润的珠子,珍珠的光晕映的她面目都有些模糊——这是李成梁专门为她备好的嫁妆,也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点新嫁娘的艳色。然而此刻真的看到她微微低下的螓首,仿佛不甚承担头饰的重量。轻轻的珠帘晃了一瞬,露出半张朱颜的慵懒与黯淡。她从早上就说要在房中收拾打扮,不让任何人进去。可竟然连妆饰也未化,他的心里忽然紧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欲去搀扶她一把。
不知何时,付云胪不知不觉的站在安媛身侧。他衔着一抹笑,淡淡的扶住了安媛的胳膊,直直的向李成梁拜了下去,“兄长在上,受云胪(安媛)夫妇一拜。”
李成梁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他遮掩了尴尬的虚扶了扶,沉声道,“无须多礼。”
一旁的礼赞高声唱着“礼毕”,便有几个丫鬟过来搀扶着安媛上了花轿。付云胪的住处虽然离李家不远,但明代习俗新娘子一定是得坐着花轿过门的,这礼数倒也并不能省去。几个机灵的小厮早便过来打起了四个灯笼,一众盈盈的出了门去。李成梁站在雪地里空空的望,远远只见那大红的喜轿越行越远,微微摆开的银丝绣幔中隐隐透出一抹玉兰色的冰帛,刺目的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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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云胪骑着玉骢马缓缓随在喜轿之旁,马蹄都被精致的包了银掌,四面都镌刻了小巧的喜字,此刻敲击着青石的路面,发出悦耳而有节奏的乐声。他微微侧转头,含笑望着近在咫尺的新娘,心中抱有无比的喜悦,轻声唤了一句,“媛儿。”出乎意料的,那喜轿的轻薄绣幔微微颤了颤,却没有如想象中的掀开而露出那张玉色含喜的容颜。他心里有一瞬的失落,但随即想到,女儿家定然是害羞而腼腆的,又还是在这大街上,她怎好意思如自己这般粗鲁。他心下微微有些歉意,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月色仿佛都含了一丝脉脉温情,他心中骤然浮起一丝期待与喜悦,催促了抬轿的小厮加快速度向家中行去。
安媛毕竟是怀有身孕出嫁,因此付宅中并没有什么宾客。付云胪的父母家人都远在老家,家中也就只有几个杂役奴仆,非常冷清。到家后付云胪自先下了马,吩咐着丫鬟扶了安媛先去房中休息,他栓好了马匹,却有些忐忑的往房中行去。
斗室内早已焕然一新,处处装点着绡金的好绣幔帐,十分雍容雅致。案上的缠枝海棠的红烛足有臂粗,亭亭的伫立在油灯旁,火焰却高涨了许多,如同白昼一般。唯有案边端庄而坐的清秀女子,头上的珍珠银丝的面帘早已自己除去了,一身素白的裙裾长长的曳在足边,却是冷清素丽的与这新房格格不入。他瞧着她微微一怔,却笑道,“到底是新娘子,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此时几名丫鬟见他进来,都行礼欲退出去,却听安媛仿佛全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冷冷的叫到,“碧烟,把我的书卷拿来。”
碧烟是李府里送来陪嫁的丫鬟,自然是要听安媛吩咐的。她略一怔神,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局促的付云胪,轻声对安媛说道,“这会子天晚了,小姐还要读书么?不如早点安歇吧。”
“我有说要安歇了么?”安媛的声调不高,却很是冰冷。
碧烟一愣,便不好再劝,只得从箱中找出书卷来放在安媛手边。
付云胪的面上的喜悦之色一点点的淡了,就连讶异与失望也掩了去,他瞧着安媛端然的举止,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琢磨的幽深。
“这几支蜡烛太亮了,晃得眼睛痛。”安媛又指着桌上的红烛吩咐道,“都吹灭了吧,我只用这灯就好。”
碧烟偷偷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付云胪,依然不敢违抗安媛的话,缓缓走过去吹熄了两只滴着红泪的喜烛。
室内的光线骤然暗淡了几分。付云胪悄立在门边,望着埋头看书的那个素衫女子,眼中全然都无自己一般。某个瞬间他忽然有种错觉,这哪里是自己娶回来的新妇,看她妆容样态,依旧只是未嫁的模样。
时光慢慢流逝,已是夜深人静,屋里明明有三个人,却奇异的显出寂寥来。
安媛看了一会儿书,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目光投向付云胪时却不见半分亲近,反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防备,“我习惯夜里读书了,还请付参将去厢房歇息。”
“好。”付云胪勉强的一笑,缓缓伸手把一个小小的钮金描翠的漆盒放在桌上,“这是京中最好的花钿,样式别致的紧,我以为你会喜欢……”他凝视着安媛平静的面容了一瞬,顿了顿道,“你早些歇息吧。我就先出去了。”
安媛微微颔首,并不抬头看那漆盒一眼,“不送了。”
屋外依旧是朦胧的月色,却是冰冷的霜意层层从九天上覆了下来,笼罩着苍茫雪夜一片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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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安媛只推说要夜里读书,并不留付云胪在房中安歇。便是白日里独处时,也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并没有半点新婚夫妇的喜悦甜蜜。
这日傍晚,安媛又照例早早的回房去了。付云胪独自拿了把雪铲,在门前清理积雪,忽然听见远远传来几声爽朗的笑语,声音还颇为熟悉。付云胪一怔之下,赶紧迎了过去,只见为首的正是与自己最为交好的薛副将,他手里提了两匹锦缎,老远便笑着囔道,“云胪也忒不够意思了,现今离得远了,办喜事连杯喜酒也不给老哥备下。”薛副将名叫薛自强,曾和付云胪一处当值多年,感情甚是要好,如今付云胪调到了李成梁军中当副将,薛自强却去锦衣卫当差,都是许久不见了。
“薛大哥,王二哥,朱三哥,你们怎么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