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十二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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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急万忙的把寻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可别小瞧了她,”女人的声音中忽然透出一丝狠辣,“王爷的心,十分有九分都被她勾了去。若不是妹妹带她去了宫里,我断不会让她多活一日。”
“原来是王爷对他有意,”男子的声音促了一下,话语中多了几分玩味,“难怪王妃会如此上心。”
“世藩,我并无他意……”女子似乎自悔失言,脸上泛上一丝红晕,眼波盈盈投向身畔男子,语调顷刻婉转而低靡。
“王妃尽管放心,”男子干净利落的打断了她的话,回身向宫廷方向走去,“这事就交给世藩了。”
……
永寿宫内,嘉靖望了望如同黑夜般黯淡的天色,有些焦急的在窗边踱来踱去,“蓝真人,依你之见,如何会有这样日食之象?”
“陛下,这是因为有奸人让上苍震怒,才有昭显这样的天象,”蓝真人眼见四下无人,乍着胆说道。他年纪尚轻,又生的很是俊美,却穿了一身藏青的道袍,一头乌黑的发丝简单的竖在脑后。红色的大殿,红色的烛光,朱红的立柱旁是他素净的一张脸,长发倾泻而下,映着他如雪的肌肤,明明是艳的不可方物,却又在眸中透出一抹清雅之极。就连那说话间不经意的嘴角一牵,都恍若群星璀璨,让嘉靖的目光一阵恍惚。
“是何人?”嘉靖半晌回过神来,望向他的眼光中有几分信任,“你说出来吧,朕定然绝不轻饶……”
蓝真人心中早已不喜严嵩多年,此刻见是良机,一轩郎眉便欲乘机进言,“那奸人正是……”
“张淑妃娘娘、严格老大人到……”殿外适时的响起了秦福的通报声。只见张严二人双双入得殿来,蓝真人只得咽下未完的话,默默退到大殿阴影中。
“皇上,听说发生了日食之象,老臣特入宫来……”严嵩今年已经八十高龄了,依旧精神矍铄,口齿清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从宫外私宅赶入宫来,他的身形之便捷,不输给年轻人。
嘉靖看起来很是满意他的首辅内阁大臣及时赶到,点了点头,说道,“蓝真人正与朕在商讨此事,据蓝真人所言,这是有奸人激怒了上天。”
“哦,”严嵩捋了捋花白的长须,转头望向蓝真人,目光中却划过一丝精明历练,“这奸人,指的是何人?”
蓝真人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缩在朱红的柱旁不敢开言,抬头只见嘉靖的目光亦是扫了过来,似有几分宽慰的含义。蓝真人心下略略安定了些。
忽听殿中响起一个奸细的女子声音,“皇上,照臣妾看,这奸人就在宫里。”张淑妃冷不防开了口,美丽的凤眼中流波转盼,脸上似笑非笑,嘴边却带了一丝幽怨。偶尔眼锋从蓝真人身上扫过,初春天气,蓝真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一张俊美的脸上沁出丝丝汗来,他心知这女人甚是厉害,上次借助皇帝生病昏迷,把自己投入大狱中,若不是皇帝醒来出言想保,自己难免就丧了性命。此刻听她又发话,他心内不免七上八下,暗自惊神不已。
“那爱妃觉得所指何人?”说话间嘉靖已是偏过头去,唇边挂了丝笑,饶有兴致的看向张淑妃。
“臣妾觉得,是后宫中有人作祟,”张淑妃被嘉靖盯的有些不舒服,迅速和严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知现下还不到扳倒蓝真人的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她抿着嘴有几分不甘心的向蓝真人斜瞥去,淡淡开言道,“今日一早,便有一个青云宫中的侍女揭发密报,说段宁妃在宫中图谋不轨,在膳房的灶台中埋下了陛下的生辰八字,行巫盅诅咒之事……臣妾还未来得及禀报,便发生了这样日食的天象,依臣妾看,便是上苍有眼,在谴责这样的奸婢!”
“有这样的事?”嘉靖闻言瞬时大怒,眉头紧紧皱起,“和何人揭发密报?朕要亲自去审问。”
张淑妃早已有了准备,此时略一定心,斜睨了严嵩一眼,口齿清楚的说道,“来臣妾宫中揭发密报的,是青云宫中段宁妃的贴身侍女凤花。”
“此女现在何处?是否押入东厂大牢中?”嘉靖向前踱了一步,他生性最是多疑,初听这样骇人的密报虽是龙颜大怒,然后震怒之后却也有几分狐疑,段氏入宫并不久,自己几乎连她面貌也记得不甚清了。印象中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女子,如何就敢做下这样的大祸来?
“陛下,此事老奴并不知情,东厂中也没有此人。”秦福不知何时已进了殿来,不声不响的站在嘉靖身侧的阴影中,看不清什么表情。
“这个侍女密报之时,老臣恰在内廷送今年的龙团贡饼,因而得了消息,亲自提神了她,”严嵩不慌不忙回禀道,“淑妃娘娘所转述的确实无疑,没有半句虚言,这个侍女的密报老臣也都亲耳听到。由于此案过于重大,上骇天听,老臣便将此女押入刑部的大牢中,皇上随时都可以去提审。”
明时宫廷分内外狱,外狱由刑部掌管,钦犯都需要三堂会审,案件由官员审理。而内狱,便是太监所掌管的东厂大狱,多半是处理宫闱之内的秘密案件,向来都是由内监秘密处决。押入刑部,就意味这此事已有宫闱之内转向了外臣,想来不过半天工夫,朝野上下都会知道,这势必已成了一桩轰闻朝野的要案。秦福听至此处,虽然恼恨严嵩狡猾,却也暗暗佩服他的行事果断狠辣,布置的如此严丝合扣,想来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招数,他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悄悄移步到殿门外,暗暗给进来端茶一个小内监递了个眼色。
“蓝真人,你所说激怒上苍的奸人便是段氏么?”冷不防嘉靖回过头来,有些狐疑的望向蓝真人。
蓝真人在旁早已是听的心惊胆颤,他虽然几番维护过段宁妃,但这次他心中瞬间做出了判断,严嵩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自己,只不过这次因为自己凑巧在场才改换为段宁妃。如若再强为段妃出头,势必激怒严嵩一党。
正沉吟间,只听门外又有人朗声禀报道,“儿臣求见父皇。”蓝真人颇有几分期待的向外望去,却见进来的年轻人面上依稀与嘉靖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秀美阴沉,此时赶来的正是嘉靖的幼子景王朱载圳。蓝真人心下一沉,心知面前这三人都是一党,今日之事大势已去了,他望了望不远处守在门口的秦福,心中有了几分惭愧,略一沉吟,垂下头去,低声道,“臣指的,正是……段妃……”
“既然蓝真人也这般言说,朕也不用亲自去审问了,”嘉靖不耐的挥挥手,眼中划过一丝厌恶的神色,“那贱人连上苍都激怒,断断不可轻饶。这案子就交由严阁老去审吧。”
……
太阳慢慢从黑影中出来,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着爆竹要吓走吞日的天狗,街市上的行人又渐渐多了起来,恢复了平日里热闹繁华。大街的一隅,安媛回身向自家的涮羊肉店走去,店中客满为患,热闹非凡。安媛却不知为何,只觉得眼皮一跳。她心中多了几分不自在,拉住了身旁正忙着跑堂的伙计小文问道,“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
小文将白毛巾搭载了肩上,抹了把汗,笑道,“左眼灾,右眼财。”
“还好是右眼,”安媛略觉得安心了些。却见那小文跑去给一桌的茶碗中续上了水,回头高声补了半句,“俺娘说过,女娃娃,反过来。”
……
青云宫的案件虽是内宫秘闻,但瞬间就在朝野中传开,如寒冬过后刚刚发芽的草地上放了一把野火,顺势越吹越旺,引得宫廷内外一片沸腾。负责办案的刑部的尚书关鹏,大理寺太卿高耀,都察院副都御史欧阳必进,都是严嵩一党爪牙,因此这案子办的异常迅速,不过十来日功夫,已是得到犯人的全部口供,宣布结案。青云宫中内侍无一例外都咬定段嫣儿私藏符咒意图皇帝,更有宫中侍女甚至咬出段嫣儿与裕王府私下来往甚密,诅咒皇帝的符咒都是从宫外所得。
虽然没有明显的供词咬到裕王,但一切证词都指向了裕王府。徐阶等朝臣见火势就要烧到裕王身上,纷纷挺身而出为之鸣不平,掌控着言论大全的御史们更是各尽其力,雪花般的奏章送入内阁,无一不是痛斥严嵩之恶,为裕王求情。朝野上下,两派之间,一时势如水火,都恨不得把对方一网打尽。
嘉靖看到严嵩等人呈上的证供异常震怒,宣布即可废除段宁妃的妃位,贬为宫中庶人,打入冷宫之中,虽然名义上此案没有牵连到裕王府,但宫中却颁了一道圣旨,没有皇帝的许可,裕王不得擅自入宫。
安媛知道这事已是结案之后,她虽然有些奇怪张居正已有数十日未来店中照看帮忙,然而小店平日生意太好,城中无论平民小户之家,还是达官贵人之流,无一不来光顾这传说中的“京城名店”,一时间小店名声鹊起,小小的三层楼哪里迎接的了这许多食客,她每日里忙不胜忙,几乎连打盹的时间也没有,倒也并未多想。直到有一天,几个来吃饭的客人大声的聊起了这桩轰动朝野的宫闱秘闻,皇妃密谋陷害皇帝,已被打入冷宫之中。安媛这才惊觉去打听那皇妃是何样的人,现在又在何处。
“嘿,这么大的事,北京城怕都要煮沸了,安姑娘难道都不知道么?”来吃饭的这位许安是大理寺的主薄,虽然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然而在大理寺中这次参与了案件的审理,因而格外熟悉案情,此时吃饱了饭见安媛问起,便剔着牙侃侃而谈道,“那皇妃说起来来头也不小,正是裕王爷的妻妹,段家的二小姐,一入宫就封了宁妃的那位,如今可好,霎时彩风变山鸡了。这次的事可算是没把万岁爷气倒,真要闹大了,怕是连裕王爷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话也不能这么说,”同桌的这位张兴大人是徐阶的门生,从四品的都察院佥都御史,专管纠劾百官,提督各道的,这次上折子保裕王的便有他一个,他听许安出言奚落,有些不满的说道,“裕王可是陛下亲生骨肉,乃是国之储君,素来为人正直,行事光明正大,怎会和这样龌龊的事有关系。”
许安自知失言,有些尴尬的笑笑,嘴上确强说道,“如今连宫也不得进了,储君怕是说的早了些……”
“你们是说……段妃……?”安媛瞬时脸色煞白,嫣儿出事了,她脑海中瞬时一片空白,这半个月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匆忙间她来不及打个招呼,便奔出楼去急忙寻找张居正,然而到了他家才知道,他居然已经十多日没有回来了。
“张大人已有十来日没回来了,姑娘过些日子再来找他吧。”张府的一个寻常模样的小童来开了门,他见门前的姑娘衣着普通,也无名刺,开口却问主任的去处,不免有几分小瞧了她,不论安媛怎么焦急询问张居正的去向,都以为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脸色如寒冰一般只是冷冷,言语间也不太客气,伸手便要关门。
果然是佛靠金面,人靠衣襟,安媛知这些人看不起自己,心中气苦,便欲顿足离去。却听大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再出来的这人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面目虽然慈祥,却颇有风霜之色,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转,开口问道,“姑娘从哪里来?找我家主人有何事?”
“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安媛闷声说道,“若是你家大人回来了,记得知会一声我来寻过他就是。”
这老者是张府的管家张伯,他阅世甚多,见眼前这姑娘年纪甚轻,玉颊微瘦,看起来颇有些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