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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梦回大明十二年-第100章

小说: 梦回大明十二年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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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多么的顽皮,多么的叛逆,多少次让娘亲深深地垂泪失望。

如今当他满心要弥补这些,要向娘亲证明他还是有出息的孩子时,娘亲却永远的离开了他,再也无法看到。

在这宫廷之中,纵然他身份显贵,是天之贵胄的皇子。

可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一直都是与娘亲是相依为命的。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敢大声的哭泣,却无法控制泪水肆无忌惮的在脸上奔肆。

小时候他很顽皮,故意走到太液池边的大假山石后躲起来,偷偷看着到处寻找自己不见的母亲一跤摔倒在湖边。那时候母亲定是以为他落到太液池里去了,浑然不知自己膝盖上跌破了伤口,只是着急的垂泪。

他这才从假山后走出来,略带一丝歉疚的钻到母亲怀里。

然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从未离开过他片刻的娘亲走了。

他又成了那个躲在假山石后的孩子。只不过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来寻他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只余他一个了。

番外二。 独上高楼——宫女宛心

十九岁,在民间这个年岁的女子多半都已成婚出嫁,甚至膝下已经有了蹒跚学步的孩子。可她却只是坤宁宫中一个小小侍女,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急匆匆的在侍女们所住的下殿中梳洗齐整,把乌黑油亮的头发塞到棕帽里,至多在帽沿上插一根铮亮的铜顶簪,便算完成了女儿家梳妆打扮的任务。然而便要快速的奔到坤宁宫去擦地,这是她每日里的第一个工作。

其实坤宁宫并不大,跪在地上拿绢布细细的擦一遍金砖,不过半个时辰。她从来不明白为何这样乌黑的砖块要叫做金砖,在她看来这砖块黑漆漆的,又冰冷又阴沉,着实不够喜庆。小时候姐姐出嫁,她看过姐姐披着红盖头敲锣打鼓的嫁到夫家,从花轿到新房,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暖到人心里。

彼时年幼,她尚无对这种喜庆的理解,唯有温暖的感觉存在心里,叫人难忘记。等到年纪慢慢大了,爹娘把自己送进宫里,她却多少次偷偷站在五凤楼旁的小角门里,看到大红的喜轿抬进一位位嫔妃。有一日她忽而开窍,姐夫是个种地的庄稼汉,与姐姐是柴米油盐的夫妻。爹娘曾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在这宫里,皇帝却不一定只有一位妃子。然而只有坤宁宫里的皇后才与皇帝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等到宫内尚衣局的嬷嬷们把她派到坤宁宫来擦地,她便愈发珍惜这样的机会,自觉得坤宁宫是皇后的住所,能在坤宁宫中擦地也要高出旁人一等。方皇后其实是个很和善的女人,虽然容颜并不美貌,却自有一种威严华贵的气度。她常常在擦地时偷偷的瞧着皇后,心中很是羡慕皇后独特的气质,皇后也是出自贫寒人家——本朝自太祖起就有严令,宫中后妃都需出自民间,可方皇后举手投足之间那种大家风度,却常常让她自惭形秽。

可不知为何,自她入宫时起,皇后就只穿着件缁衣,每日里在佛堂潜心礼佛。皇后的话语很少,对人只是淡淡的,虽然不苛责下人,却也并不有所示好。除了对一个小女孩例外,那是朝鲜来的韶茗郡主,自幼养在皇后膝下,皇后也只有看到她时,唇边才会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意。其他的时间里,皇后从来都不出门去,也免去了宫内嫔妃命妇来参见的规矩,只是落的坤宁宫里一片清净。

到了晚上干完活,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却看到与她同住的春芳回来,只是叙叙的说着热闹,“御花园的牡丹都开了,紫的,红的,一朵朵足有碗口大,真是好看的紧,我们娘娘今日看了高兴,说明日里要请皇上一起去看呢。”

春芳是卢靖妃娘娘的侍女,众人听她洋洋得意的说,都是羡慕不已。她亦是听到了心里,蓦然念头一动,泛起了些涟漪。

第二天恰好是个艳阳天,她早早去坤宁宫擦净了地,屏着声气对皇后说道,“娘娘,宫里的花儿都谢了,奴婢想去御花园摘些来,添在屋里瞧着多热闹。”

方皇后仿佛没有看穿她的心思,头也未抬,仍是垂目坐在蒲团上,过了良久,却是轻轻点点头,“去吧。”

她按耐住内心的激动,面上憋得通红,飞也似的跑出宫去。

御花园真是很大,许多的小宫女们都挤在花园里,仰着脖子瞧着什么。她瞧瞧别人的装扮,都是玉兰紫的青纱绣袄,内衬一条珠络缝金带的小红锦裙,满头的遍刺折枝小葵花,只用一个沉沉的白月衫的金梁冠笼着,别上一圈金钗梳,连同弓字绣鞋上都刺上了小金花的图案,十余箍的胡珠环子箍在臂上,真是俏皮极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素白护领,蓝印布的马子裙,衣服上光秃秃没有一点首饰,忽然便有要逃离的冲动。其实旁边并没有谁识得她,虽然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宫女们,但是大家平日里都不在一起做事,也很难有碰面的机会。她慢慢的蹭到前面,便有不耐烦的小宫女们推开她,“你是哪个宫的,就赶往前挤?”

她向来是要掐尖出挑的,不服气的一扬眉,脆生生的语气,“坤宁宫的,你不知道么?”

未如她预期的,众人会有诚惶诚恐的表情。人群静了一瞬,却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唧唧喳喳的议论:

“坤宁宫?那是什么地方?”

“哪位贵嫔娘娘住在里面么?”

“你也没听说过啊?”

。。。。。。

这群小宫女进宫的时日都不长,方皇后隐居已久,哪里还有人知道,此时大家看着她涨红脸的尴尬样子,都笑的更欢了。

“都安静些,卢靖妃娘娘陪着皇上来了。”领头的越年长些的宫女转过头,严厉的训斥道。一群小宫女顿时都安静下来,埋着头不敢说话。

她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这次觉得如芒在背的尴尬也悄悄的拔去了许多。她瞧瞧抬起头,向着不远处望去,却见一个女子正扶着一个身着龙袍的威严男子慢慢走了过来。那女子身着红艳艳的凤冠霞帔,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宛若神仙妃子,颈项上还坠着一个赤金盘螭璎珞圈,很是光鲜夺目。

那女子容色艳丽,衣饰华贵,一双黑眸顾盼生辉。身旁的牡丹虽然雍容华贵,与这女子相比,竟也失色几分。而那身着龙袍的男子目光哪里还注意的到别人,只是瞧着这宫装女子,满眼都是欣赏之意。这才是话本子里说道 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眼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她没来由的心里只是失落。一个人悄悄离了众人,自是黯然的回坤宁宫去。

方皇后望了望她摘回的几支粉色的牡丹,也未多问,只是略微颔首,赏赐了她一只羊脂玉的镯子,吩咐她把那牡丹插到玉净瓶里去。

她很是喜欢这只镯子,这大抵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得到的赏赐了。她听宫里年老的太监说,千里之外的昆仑山上终年积雪不化,那雪下就是这样凝如细脂的白玉。这一枚小小的玉镯竟是从那么遥远的昆仑仙境送来的,她格外珍惜,于是珍而重之的把那玉镯用白绢布包的严实,收在匣子底,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拿出来看看,从来都舍不得带在手上。

这日天上浓云积得重了,寒风吹在身上冷极了。眼瞅着马上就要过冬了,可今年不知为何,坤宁宫的木炭迟迟没有送来。方皇后是个疏淡的人,并不在意这些事。

可她是不肯吃一点亏的,一趟趟跑到惜薪司去讨,却平白受了去多白眼和轻慢。

“宫里的碳早发完了,哪里还有多的。”

“可是坤宁宫还没有。。。。。。”她忍着气求道,“皇后娘娘身体不好,须得照顾一些。”

“坤宁宫能有几个人?将就将就不就过去了。”发碳的小内监很是刁滑傲慢。他趾高气扬的说完,又侧过了头,却用恰好能让她听到的声音对着旁边的人说道,“皇后娘娘,哪里有什么皇后娘娘啊。皇上为了曹娘娘的死,可是恨足了皇后。”旁边的人都点头称是,再看向她的眼光都是鄙视。

她气得浑身发抖,拼了命的撒泼去闹,狠狠的给了那小内监一掌。小内监被打得懵了,咧嘴刚要大喊,惜薪司的掌事公公后来却慢吞吞的出来了,只是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宫里今年进的银碳有限,需先给陛下的谨身殿贡去,宛心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把这一篓子墨碳先拿回去烧着。”

说着,他指了指廊下的一竹篓的墨碳,便洋洋的走了。

一旁也来拿碳的春芳劝她莫生气,偷偷道,“这位王公公是卢娘娘荐进宫来的,只是个小人罢了,何必跟他计较,有篓子碳烧总比没有的强。”

她于是忍了泪,费劲了力气,搬那篓子碳回去,直弄得月白的裙衫上都是黑的碳渍。

银碳是徽州的贡碳,烧起来无烟无味,很是暖人。这墨碳烧起来却是满屋的黑烟,只要把人呛得眼泪都出来。她勉力肩着浓烟,宫室内仍然黑烟滚滚。瞬时,委屈,难过都上了心头。泪水忍不住滚滚而落,划过脸上浓浓的墨痕,像只小黑猫一样。

倒是方皇后淡淡一笑,轻轻搂着怀里的韶茗郡主,“茗儿,怕烟的话就去太妃娘娘宫里住几日可好?”

韶茗郡主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却很是懂事,波浪鼓似地摇着头,“茗儿不去,茗儿要陪着母后娘娘。”

母女俩相视一笑,一片浓烟中,都是别样的清丽自然。

她只在旁悄悄地打着扇子,希望着烟能早日散开。

那天夜里,宫里忽然起了火,一阵阵呐喊声传来,都是太监们凄厉的叫声:“救火啊,救火啊,坤宁宫失火了。。。。。。”

她乍然从睡梦中惊醒,慌忙的伋了鞋就往外跑。旁边的春芳死死地拉住她,满眼都是话,“你莫去了,去了就是送死。”

窗外的黑衣全都被大火映的亮堂,整座坤宁宫都在一片火海中,这座紫禁城的任何角落里怕都是能看到这般大的冲天火势吧。

她震惊的跌坐在床沿,惊慌失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个泱泱帝国的皇后就这么被大火烧死了。据说皇后的死因,宫里有许多说法。流传最广的一种是,皇帝在景仁宫里看到了冲天的火势,正准备着人救火,却被一旁的卢靖妃轻悄悄的一句话就打消,“曹妹妹死的时候,全身是血,连腹中成型的胎儿都被打掉了。”

皇帝的拳头蓦然握紧,脸色已是铁青,他自然想起了五年前壬寅宫变时自己的宠妃莫名其妙丧命的情景。他冷冷的闭紧了唇,只吐出一句决绝的话,“皇后生死有命,就自求多福吧。”

皇后的死状很惨,她十来岁进宫,做了十年的贵妃,又做了十年的皇后,最后的五年却青灯古佛为伴,直到命丧火海中。宫里收了皇后的骸骨,封为孝烈皇后,草草的安葬在永陵中。

她在自己住的黑暗小屋后,悄悄为皇后立了快牌位。仔细的写上了孝烈皇后之位,她的笔法幼稚,字迹拙劣,却有一颗真心。

牌位有着松木的淡淡香味,沁人心肺,她凝着那牌位,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皇后淡淡的语调: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在这世上,原都是不会长久的。

番外三。 望断天涯路——凤姐李氏(上)

在苍茫的梦里,似乎曾有过一个模糊的面孔,她午夜惊醒,却已是汗湿罗衫。

双目都要昏花的年纪,她着实无力再记起年少时的许多事。人愈老迈,每日里清醒的时候便愈发少了,很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卧在花梨错金的凤榻上,合目沉沉陷入一种困顿中。她偶尔也会惊醒过来,急急的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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