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寡妇-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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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大步行走在乐平的街道上,让他颇为震惊的是:林俭手里拿着一张画,正一边走一边向路人打听着什么。
没错,他的的确确不是光比划,还是用他的嘴说话!
林俭,这个在高府里住了五六年之久,大家公认的哑巴,居然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口说话!
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硬要装成哑巴潜伏在将军府?
高茗欣心念电转,双足轻点,身子似一只飞燕,轻易地飘出了客栈,几个起落,已站在了林俭的身前。
“什么人?”林俭退了一步,沉声低喝,抬头,撞进那双幽深的黑瞳。
“远远看着象,没想到真的是你。”高茗欣神色如常,淡淡地扫了林俭一遍。
“大少爷,你也来了?”林俭抱拳向他施了一礼,很冷静地打着招呼。
仿佛他并没有不告而别,他也没有装聋作哑。这让一直自问定性很强,处变不惊的高茗欣也不禁微微恼火。
他浅笑,淡淡地挑眉:“林俭,你好象欠我一个解释?”
“对不起,”林俭回了一个坦然地笑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五年的隐瞒,由不得以的苦衷,请恕我暂时不能相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高茗欣冷笑:“你觉得这样就能交待过去?”
“高相爷如果能体谅林俭当然更好,如果实在不能,林俭与相爷只能缘尽于此了。”林俭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答。
“好一个缘尽于此!”连日的奔波与遍寻不获坠儿的焦虑和愤怒,早已把高茗欣的情绪推倒了爆发的边缘。他沉声低喝,忽地伸掌搭上了林俭的肩头:“抱歉,你刻意隐瞒身份,潜藏于我家,意图不明,请随我回衙接受调查!”
“高相爷,”林俭沉肩退步,脚跟微旋,轻松地避开了他的这招小擒拿手:“我并不想伤你,劝你还是不要动手的好,怎么说也相处了五年,我希望即使不是朋友,也能好聚好散。”
高茗欣少年得意,手握大权,除了在坠儿面前长长吃瘪,就连皇帝都对他相当礼遇,几时受过这种闲气?林俭若是软语相求,他倒也只是一时之气,并不会把他怎样,最多带回住处,教训一顿,气消了自然没事。
偏偏林俭不会说话,一番话本是好心相劝,结果听在高茗欣耳中已成了讥笑与奚落,如何受得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伤我?”高茗欣面子上下不来,当下大喝一声,双掌一挥,一招“分筋错骨”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紫影直扑林俭而来。
“不看僧面看佛面,高相爷何必下手如此狠毒?”林俭见他气势汹汹,出招狠辣,一上来就想让他骨折筋断,不由心下暗恼。他剑眉微蹙,身子微仰,右手掌心微曲,向前虚按一掌,回了一招平淡无奇的“铁锁横江”,将高茗欣的身形罩于掌下。
他得到坠儿的消息,不愿与他在大街上打斗争执,延误时间,是以出手并未留情,想让高茗欣知难而退。
哪知高茗欣憋着一口气,又存了与他一较高下之心,哪里肯退让?当下不但不避,反而加了两分力道迎了上去。总算并没有想要林俭的性命,不是全力施为。
两掌相交,高茗欣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紧紧地向他逼来,竟无处躲藏。整个人被那股力量带得不由自主地如一只陀螺般不停地旋转了起来,越转越快,最后竟停不下来。
“得罪了!”林俭大喝一声,飞身抢上前去,横肘曲臂,轻松撞向高茗欣的背部,将他庞大的身子撞得飞了起来。
高茗欣在空中一个细胸巧翻云,顺着云势,斜飞出几丈远,才翩然落地,心知林俭方才那一撞看着凶,其实用的是巧劲,助他自漩涡中脱身,免去他跌个嘴啃泥的丑态。
他苦练武功十几个寒暑,虽是以文入仕,心中对自己的武学向来颇多自信,认为就算是不能纵横天下,跻身绝顶高手之列,总算也是一流好手。
哪知却在一个照面之间,输给了家中的哑仆!这一下变起仓促,将他的自信击得七零八落,心灵上的震撼,远远超过面子上的损伤。他呆若木鸡,望着气定神闲的林俭,一言不发。
“高相爷,”林俭抱拳一揖:“后会有期!”
不等高茗欣作答,他转身几个起落,已消失在绵延的屋宇之中。
“高,高相爷,你不要紧吧?”直到此时,随从才从客栈里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张口结舌地看着沉寂的长街啧啧赞叹:“那是谁啊?身手简直神鬼莫测!”
“相爷,”有人自衙门飞奔而来:“有人说在黄田曾发现凤凰的踪迹。”
“走,去黄田!”
第103章 世事无常啊
狗剩本来以为自己真的走了狗屎运,一大早起来捡了两文钱,跑去吃他肖想了很久的豆花西施的豆花。
豆花西施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嫩得象她的豆花一样,软软的腰肢细得好象风一吹就会断。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眼睛胡乱地瞟着豆花西施,忽地天下飞来一物啪地掉在他的豆花碗里,溅出的汤水泼了半个桌面。
“哪个兔崽子……”他拍着桌子刚要起身,被碗里突然冒出来的金灿灿的簪子耀花了眼,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他后来想,事情坏就坏在他不该揉眼睛。
就在这时,对面的大胖伸手到他碗里抢了簪子就跑。
“是我的!”狗剩当然说什么也不让,立刻追了上去。
金子啊,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东西,居然从天而降掉到他的碗里,不是他的是谁的?
结果,就为了这支破簪,搞到最后他把大胖的头打破,自己挨了二十大板子,被关在县衙的大牢里,这倒没什么,当吃几天免钱的饭。最让他伤心和气愤的是,那枚簪子被当成物证没收了。
他更没有想到,因为一支簪子,他见到了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想象到的贵人——当朝的丞相。
“这枚簪子,是你的?”高茗欣持着那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簪子,冷冷地问着堂下跪着的那个形容猥亵的男子。
本来只是在黄田县例行检查案例,没想到会看到这么特殊的物证。于是,来不及找黄田县令,他立刻直接升堂提审狗剩。
“是~”狗剩原本中气十足的回答,在堂上那个年轻的锐利的目光逼视下,慢慢变得微弱。
“禀相爷,”得到消息的黄田县令额冒冷汗,匆匆赶到:“这支簪子是数日前被人从悦来客栈里扔出来的。”
高茗欣低叱:“胡说!”
如果是为了扔掉,坠儿根本不可能从京城带出来,又何必把它扔在千里之遥的黄田?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数日前悦来客栈的两名住客发生争执,其中一名少女一气之下扔了这支簪子出来,刚好掉到狗剩的碗里,大胖与他同桌,立刻去抢,两个人当街斗殴,最终大胖被殴打致伤,狗剩被判入狱监禁一月。请相爷明察。”黄田县令吓得一抖,暗呼倒霉。
谁想得到这样一桩小得不能再小的案子,会引起相爷的重视?
“少女?多大年纪?”高茗欣站了起来:“算了,我们还是到现场去吧。”
从黄田县的叙述看,似乎坠儿在这客栈里遇到了熟人,并且发生了争执?但坠儿自小在相府长大,这远离京城的黄田,哪有熟人可言?
听完客栈掌柜的介绍,高茗欣不但没有放心,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谜团。
坠儿究竟是那个身穿青衣的美丽少女,还是那个带着乞丐入住的青年公子?不管她是哪一个,最终的结果,她跟着另外两个人一起离开,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跟一个年过半百的乞丐混在一起?
而更为诡异的是,从离开黄田之后,这三人就好象从人间蒸发一样,任他用尽方法,调查得再仔细,却再也查不到半点痕迹。
案件,就这么陷入僵局。
就在狗剩为命运不公,造化弄人而感叹的时候,谢怀恩也遇到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道焦雷,被炸得外焦里嫩,血肉模糊。
这事要从几天前高茗欣赶赴乐平的那一天说起。远在长安逍遥的谢公子,一连接到十一道金牌,称影帝思孙心切卧病在床,催他迅速返回影都。
当然,所有的金牌全部给谢大公子拿来当成牌九,闲得无聊时拿出来搓上一把。
爷爷的身体棒得可以上山打虎,扔到灵崖峰后的寒潭里浸上个三天三夜都不会打一个喷嚏,思孙心切,卧病在床,骗鬼去吧!
“少爷~”清风匆匆地从门外,手里拿着第十二快金牌:“世事无常,毕竟老爷子都七十八岁高龄了,岁月不饶人啊!万一……老爷子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后悔可就晚了!不管是真是假,咱们还是先回去一趟,到时没事再出来也不迟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谢怀恩,在听到“岁月不饶人”这五个字的时候,忽地动容了,于是做出了一个影响了他一生的决定:回影都。
而当清风满怀深情,义正言辞地对着谢大公子晓以大义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十天之后,谢怀恩把他领到影都的磨坊里,指着那只生龙活虎,龙精虎猛的驴子,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清风啊,人生无常,这头驴毕竟已有五岁高龄,岁月不饶人啊!万一……咱们以后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馒头了。所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就请你暂时代替它工作一段时间吧!”
于是,影都少主的贴身书僮,摇身一变,化身拉磨人,套着驴套,耷拉着脑袋,眼含热泪,绕着磨子做轴心运动的时候,才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人!生!无!常!”
纪小蛮慢条斯理地搬了快石头垫高脚,攀着窗沿,瞧着磨坊里那头挥汗如雨,以袖抹着汗与泪的代驴,低声赞叹:“杀人不见血,谢怀恩这小子真是变态得可以。啧啧啧,可怜!”
“不许你污辱我们公子!”清风耳尖,抹了一把泪,直着嗓子嚷:“滚开,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呜呜,要不是因为有她这个讨厌鬼突然出现,他怎么可能被公子罚?居然还敢假惺惺地借关心之名,行讽刺之实。
“好吧,”纪小蛮笑嘻嘻地从石头上跳下来,把声音压低,透着一丝委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影都的每一个人都不喜欢我,我,我还是走好了……”
“喂!”清风忙叫住她:“你回来!”
奇怪,明明知道她很狡诈,每当她装可怜的时候他都会倒大霉,可每次听到从那个活力四射的身体里传出可怜兮兮的声音,他就忍不住心软。
“干嘛?”纪小蛮撅着唇,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颗头。
“除了我和少爷,还有谁敢欺侮你?”清风气咻咻地问:“把他叫来,我帮你教训他!”
“真的?”纪小蛮眼睛一亮。
看着她瞬间变得清亮有神的眼睛,清风忽地打了寒颤,涌出不好的预感。可刚刚出口的话,可不能立刻收回,只得把眼一闭,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用力点了点头。
“柳青儿,”纪小蛮再也不理他,轻盈地自石块上一跃而下,声音嘹亮,透着得意与自豪:“听到没有?你输了,快给我!”